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
破烂的小楼。
两个沉默的男人。
沉默的喝着杯中鲜艳如血的酒。
但丁拿起玻璃杯轻轻晃了晃,看着紫日的光芒在红色的酒液中不断折射,最后在吧台上投影出奇幻的光芒。
“如果这里不是地狱,我会以为我嗑了药了。”但丁放下酒杯,认真的说道。
“地狱里没有嗑药这个词,劝你一句,最好不要暴露你对人界的这份熟悉。”维吉尔把杯子轻拈起来,硬是喝出了红酒配高脚杯的感觉。“我相信你的夏尔叔叔哈哈哈......咳咳,不好意思我还是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你的夏尔叔叔肯定教了你很多人界的东西,但这里是地狱,孩子,入乡随俗才能不惹当地人讨厌。”
“牙齿叔叔很喜欢人界,在那段旅程中,每天都会和我讲很多很多他在人界的故事和见闻。”但丁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关于人界的认知和学习,都是来自那些星光璀璨的夜晚,自己和牙齿叔叔躺在冰冷的石头上,插科打诨之中得到的。每当牙齿叔叔讲到那些人界的趣事,自己三拳两脚解决一群人,或者不熟悉地狱和人界的不同而闹出的笑话,他都会很开心的大笑着拍自己的脑袋。
维吉尔的嘴角也迷人的勾起,仿佛也回忆起了什么。
“你应该有很多想知道的,我作为你在地狱里的长辈,会酌情回答的。”维吉尔贱贱的说道,悄然占了但丁个便宜。
“我的确还有事情要问你,不过你不是第一个了。”但丁摇了摇头。
“什么?你的第一次居然不是我的!”维吉尔双手插进了茂密的蓝色头发中,一副痛苦的模样。
“戏子叔叔,最好不要再玩这种低劣的双关语,我很烦。”但丁严肃的回答道。
“好吧你问吧,没幽默感的小子。”维吉尔习惯性的耸耸肩。
“能跟我讲讲,牙齿叔叔在地狱里的事情吗?”但丁问。
“他啊,”维吉尔轻佻的抚摸着下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吗。因为你们两个实在是太像,又实在是太不像了。”维吉尔说。
“当年的夏尔,是地狱里不能提及的一个名字。”维吉尔抿了一口浓稠的酒液。
“为什么?”
“因为,他太强了呗。”毫无意外的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维吉尔继续说道,“你俩最像的地方都在于对待杀戮的态度,很漠然。但是,夏尔渴望着希望与生命,你却渴望着罪孽与死亡。而且,夏尔当年真的是强到令人发指,你和他比起来就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维吉尔比划了一下兔子的大小。
“真正让整个地狱为之颤抖的,是那一次‘钥匙’的争夺。”维吉尔收起了轻佻,继续说着“之前和你说过,夏尔是地狱里无数年来唯一一个做到了一半的人,因为他回到了人界,但是另一半却没有做到。所谓的‘另一半’,按照夏尔的话说那叫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对于整个地狱来说,叫做重生。”维吉尔吐出了一个生硬的词。
“重生?有人为我解释过,我们在死亡进入地狱之后,就已经算是重生了,只不过是以恶魔的身份而已。”但丁提出了疑问。
“这叫个屁的重生,只不过是地狱的一个小把戏,把你永远锁在这里的小把戏。”维吉尔不屑一顾的啐了一口。
“你可知道,一个恶魔,原则是永远离不开地狱半步的。因为他的一切都属于这个位面,相当于被锁链拴住的一条狗,可以在绳索的范围之内活动,却不能离开半步。”
“可是,牙齿叔叔出去了。”但丁说。
“所以说他是个例外,也只有这个傻子,能想到这么傻的方法。在自我存在和某个人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后者。先不提这个,我前边所提到的‘钥匙’,作用也很简单,一共有两把‘钥匙’,其中一把可以打开地狱通往人界的大门。而另一把,”维吉尔看着但丁,一字一顿的说“能够让你重生为神。”
“神?你是说天界那些狗杂种吗。”但丁冷漠的说。
“他们也算是神?狗屁,他们和地狱里的恶魔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住在地下室一个住在天台,都是他妈的臭屌丝。”维吉尔暴跳如雷。
“但丁,你听好了,那一把能让你重生的钥匙,是真的可以跨入神阶。虽然只是半神,但是已经足以翻山覆海。更重要的是,只有那样才能让你自由出入三界之中。而且,能够让你真正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更像是一种空间本源,让你回归最自然的样子,这,即是半神。”
“那当年牙齿叔叔按照你说的,并没有拿到钥匙,那他是怎么出去的?而且我们是在天界相遇,他还在人间待过,那岂不是......”但丁皱起了眉头,想不明白。
“所以我说了,夏尔是个笨蛋,他一直在用最笨的方法,做成所有人都没有办到的事情。”维吉尔第无数次耸了耸肩。
“这个笨蛋当年,用蛮力打开了地狱大门。”维吉尔喝了一大口酒,说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但丁浑身冰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又用蛮力打开了天界大门。”维吉尔只剩下满脸的苦笑。
