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卿离他们离开封魔涧已过去了半月有余,这处千年前人魔决战之地依旧是人迹罕至,毒烟魔气弥漫,只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今日封魔涧中似乎有几分不同往昔的异动,原本毒虫猛兽出没的山涧安静得可怕,涧底常年居住的魔兽亦是匍匐在地,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让它们只能臣服颤栗。
此时,封魔涧的另一端,这是一座巨大的石门,石门上方左右两侧各雕着一只形貌奇异的恶兽,那恶兽头生双角,狮面豹身,肋上插着两只巨大的羽翼,铺张开来直有遮天盖地之势,身后生一蝎尾,作蓄势欲扑之状,凶恶异常,盯得久了,这恶兽仿佛便要活转过来,择人而噬。
巨大宽阔的石门好似巨魔之口,上下千年凝成的钟乳石,恰似口中獠牙,令人望而生畏,这便是魔界通往人间的唯一门户,被魔族成为血魔之口的人魔通道!此时,血魔之口前正站着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男子穿着一身絳色华服,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面部却似乎弥漫着一层迷雾,让人始终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男子静静地站在这摄人心魄的血魔之口前,似乎根本感受不到那铺天盖地的嗜血魔威,只是默默地透过血魔之口瞧着对面的封魔涧,人间的封魔涧!两者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七彩光膜,与周围的血气格格不入,似乎再往前踏上一步便能迈进人间,男子似乎有些迷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伸出了苍白的右手,伸向那另一面的世界。
“嗤——”如开水浇在冰面上的声音,男子似乎一阵吃痛,急忙抽回了右手,迅疾如电,可饶是如此,却依然晚了一步,苍白的右手已只剩下了一根拇指。男子冷哼一声,喃喃自语道:“七星阵,七星阵,阻挡了我圣族千年的七星阵,你也该烟消云散了吧。”言罢,右手轻轻一抖,四根手指竟又重新生出,完好如初,苍白如初。
断手重生,男子口中忽地念起一串艰涩难明的法诀,双手随之不断结出一个个莫名的法印,一抹奇异的波动如涟漪一般以他为中心逐渐扩散,与七星阵所成的光膜碰触两下,竟是穿透而去,而后真真正正地进入了被隔断千年的人界!
诡异的波动进入人间后似乎有目标一般径直奔着北方而去,封魔涧中无数毒虫魔兽感受到这股波动,无不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好似朝见他们的君王一般,敬畏而又恐惧。
……
“云鹤清灵卷一边,亭台楼阁匠气嫌。仙境人间何处现?瑶池醉梦向紫岚。”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神州浩土,集万千钟灵毓秀,孕育万载,仙家美景,奇幻胜景数不胜数,自古以来,文人墨客,云游行者各有所爱,然而只有一个地方,万载以来为人所共赞,千年无山敢争峰,是天下所有人公认的神州第一胜境,人间仙境——紫岚山!千年前,正道名宿紫霄真人便在此开宗立派,世称为紫霄宫,紫霄真人乃是千年前诛魔之战的主力之一,因此在他的领导下,紫霄宫自是蒸蒸日上,不过百余年,已成了正道四大仙派之一。紫霄宫虽在紫岚山开宗立派,然而历代祖师却不设山门,意在言明紫岚山乃天地之灵,未有一人一派胆敢据为私有。所以,无论平凡百姓,或是同道仙友皆可上山游玩观赏,是以有人在游山玩水,采风赏景之时,偶尔也能见到修道之人凌虚御空,遂以为仙人仙灵,更为这紫岚山增添了一抹仙灵之气。
但是自从二十年前,紫阳真人接掌紫霄宫宫主之位后,便下令封山,严禁普通百姓入山游玩,慕名拜师或是同道寻访皆须先投拜名帖,得到许可后方可进山,紫霄宫如此做法俨然一副将紫岚山纳为己有的做法,自然惹得诸多不满,正道同门碍于情面不好明言,常人百姓敢怒却无能为力,紫霄宫便如此我行我素至今。
这日,天上的云似乎不太安逸,忽而聚起,忽而散开,聚来散去,瞬息万变林中的鸟儿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纷纷逃林而去。
远离紫岚山的北面,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汉放下手中的锄头,望着天空逃命似的鸟儿,对身旁的老伴儿道:“老婆子,你看今天咋这么多鸟儿望这边飞啊,这都已经是第六波了。”
老妇看了看逃命的鸟儿,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是从南边儿的紫岚山飞过来的,是不是出了啥事?”
