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芒乍现,灰本来是不显眼的,可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却似一道闪电,刹那间,便刺破了黑暗。灰芒的源头,是一柄剑,剑作青灰,形貌古朴,剑身上的两道玄纹更为之平添了一抹神秘,握剑的手骨节分明,坚定而有力,沿着灰光望去,一双凌厉的眸子正凝视着远处未名的黑暗,这握剑之手的主人,正是卿离,只见他右手持剑,左手屈指一弹,
“铿锵——”,剑作龙吟,归尘剑平平挥出,霎时间,灰芒闪动,缓缓荡漾,犹如净世之光,所到之处无论是未名的黑暗,亦或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尽皆消融……
黑暗既退,光便也该显现而出了,方才消失不见的村长,又出现在了身旁,似是从未走开过,唯一的不同,便是他早已昏了过去,看着他那犹自惊骇的面孔,想来亦是受了不少惊吓所致。
卿离轻轻拂了把额角的汗水,不禁叹道:“好厉害的迷幻阵法,若非有归尘剑之助,我恐怕也是束手无策。”
石壁上的灵光又亮了起来,照亮了幽幽地道,身后的来路依旧不见尽头,眼前却已大变了模样,原本的密道,似乎在这里已到了尽头,尽头之处是一扇青铜铸成的大门,门高约一丈有余,宽约七尺,只不过此时,门已被打开,显然有人已经抢先到了。
卿离看了眼兀自昏迷不醒的村长,轻轻将他扶到石壁旁,喃喃道:“就请您老人家在外面睡上一觉,静候佳音吧。”
“砰——”
门已关上了,出了密道,头顶不在有遮挡,暴露出幽幽夜幕,走过一条蜿蜒的小径,便是溶月谷了。
进到溶月谷中,卿离方才发现这里的不同。这溶月谷谷口近似圆形,从谷口到谷底的山壁几乎垂直而下,没有倾斜,与其说是深谷,倒更像是被天外之石砸出的一个巨坑。谷壁多数是坚硬的岩石,既无多少棱角,且岩面光滑,难以攀登。
天上皎洁的月光洒在上面,倒是将整个山谷映得熠熠生辉。溶溶的月光铺在下面的月蓝花海上,尽管未到花绽时,那万千花苞中吐出的一抹微蓝,已是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了。
“如此仙葩,无怪乎有人觊觎。”
卿离见此美景,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稍稍感叹后,卿离仔细打量起周围,不敢放过一丝风吹草动。那窃花的妖魔既然已先来了,必然是躲在这溶月谷中的某一处,说不得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尽数被它瞧在眼中。
月色以光清丽,花香凭风醉人。卿离沉心静气,仔细地观察着这溶月谷中的每个角落,已足足探查了四遍,可却只见周围清冷的石壁和谷中美轮美奂的月蓝花苞偶尔随风摇曳,哪有半点异样?更遑论找到妖魔的踪迹了。
久寻无果,卿离也不禁暗暗着急,“难道这妖魔还未到来?可那敞开的青铜门又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妖魔擅长变化隐匿之道?”
正思索间,谷中忽地起了一阵微风,自西南角而起,整个月蓝花海都随风荡漾开来,层层叠叠的花浪随风而卷,煞是好看。这夜半时分,微风挟着花香拂在面上竟带着一丝温热。
“不对劲…”卿离忽地心中一动,“这溶月谷的山壁笔直如刀削一般,纵有微风也不可能自角落而起,而且这风竟然还有些温热。”
想到此处,卿离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不动声色,佯作一副随意探查的样子,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移向了西南角落。
循着风向,卿离渐渐踱到了西南角落,只见一朵月蓝花孤零零地立在角落,这朵月蓝花较旁的要大上一些,花色也要浅上一些,乍一看倒也没什么异样,可此时在卿离眼中却是分外与众不同。突然,卿离耸了耸鼻子,只觉一股微微的酒香扑鼻而来,这香气他一点也不陌生,正是他刚刚尝过的月蓝酒!而这酒香的源头,好巧不巧也正是这朵与众不同的“月蓝花”。
眼底禁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卿离忽然仰天笑道:
“真不愧是花间一壶酒,如今这世道,竟连花儿也贪杯了。”话音未落,灰芒陡然一闪,卿离毫不迟疑地祭出归尘剑,刷的一剑便刺向了那朵怪异的“月蓝花”。
长剑既疾且狠,可剑芒将至,异变突生,那朵“月蓝花”便似有了生命一般,突然拔地而起,向上一窜,试图躲避疾刺而来的归尘剑。卿离岂容它轻易躲过,大喝一声,剑招随之一变,剑劲又生一重,似浪花重叠一般狠狠刺了过去。
剑气凌厉,纵横四方,美丽的花朵就要在这一剑下凋零。
下一瞬,卿离已实实在在地刺中了“月蓝花”,便在这一刹那,一团妖艳的红光骤然爆发,与这湛蓝的花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血一般的红芒直晃的人睁不开双眼,卿离也不例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剑上劲力却是丝毫不减。
“着!”
