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永无止境的夜是多么让人胆战心惊,假如天永远都不会亮,没有蓝天,没有阳光,万事万物无法生长生存,世界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致?
笙箫默和洛匀非并排坐着,宛如当年销魂殿诀别的那个晚上。洛匀非倚靠在笙箫默的肩上,笙箫默的手臂轻轻环绕着她的肩。两人一齐抬头望向如墨一般的黑暗天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一派无边的凄凉。笙箫默叹了一口气,轻轻挥袖,头顶的天幕中竟然泛起了点点星光。
“箫,假如人们真的只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一片黑暗之中,那该有多么的绝望?”洛匀非试探地问了一句。此时的笙箫默平静地不像他,他那沉默又深邃的目光让她看不透,她第一次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嗯。”笙箫默只是淡淡地应着,面无表情。
“箫,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好像无数缕五彩的光,在蓝里透紫的天空中飘荡,刚开始我的意志很松散,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在那里,可是,渐渐的,自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在牵引着我,让我所有的神和魂都跟着那股力量走,然后,我竟然变成了我现在的样子。”
“那时你还是上万缕五彩石灵吧,那牵引你的力量到底是?”笙箫默听着这个梦,居然好奇起来,这个梦是在向他说明什么吗?他相信每一个梦都是有根据的,比如他那个关于黑洞的梦。
“是啊,只要我始终跟着那一股力量走,我就一定是我,不管重来多少次,我确定。”洛匀非抬头望着笙箫默的眼睛,眼神里全是不容怀疑的坚定。
“你想说服我?”笙箫默无奈一笑,自嘲地轻轻摇头。
“不是,我是……”洛匀非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觉得一阵困意席卷而来,她的眼皮儿变得十分沉重,长长的睫毛缓缓得上下晃动了几下便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当中。
“非儿,你累了,睡一会儿吧!”笙箫默自言自语地说,而后呆呆地望着那似有似无的星光,幽幽地笑了。
洛匀非这一睡竟然睡了五个时辰,醒来时发现周遭竟是一个毫不熟悉的环境,是做梦吗?她只觉得晕沉沉的,而且天旋地转,整个儿都在晃动。最后一个记忆还停在她靠着笙箫默怀里沉沉睡去那一幕。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墙边靠着一张竹床,便是方才她起身的地方,房间中心摆放着一张实木桌子和四张实木椅子。桌子上立着一盏烛灯,烛火不停地跳跃摆动。洛匀非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一应是竹子制成的,却不像平常的房间一样是平整的,而是有弧度得中间高,再向两边低去。
突然,一阵颠簸让洛匀非瞬间清醒过来,这哪里是房间,分明是一个船舱。她也顾不上此时的晃动便径直往舱外走去,掀开布帘,果然,笙箫默双眉紧锁地坐在船头,周围一片漆黑,不知是在海上还是天上。
“箫!”洛匀非立刻明白过来,笙箫默这是带着她离开梦竹园了,他,还是这么做了。
笙箫默听到她的呼唤,眉头锁的更紧了。
“我们在哪儿啊?现在是什么时辰?”洛匀非举目四望,所见之处全是黑暗,她整个人还是晕眩的,到底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驾驶仙船,我让它自由航行的。”笙箫默面无表情,声音也很冷。
“箫,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六界生灵系在我们身上,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呢?”洛匀非越来越着急,她估摸着时间还没有到,想极力说服笙箫默。
笙箫默继续沉默着,在这个节骨眼,他的心里眼里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什么?他只要她,只要她!
“箫,当年尊上为了六界生灵,不惜忍着内心的痛苦牺牲了千骨,你竟这般不如尊上吗?”洛匀非看见笙箫默毫无动静,又拿捏不住时辰,着急了起来。
“我是笙箫默,我不是白子画!我没有那么高尚,你不要说了,我不可能让你去的!”笙箫默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他此时内心里极度痛苦彷徨,甚至恐惧,一方面是天下大义,一方面是自己发誓保护爱护生生世世的女孩,他的心早就散了乱了。
“箫!”洛匀非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搂着笙箫默,他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双手轻轻地环抱着他的腰,柔声说道,“箫,你听我说,我们即使走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六界,一旦黑洞吞噬了六界,你、我、小骨、尊上,整个长留和六界所有的人都会死!你好好等着我,只要六界在,我们就有希望,你们都还能想办法让我回来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明如笙箫默,怎么会不明白,只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怎能不绝望,怎能不害怕?但是他承认,洛匀非说的是对的,只要活着就有办法,倘若真的没有办法,就随她去吧!笙箫默低垂眼眸向洛匀非深深一笑,又回复了往日的清爽,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对望着了几秒,正当笙箫默准备将仙船掉头时,却见不远处正极速飞来一团白色的不明飞行物,那速度之快超乎了两人的想象,而且那团白色的不明飞行物身上竟然还有一团白色的不明飞行物。
“棉花,貂儿!”洛匀非惊喜地喊出声来,洛匀非和笙箫默相视一笑,如假包换,正是他们的棉花啊貂儿啊。
“喂!快上来!我带你们回去!”只听见棉花久违了的声音,雪貂一下子窜到洛匀非的怀里,笙箫默和洛匀非紧紧拉着彼此的手,站在棉花之上,两人眼里都泛着盈盈泪光,却又满满都是释然。
》》》》》》》》》