老汉有些担心道:“那咱要不要跟着逃命啊,这么多鸟儿,肯定是出了大事。”
老妇闻言,气得拎起扫帚打在老汉身上,道:“你就知道躲,当年就是因为你那么软弱,才被紫霄宫那帮强盗赶到了这里,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躲?”
老汉委屈道:“当年我不都是为了咱家好,听说那时候没搬走的几家人都失踪了。”
提起当年往事,老妇却更加生气了,道:“紫霄宫那帮强盗欺人太甚,还说自己是什么名门正道,名门正道有这么欺侮老百姓的么?简直是一群禽兽!”
老汉小声道:“别这么说,咱们岐儿不也在那个紫霄宫吗。”
老妇更是气恼,佝偻的身躯因为激动不住颤抖:“别提那个逆子,自己的父母被人欺辱,他竟然不来救我们,连面都不敢露,畜生都比他强!”说着,老妇又抡起扫帚向老汉甩去,边打边骂,却渐渐带了哭腔:
“都怪你,当初让他去修什么仙,到头来仙没修成,儿子也没了……”
“都怪我,都怪我……”老汉口中满是自责,浑浊的老眼似乎回想起了曾经的痛心,不由得老泪纵横。
“啪嗒”扫帚掉落在地,老妇再也忍耐不住,伏在老汉怀中,痛苦不已。
空中的鸟儿依然在逃亡,空旷的原野上只留下了一对抱头痛哭的老夫妻。天地苍茫,万物俱寂,只有这哀伤的哭泣,平添一抹凄凉。
远处的紫岚山,一如往昔,一如往昔的美丽,一如往昔的寂静,一如往昔的清冷,紫色的落英也一如往昔的缤纷,带着迷幻的色彩。整座山静默了许久,忽然,空中的云都聚在了一起,愈来愈浓厚,山中的落英更加纷乱,好像受了惊吓,不知所措。不消一刻,一股让人难以察觉的波动似湖面微涟向着紫岚山,向着峰顶的紫霄宫,蔓延而来。
波动虽然隐晦,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魔气,与这闻名天下的修仙圣地显得格格不入。
紫岚山上,逍遥峰顶,是紫霄宫的根基,大片富丽堂皇的建筑坐落于此,大多呈现紫金之色,素来不设山门的紫霄宫,竟也在山路尽头立了一座高大的门户,仔细看来,这山门竟是由一整块巨大的白玉雕成,玉如羊脂,纯白无瑕,左刻游龙,右悬飞凤,中间一块硕大的牌匾上书着四个大字——紫霄圣宫,嚣张炫耀之意溢于言表,再不见半点仙家淡泊之心。
紫霄宫近年来不断扩建,宫内楼宇林立,雕栏玉砌好似皇家宫廷一般,然而紫霄宫虽日趋奢侈,却不萎靡,反而对门下弟子修炼要求更加严格,因此演武场和炼心堂上几乎占了紫霄宫一半面积,紫霄弟子的身影也成了演武场上从不消失的一道风景,即便日薄西山,也依旧能看到有许多人在演武场上切磋,修炼。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演武场上聚集着大半紫霄弟子,个个身着月白华服,左胸绣着一团紫云,以金线勾边,服饰之华贵倒不似个修仙之人,简直就像个富家公子一般。这些弟子大多二十岁左右,或两人对练,或三五成团,不敢懈怠。
唯有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孤零零的一个人矗立,没有人和他交流切磋,他也没有试图与周围的同门交谈的意思,似乎在默默思索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少年好像感到了一丝异样,猛然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天空,似是要从其中看出些什么。
许久,少年有些怅然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到底是什么呢?两个月前就有的那种感觉又来了,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少年自言自语间,忽然从他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阿岐,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少年蓦然惊醒,回头一看,脸上禁不住涌上一抹喜色,只见他身后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英俊男子,男子面上挂着一丝和煦的微笑,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好感,这男子便是当今四大仙派之一,紫霄宫掌门的亲传大弟子——楚流风。