卿离剑劲已竭,随即向后一跃,落在一片月蓝花丛中,心料以归尘剑之利,在加上自己又是全力一击,这妖魔必然已经受伤,当下一边凝神以待,一边缓解着双目的刺痛。
红光来的快,去的更快,不消一刻,便已渐渐消散,卿离缓缓睁开眼睛,亦不禁心中一凛,只因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头形貌可怖的恶兽。
这恶兽身长两丈,腰宽约六尺,羊身人面,虎齿人爪,两对铜铃般的巨眼呈现澄黄之色,凶恶无比,直欲择人而噬。此时,这恶兽正死死地盯着卿离,一张大嘴中有口涎流出,前爪虚抓,作势欲扑,似是要抱刚才的一剑之仇。
“原来是个偷酒的野狗,哈哈哈。”
卿离佯作讥笑,心中却是一惊,方才那一剑自己已经用上了九成功力,且未曾落空,可看这恶兽的样子却似毫发无损,委实令人震惊。
似乎听懂卿离讥笑,那恶兽怒吼一声,四爪在地上一踏,便已带着风声扑来,速度极快,转眼间一张巨口,已到了卿离面前。兽口未至,那带着腥臭的热风已扑面而来,令人只欲作呕,卿离连踏幻云步法,身形一动便已挪到了两丈之外,令恶兽扑了个空。
“这莫非是……”
看着这恶兽形貌,竟似是传说中的远古四凶之一的饕餮!当年诛魔一战后,有位异士心血来潮,便将那场浩劫中现世的种种魔界凶魔恶兽都记载下来,录成一本《封魔志》,后来又后人完善添上了许多人界神兽异宝,而书名却未更改,仍以《封魔志》为名,而其中所载内容以不局限于魔界。此书几经辗转,于三百年前就流落到鬼谷派手中,便存于藏经阁外阁之中,卿离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常去借阅,由于鬼谷派的内功心法,道家奇术皆藏于内阁之中,所以也无人去管他。今日一见这饕餮恶兽的奇特形貌,才突然记起。
“饕餮!?”
还不待卿离多想,饕餮又是一声狂吼,疯也似的扑将过来,卿离一时间只得闪躲。
这饕餮恶兽乃是远古异种,贪婪无度,今日被它盯上恐怕难以逃脱,再者言,便是卿离能够逃脱,这月蓝村全村上下的老老少少怕是都要沦为饕餮腹中之餐。所以,此战卿离已是有进无退,绝不能逃!
