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啦。”叶昶忻再次将视线凝固在白子珞的娇艳之上,面色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
白子珞则乖巧地点了点头,旋即往前一扑狠狠地抱住了自己的爱人,踮起脚将自己的唇瓣疯狂地印上了叶昶忻苍白的嘴唇。
陆谦翻手打开轶图中的一页空白,一阵吸力猛地从空白页中弥漫而出笼罩向紧拥在一起的二人。
感受到了这股吸力,叶昶忻和白子珞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目光在空中交织,动人的柔情蜜意弥漫在这片天地之间。
这二十余年的经历在他们的脑海中快速地闪过。
幼年时那镜子中惊诧的男孩和微笑着的女孩......
高中第一次见面时白子珞的那声绵软呢喃......
每年过年陆昶忻都费心做出的美味佳肴......
公园里她坐在他腿上瞭望的美丽夜景......
还有那些细小到二人却都不以为意的争吵,那些他们牵手走过的路口,那些他给她购买的精巧礼物,那些如泡沫般脆弱又凝实的回忆,一点一滴的爱情经历,都历历在目。
旧旧唇分,叶昶忻嘶哑地低声道:“子珞,这一世,能遇见你,我很满意。”
“昶忻......”白子珞双目含泪凝噎着呼喊着爱人的名字。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说过,如果你想再说一遍,也可以。”
“我爱你。”
陆谦神色漠然,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抬首望着远处的星空上不断绽开的烟火花朵。
悬浮在空中的轶图散发出的吸力越来越大,叶昶忻和白子珞的身影也渐渐虚化起来,最终化为一黑一白两道光幕融入进了那一页空白之处,化为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画卷。
那是两只造型特异的怪鱼,鱼鳞整齐的摆列在身上,鱼眼微凸,鱼尾稍短,最令人惊异的是这鱼儿身体的侧边并非长着正常的鱼翅,而是两道鸟儿般的丰满羽翼。
两条鱼儿彼此交缠在一起,仿佛要把对方的身体融入进自身之中。
但这两只鱼儿的影子倒映出的却并非是鱼身,而是一头鹿样的兽型阴影,那鹿头生四角,身形壮硕,脚踏着朵朵浪花似在欢快地飞奔。
这丹青妙笔也不知是何人所做,气韵浑然天成,妙趣独具匠心。
陆谦愣愣地看着那恩爱的两只鱼儿,眼底深处竟带着一抹的羡慕的味道。
多年以前,他也曾有过属于自己的那份挚爱,只怪上天怕是与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当年伊人早已嫁为人妇,如今也不过化为黄土。
那些泡沫般的记忆经过时间的消磨,也慢慢变得难以回忆。
其实叶昶忻根本不知道白子珞爱吃什么,喜欢看什么又或是喜欢做什么,他只是做了自己爱吃的菜,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
但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他喜欢的东西,她都喜欢。
叶昶忻喜欢的,白子珞都喜欢,这,便足够了。
他爱,她便爱。她痛,他亦痛。
只是,爱上自己这种事,不但耸人听闻,说出来也一定愚昧可笑吧。
在希腊神话中,有一名叫做纳西塞斯的美少年,他的父亲是河神,母亲是仙女。
纳西塞斯出生后,他的母亲得到神谕——纳西塞斯长大后,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然而,他会因为迷恋自己的容貌,郁郁而终。
为了逃避神谕的应验,纳西塞斯的母亲刻意安排儿子在山林间长大,远离溪流、湖泊、大海,为的便是让纳西塞斯永远无法看见自己的容貌。
然而人算终抵不过天算,一日纳斯塞斯在外狩猎后感到口渴,竟在山间深处寻到一片水清如镜的小湖。
纳西塞斯走过去,坐在湖边,正想伸手去摸一摸湖水,谁知当他定睛在平滑如镜的湖面时,竟然看见一张世间最完美的面孔,不禁惊为天人。
纳西塞斯当然不知道浮现湖面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倒影。这愚蠢的家伙竟然就这样深深地爱上了自己的倒影。
为了不失去湖中的人儿,他日夜守护在湖边,不寝不食,不眠不休地呆在那儿,甘心做他心中美人的守护神,
到最后,这个可笑而又可悲的世间第一美男子,就如此迷恋自己的倒影,枯坐而死在湖边。
比起纳西塞斯,叶昶忻和白子珞无疑要幸运的多,纳西塞斯爱上的终究是虚幻的湖中倒影,每日只能对着虚影低声私语。
而叶昶忻和白子珞所爱的好歹是真实存在的人儿,十余年的岁月对于一对年轻的爱人来说,也算不得多短了。
陆谦合起悬浮着的轶图,轻柔地放进虚空的涟漪之中。轻叹一声,俯身坐在有些湿润的草地上,看着夜幕上的点点繁星和盛开的烟花,口中呢喃着道:
“不相见,则不相识。”
“不相识,便不相知。”
“不相知,终可不相思。”
这时,一道悠悠的女声遥遥传来:
“终是曲终人散,谁为相思苦,凭谁诉?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遥遥不知君何处,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秦笑转身看去,只见方荟身着一身淡黄色的雅致旗袍,开襟右衽显得俊美典雅,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秦笑朝她咧嘴一笑,“荟荟,你咋来了?”