午时将至,这本是一天当中阳光最强烈的时辰,可是此刻,六界正浸没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世界乱了,人们争相逃命,有些甚至提早就结束了自己。
南诏归雁坡,这黑洞最初的起源,一切恐惧的根源,正仿佛张着它的大嘴随时准备吞没所有。一切安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花千骨,白子画,摩严,阮梦凌,东方彧卿并肩而立,距离午时不过分秒,他们知道,也许笙箫默和洛匀非不会来了。那一瞬间,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同一个想法,不来也好,谁知道事情会不会更坏,也许不会呢?异朽阁也总有出错的时候吧。花千骨紧紧地攥着拳头,手心里竟是冷汗,她抬头望着那一片惨黑,突然有种莫名的感伤。可能,很快,就会云淡风轻了吧。
正当众人陷入无边的绝望时,却见天边一抹隐隐约约的白。定睛望去,来人竟然是笙箫默和洛匀非。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大家是喜出望外的,他们没有抛下大家,他们真的回来了。
棉花稳妥地落在地面,笙箫默和洛匀非的手依然紧紧地握在一起,只是,这一松开,却又不知道是多久了。
“非儿!”花千骨小跑地迎上去,眼眶里早已是满满的泪。
“小骨,我回来了!”洛匀非淡淡一笑道。
时间就要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提,只盼时间停止在这一秒吧,哪怕是永久的黑暗,只要大家都在一起就好。
洛匀非抬头望了一眼深邃的天际,又回头深情地望着笙箫默,她的眼神里有忧伤,有淡然,有不舍,有期待,但更多的却是担心,是害怕。我不说,你可懂?箫,离别,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在一起。时间,会牵引我找到你,不管我是神,是人,还是一颗小石头。
洛匀非轻轻地挣脱笙箫默的手,转身道,“小骨,时间到了。”
“儒尊……”花千骨望向笙箫默,却不见丝毫的不妥,他笑着望着洛匀非,不说话,不阻止,就那样望着。
“小骨,事不宜迟!”白子画踱步到花千骨的面前,低声温柔地说道。
花千骨重重地点点头,她含泪的眼神由白子画身上转向远方的天际,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御风而起,双眼紧闭,左手手掌平摊,右手呈观音指,双手轻靠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她额间呈现出粉色的花型标志,双颊绯红,就在那一瞬间,她肩上出现了火红的圣灵披风,那火红的衣摆在风中飘动,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火蝴蝶。花千骨又向前平伸双臂,天蛇杖便如约而至,平躺在她的双掌之间,花千骨一个收掌,右手已经紧紧地握着天蛇杖。
说时迟,那时快,谁也没看清楚是那什么,只看见一束雪白的耀眼光亮直直像花千骨飞去,等到了花千骨的身边,那束白光才放慢了速度,它缠绕着花千骨,不断绕圈腾飞。那哪里是白光,那是一条绝美的龙蛇,雪白的鳞片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它的触须宛如两条银白色的藤蔓,背上长着七彩的翅膀,它那四只锋利的爪子凌驾着几丝云彩,那光亮足以照亮半边天。
这是神的旨意,没有人敢忤逆。只听见一声巨大又清脆的响声,花千骨的双腿竟慢慢化作一条极美的青色蛇尾,那便是女娲的标志,任何人不能替代。
众人全被折服了,这便是神的力量,这便是神的召唤,任何人的心此时都会变得虔诚。白子画完全迷失在眼前这一幅精美绝伦的画境中,和他当年见过的她一样,只一眼,便想拥她入怀。
花千骨那美丽的瞳孔散发着淡粉色的光辉,她旋转着手中的天蛇杖,那天蛇杖便像是得了指令一般向洛匀非飞速而去。它稳稳地落在地上,又轻轻地托起洛匀非,笙箫默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住了一丝空气,笙箫默就这样望着洛匀非越来越远,洛匀非也回望着他,四目相对,满眼尽是似水柔情……
“姑娘,你醒了?哎哟,可算是醒了!”
“你是大夫?你救了我?”
“在下笙箫默,敢问姑娘?”
“洛匀非!”
“你有故事吗?我有酒!”
“没有故事,但是可以创造故事,这样,可以喝你的酒吗?”
“销魂殿的落日很美,你可愿与我共赏?”
“只要有我笙箫默在,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非儿,我就是这只风筝,不管我飞的多高多远,有你牵着,就很安心。”
“箫,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不要难过好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如果有,我也会追到天涯海角,把你抓回来,牢牢锁在我身边!”
“那,箫,你要记得,如果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了,我也不会难过,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既然如此,我就让六界陪你一起失忆,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生死劫。只是,你可相信,若有一天,若能相见,若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记忆是针,回忆是线,一针一线,穿起了一个动人心扉的故事,这故事里有你,有我,还有,我们……
天蛇杖托着洛匀非升上天际,离那个黑洞越来越近了,她望着他笑,那饱含温柔的目光里尽是坚定,我不说,你可明白?记得你说的,你是笙箫默,不是白子画。勇敢一点,等我,我会回来!
就在洛匀非与那巨大的黑洞触碰到的一刹那,她竟然像一个瓷娃娃一样,周身渐渐透明,全变成晶莹剔透的水晶,那水晶还放射着五彩的光芒,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爆裂声,那水晶碎成千片万瓣朝着整片黑幕似得天空飞去,几乎覆盖了整个天际,渐渐的,那黑暗一点点被照亮,那褶皱的云朵渐渐被抚平,阳光已经迫不及待地隔着厚厚的云层照射进来,云雾散开,天空一片蔚蓝。锦绣河山,宛如换上一件清澈的纱衣,云淡风轻,天下太平。
重逢亦或是离别……这到底是一个故事的结局还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成功了,成功了!”周遭全是百姓胜利的欢呼声,笙箫默淡然一笑,一口鲜血从肺部直冲向外,重重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