“唰”,卿离将将躲过饕餮扑击,反手一剑削去,饕餮反应也是迅疾无比,庞大的身躯一动,便躲开了这一剑,卿离便趁此机会拉开距离,思索对策。
“吼——”饕餮巨口一张,不给卿离丝毫喘息的机会,一团火焰骤然从狰狞巨口之中吐出,火焰呈现诡异的黑色,来势汹汹,尚未及身,卿离已感受到那炽烈的温度,好似灵魂也要被一齐燃烧的感觉令他不敢硬接,脚踏幻云步法,堪堪躲过。
还不容他松一口气,饕餮巨口连张,一团团黑**火如连珠炮弹一般轰了过来,卿离面色一沉,幻云步法连出,如穿花蝴蝶般身形颤动,在魔火中穿梭。
连珠魔火一团接着一团,令人应接不暇,而卿离脚下的幻云步法却更是神奇,身形左突右闪,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轻巧躲过。
黑火幽异,卿离身法如惊鸿,似游龙,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伤他不着,但实际上只有卿离自己知道他的处境实在是险之又险,如此纠缠下去,对他绝不会有利,心念一转,一计便生。
不知不觉间,他已渐渐欺近了饕餮,一人一兽间的距离已不足一丈。
卿离蓦地幻云连踏,隐约间带出了些许残影,手中归尘剑一挥,灰芒闪烁间已到了饕餮近前,带着锋锐的劲气一剑横斩。这时,饕餮却展现出了与庞大身躯不想匹配的灵活,猛然一跃,堪堪躲过了卿离这一剑,四目圆睁,居高临下的瞧着卿离,眼中竟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竟然还会飞?”卿离微微一愣,当即御剑而起,不待饕餮反击,又是一剑挥出,饕餮将身体一侧再次躲过,却已有些慌乱了。卿离一占上风便不敢松懈,归尘连连挥出,一剑快似一剑,只见一道灰芒刺,劈,挑,斩渐渐化作一条灰龙在空中上下翻腾,而那饕餮却被迫得不断后退,颇显慌乱。
却也不知怎的,卿离的剑招已将它完全逼入下风,可它却每每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令卿离大为苦恼。
此刻攻守易位,归尘剑虽利,奈何却碰不到敌人,战况逐渐胶着起来,旁人不知,可卿离自己却十分清楚,自己此时万万不可放弃攻势,自己一旦停歇,再让饕餮得以喘息,恐怕情况会更加不利。
要维持如此疾风骤雨般的快攻,以卿离的体力怕是难以再坚持三十招,便不得不收招回气,到那时,只怕自己便要成为这饕餮口下一缕亡魂。而那饕餮似乎也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一味闪躲,力保不失,等待着反扑的那一丝机会。
时间似乎格外的快,至少在卿离眼中是这样的……
此刻任卿离剑法再高,计策再多,也不禁感到阵阵无力。剑招,似乎格外地快,剑,也似乎格外的沉了。卿离的剑,终于停了…
剑招一顿,饕餮便不再受制,身形一掠,便已出了剑圈范围,同时魔火凝聚,令得这天地间的温度都陡然升高,整片山谷中似乎成了个巨大的熔炉。
“这便是差距吗……”
十余团漆黑的魔火挟着炽烈的劲风,已呼啸而来,密集的攻势再没留下一丝闪避的空间,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炎魔火,其中炽烈的火焰已非自己所能抵挡闪避,加之刚才一阵急攻使得他近乎力竭,似乎已无力回天了。
卿离只觉得浑身的水分都要被蒸发殆尽,皮肤已经干裂,这上古凶兽的力量当真是无可抵挡。
卿离握剑的手却又紧了紧,尽管已尽是汗水,他仍是不愿轻易放弃,只因他做出过承诺。
“最后一搏吧,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便在卿离双目一闭,欲作舍命一击的时候,似乎有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魔火还未及身,卿离手中的归尘剑,忽然轻轻挥动起来,剑势看似极为缓慢,却于刹那间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灰芒,凝而不散。
灰芒越聚越多,转眼间便横在了魔火与卿离之间,下一瞬,魔火已然呼啸而至,可那看起来威力无匹的魔火刚与灰芒接触,便即消融,好似遇到了克星一般,十数团魔火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到如此异象,饕餮也是一怔,显然它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卿离的动作却并未因为魔火的消散而停止,他双眸依旧紧闭,似乎无意识而为,手中的归尘剑依旧不停地舞动,不消一刻,空中的灰芒已多得数之不清,宛如个灰色的巨茧一般将卿离包裹在其中。反观饕餮,两对铜铃般的巨眼中竟也流露出一丝恐惧,已有了些许退意,看了眼身下的月蓝花海,饕餮又一迟疑,它若就此退却,任务可就难以完成了,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它禁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不过,下一刻,它已不用迟疑,只因它已经没了退缩的机会。
忽然,将卿离牢牢包裹的灰茧急速消失,如抽丝剥茧一般,卿离双手持剑,剑尖斜指向下,所有的剑芒一瞬间尽数汇聚到了一人一剑之上。
刹那间,风不吹,云不动,万物俱已无声,天地间都静了下来,黑暗中仿佛骤然睁开了无数双眼睛,仿佛诸天神佛,地狱诸魔都在等待着这惊天一剑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