阿岐平日里不受同门师兄弟待见,颇受排挤,却只有这个大师兄对自己关照有加,不但屡次在自己被同门欺凌之际出手相救,还经常将自己的修道心得倾囊相授,阿岐自幼便被送上紫岚山,可以说除了亲生父母之外最亲近的人便是这个大师兄了,再加之楚流风素来一副侠骨热肠的样子,经常下山斩妖除魔,扶困济危,偶尔回山,与众师弟师妹讲起自己在山下的经历,众人无不钦佩,因此在紫霄宫弟子中很有人望,阿岐更是对他钦佩至极。
“没……没事。”阿岐有些手足无措道。
楚流风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又在偷懒,不用功修炼?”
阿岐似有些急了,涨红了脸,道:“没……没有,我一直很用功的。”
楚流风笑道:“我开玩笑的,看把你急的。”
阿岐道:“师兄你这次下山……师兄!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阿岐每次见到自己这位大师兄,都有种自行惭愧的感觉,眼睛不自然地向下瞟去,忽然瞧见楚流风的右臂衣袖竟是空荡荡的,正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不由得惊叫道。
楚流风瞥了一眼空荡的衣袖,微笑道:“在山下碰到个魔族余孽,那妖魔有几分厉害,一不留神中了埋伏失了条右臂,不碍事的。”随意道来,到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岐却急道:“怎么会不碍事!你的右臂没了,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阿岐拉起那空荡荡的袖管,一脸痛心,倒好似断的是自己的右臂,想到自己这位师兄赤血丹心,行侠仗义却痛失右臂,老天竟如此不开眼,又想到他遇到的妖魔定是凶残无比,多半正在屠戮百姓,大师兄路见不平这才爆发一场大战,那争斗该是如何惨烈,师兄从此没了右臂,又该如何,心念及此,一时间,声音都有些哽咽。
楚流风肃然道:“阿岐,我辈修道之人为众生除害乃是本职,当不计得失,为此莫说失去一条手臂,哪怕赔上性命,也是义不容辞,以后莫要做此小儿女姿态,否则便是侮辱于我。”
阿岐闻言顿时收敛了声音,道:“阿岐明白了,师兄,对不起。”
楚流风柔声道:“师兄没有怪你,只是想告诉你修道之人的职责,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毕竟你年纪尚小,经历尚浅,嗯——过几天我还要下山去办一件大事,不如你就随我一起去吧。”
阿岐顿时喜出望外,道:“真的么?师兄,你真要带上我吗?”
楚流风微微一笑道:“当然是真的,师兄怎么会骗你?不过倒是你,也不问问要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我是你师弟啊,当然要相信师兄了。”阿岐略显稚嫩的脸庞满是激动,清澈的眼眸中一片狂热,充斥着对这位大师兄的崇敬,好似此刻便是为了师兄而死也是心甘情愿。
楚流风看着这小师弟对自己视若天神的崇拜,心中也不禁有些得意,道:“不过你这些天可要更加勤奋修炼,可不能给师门丢脸哦。”
阿岐用力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不会给师兄丢脸的!”
楚流风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跟师父汇报,就不陪你聊了。”
阿岐道:“师兄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看着大师兄渐行渐远的身影,阿岐只觉得所有的不满都一扫而空,就连之前奇怪的预感也早被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