阿娉弱柳扶风地站了起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陛下,臣妾有疾,恐不能侍奉。”
阿娉以为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却没想到她已经千百年来没有做小伏低过了,这话说的生硬无比,像是欲拒还迎一样。
“婉容华。”那男人叫着她的名字,眉峰不动,道:“你这是在跟朕置气?”
其实这男人还是有点在乎她的是吧,至少这位分是什么,这人还是记得一清二楚,换做是她,即便记忆力也出奇地好,这后宫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位分,也觉得自己会弄混。
许是做久了人间帝王,这男人自身也带着一股的威仪,也许是生来带了龙气。他这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竟让她觉得有一点儿的犯怵。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阿娉又咳嗽一声,她身后的暗香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无声地看了这男人好久,仿佛真的如同那人所说的,她在置气,于是她又咳了一声,然而却听到他说,“容华置气也是应当的,朕今晚便补偿卿吧。”
这也真够假惺惺的,阿娉低头,似是娇怯万分的模样。皇帝握住了她的手,同着她相携着离席,阿娉倒也大大方方地让他握着。
不过一出了举办宴会的宫室,皇帝就将手给放了,然后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这里离着延禧宫不远,皇帝竟直接随着她走路回延禧宫,身边的宫女侍卫都站在较远的地方跟着。他突然叫她的名字,道:“你恨朕吗?”
苏娉自然是恨他的。
至于阿娉?此次算得上是初次见面,也算不上恨,当然更算不上爱了。
但是她现在依然保持沉默。她苦逼地想着,她现在可不敢得罪前面这个人啊,此刻不能修真是小,若是触怒了眼前这个人,估计分分钟就要被拉出去给砍了。
“你是恨朕的。”皇帝又自问自答地回了,他道:“不过这次总归是那些人做得过分一点。竟朝着皇嗣下手,但此事不宜声张,大张旗鼓调查,更何况,皇后也是你们苏家的人。”
毕竟是怪胎吧,总是要顾忌到影响。
但这话若是从前的苏娉听了,必然是要憎恨皇帝的心歪到天边去了。如今听来,倒是觉得皇帝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喜欢皇后。
否则,怎么会这样不留余力地激化地给她上了眼药,告诉她这件事情同着皇后有关联呢。
阿娉低了眉眼,道:“陛下顾忌到江山社稷是应当的,帝后恩爱让人歆羡,苏娉懂的。没有了那孩子,便当是没有缘分。若它真的存活下来,怕也只是碍了诸多人的眼。”
皇帝注视着她,似乎在打量她话语是否真心所想。
隔了会,他道:“阿娉,从前遭这样的事,你该闹的。”
卧槽这个台词不对啊!好端端的你叫婉容华和苏娉都可以啊嘤嘤嘤,叫阿娉这个代入感太强烈啊,她道:“这么大的教训,阿娉该懂事的。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他静默不语,只是看她。
她没有了从前骄奢跋扈之感,只是穿着极其素净的衣服,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像是看透了世情一般隔着他极远,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有一丝不对劲让他心里头起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尤其是今天阿娉正好经过一场变故,于是精气神看上去都特别委顿,感觉更加弱柳扶风了。
他皱了皱眉眉头,只是轻叹地摇了摇头。
阿娉敏锐的在这男人的眼里捕获到了怜惜,但仅是一点儿而已。
不过这一点儿她觉得已经够了。身为一个容貌不出众(大雾)的妃嫔,再加上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修真人,此刻她应该不留余力地利用有限的条件争取到充足的物资,于是乎她决定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爱而不得,被伤害过,而后将那爱意深深地藏在心里的女人。
哼唧她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女人一定会将这演艺事业如火如荼地展开的!
不过这一路上都很安静皇帝陛下也不出声了。阿娉走在他的旁边,一步三咳,走了两步,就捂住胸口气喘吁吁脸色苍白。
皇帝开头在寻思着事情,而后发现不对劲,阿娉道:“故而臣妾说,无法侍奉陛下。臣妾这残花败柳,身体在生产后就败坏了。”
“……太医是怎么说的?”
“总归是那些话,来来去去开的也不过是些益气养血的草药,聊胜于无。”阿娉无关痛痒地说。
“怎么个聊胜于无?”
阿娉回想了下当初生娃的疼痛,再联想了下她这辈子极有可能无法再修仙的悲惨,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盈盈一拜,道:“陛下……臣妾现在还有个不情之请。”
“嗯?”
“臣妾自经历了此事,现如今已经淡了争宠的心思。臣妾知道自己难产是因为中毒,但那到底是臣妾从前过分张扬才招惹了祸端,让人厌妒。如今臣妾有个心思,是想自己学习医术,希望陛下能允臣妾这个不情之请。”
皇帝挑眉,面色淡漠,阿娉竟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而下一秒,他走向前,一只手搭在了阿娉的肩膀上,而下一瞬又放下,他道:“阿娉若是喜欢,太医院正巧有个女院判,你可以随时招来。也许出不了多久,本朝便会出一个医痴?”
阿娉自然低眉顺眼地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欢呼。
设宴的大殿距离延禧宫的距离并不远,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已到了宫门口。
宫人们看到他们的主子旁边带着皇帝陛下,两人携手而归,整个大殿充满了生机。仿佛一瞬间枯木逢春,刹那间有了新气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