但丁如此坚韧的神经也不禁出现了一丝眩晕,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那个雄伟的身影赤裸着上身,肌肉如山峦般鼓起,一声暴戾的狂吼之后,一扇透着黑暗和血腥的巨门缓缓开启,之后又有一扇透着光明和圣洁的巨门也吱呀吱呀的对他放行。
“可这不是没有代价的。”维吉尔喝干了杯中的酒,没有再续,“到达人界他应该是修养了不少时日,去了天界估计没等恢复多少力气就遇见你了。要知道,你的牙齿叔叔巅峰状态,是真正的,举世无敌。”
但丁冷静了一会,询问道:“牙齿叔叔当年既然无可匹敌,那么为什么不去抢了两把钥匙,再去开门,这样不就三界无敌了吗。”
“是啊,故事的剧本原来是这样的,可是,故事的剧本也不该是这样的。”维吉尔久久无言。
“所有的兄弟齐心的故事里,总会出现一个美丽的少女,然后兄弟几个都会爱上她,最后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这个故事很俗套,但是生活本身就是最俗套的故事。”维吉尔托着脸,紧皱着好看的剑眉。
“你的笨蛋叔叔和疯子叔叔有一段时间分道扬镳,各自回归到我的小酒馆时,两人已经各找到了一把钥匙。傻子拿的是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疯子拿的是重生为神的钥匙。然后虽然他俩还是不太对付,但是好在有我这个成熟的大人。我们三个再次踏上了旅程,我想要去人间找寻更美妙的故事,你的傻子叔叔想要知道自己是什么,疯子则是单纯的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然后后面的故事就很俗套了。美丽的姑娘,反目的兄弟,当然了,我和这两个变态相比自然是个弱鸡,他俩开打之前就把我扔的远远的了。然后那一战,”维吉尔目光盯着墙上的斑驳,声音略微颤抖的说,“他们两个波及了半个地狱,无数的恶魔灰飞烟灭,无数的部落惨遭灭门。那个姑娘当然,无可幸免,杀红了眼的人,是不会区分你是谁的。”
“后来的事我大多是听说的了,因为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俩。傻子扔掉了那把钥匙,靠着蛮力去了人间,疯子拿着自己那把钥匙,不知所踪。而我怀疑,你的笨蛋叔叔去人间,再去天界,很有可能是去找那个可怜的姑娘了。”维吉尔一脸的八卦,悄悄地说着。
“可你说她死了。”但丁揉着发烫的眉头,消化着混杂着无数废话却又惊世骇俗的故事内容。
“那你怎么解释那个傻子连钥匙都不要了就跑去装逼开门了,按照我对他的了解。这货犯起驴脾气就只这么个熊样,没跑。”维吉尔很满意自己的推断。
“你的意思是,夏尔叔叔为情所困心情郁闷,扔了钥匙用蛮力开门只是发泄?”
“嗯!孺子可教!”维吉尔伸出大拇指。
但丁还是很想揍他。但是他有更多要去思考和消化的,比如牙齿叔叔的身份,比如那两把钥匙,比如当年的真相。他始终觉得,牙齿叔叔和那个自己没有照过面的疯子叔叔,当年那一场旷世之战又着更多的隐情,只不过凭自己现在的层次远远触及不到罢了。
但丁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
一个比门框还要高大的壮汉走进了小楼,后边紧跟着一个高挑妖娆的女子。虽然体型差异显著,但是壮汉很明显畏惧高挑的女子,进门之后立在门侧,等女子进来之后才敢跟上。
但丁没有回头,倒是维吉尔一副欠欠的样子迎了上去。
“两位来这里想喝点什么?我们这有上好的鲜血之拥和中等的鲜血之拥还有不太好的鲜血之拥!可别挑花了眼哦~”维吉尔介绍着自己酒馆的特色,恩,只有“鲜血之拥”。
“在这里开店,可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能够做到的。”高挑女子没有回应维吉尔热情的介绍,第一句话就来者不善。旁边的壮汉更是直接起身,像是要做些什么。
女子把目光转向那个在吧台前闷头喝酒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好了你们可以滚了,我们要在这里休息议事。”壮汉瓮声瓮气的说着,话语里透着绝对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把酒馆的主人和客人放在眼里。
“但丁,你快看看啊,这两个混蛋欺负你年老色衰的叔叔啦,还要抢了我美丽的小店,你要为我做主啊!”维吉尔一路小跑到但丁旁边,一副花季少女的语气摇着但丁的胳膊,无愧于“戏子”之名。
但丁心想自己真是心慈手软怎么就没打死这个败家叔叔?果然,他僵硬的回过头之后,看到了一张如花笑颜。
特蕾娅觉得很有意思,她用手支撑着美丽的下巴,就这么盯着但丁。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只不过维吉尔突然有些恍惚。
似乎在曾经的曾经,这座小酒馆里,也有这样的一幕,那时这里有一个貌若妖媚的男子在擦拭酒杯,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坐在三条腿的凳子上抿酒,一个倔强美丽的少女和一个壮实的少年四目相对。
现在的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
维吉尔轻声说道:“傻子,你的徒弟啊,和你一样的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