方荟却是理都不理这二货,莲步轻移来到陆谦身旁,樱口微张柔声道:“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年夜饭就凉了。”
听见方荟的呼唤,陆谦这才把目光从夜幕中挪开,却见面前金光闪烁,一名身着黄色马褂的金发男子蓦地挺立在他的面前,不是刘颢还能是谁?
即使是除夕夜,刘颢的脸上依然是那亘古不化的冷漠,看着陆谦口中缓慢的吐出两个字:
“回家!”
似是感受到他话里那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陆谦也弯起眉眼,轻笑道:“好,我们回家。”
......
西湖别苑,十三区十三号,别墅门口已经挂上了鲜红的大灯笼,但似乎还缺了些什么。
众人回到别墅中,秦笑不知从哪摸出来两长一短三块桃木板,嬉笑着递给陆谦,“小谦谦呀,写个对联挂起来呗,这不贴个春联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怪不是滋味儿。”
听到这二货对自己的称呼,陆谦脸色一黑瞪了他一眼。接过桃木板平放在桌上,一旁的方荟从柜子中拿出一套文房四宝轻放在桌旁,轻轻地研起了墨。
待得墨研好,陆谦拿起狼毫笔,在砚台上蘸了蘸,提笔在桃木板上写道:“丹凤呈祥龙献瑞,红桃岁杏迎春。”
紧接着又移步到短一些的桃木板前,写下”福满人间”四字横批。
陆谦的字笔酣墨饱,初写黄庭,笔锋刚柔并济,圆润如意,字如其人在此处显得淋漓尽致。
还不等众人欣赏下陆谦的墨宝,秦笑已经风风火火地抱起三块木板贴到了正门上,搭配着大门那早已挂起的两个大红灯笼,倒也有几分古时候那高宅大院的味道。
......
华夏隶属于某一军区的别墅中,龙帝正抱着出生不久的孙子哈哈大笑,对于他这般年纪来说,子孙满堂无疑是生命中极其幸福的事情。
凤后则坐在一旁的窗前,托着香腮看向窗外。她自幼便无父无母,是龙帝将她抚养长大,但每到这种团圆节日之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去思念一会儿那未曾谋面的亲人。
......
燕京,号称“天字第一号敬老院”的玉湘山,在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华夏国在位或已退休的领导人,故被称做是“天字第一号敬老院”。
其中一座庭院内,杨符麟此时正面带愧疚之色的站月光下,一位白发老者正坐在庭院的石桌前举杯小酌。
将最后一口药酒饮下,那白发老者笑道:“还站着干嘛?大过年的让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以为我体罚后辈呢。”
杨符麟面带惭愧,低着脑袋道:“谢叔,我又失败了,无言对您,怎敢再坐下。”
“哈哈哈。”谢叔闻言不禁大笑起来,“小符麟啊,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为将之人怎能惧怕失败呢?败中自有须学之学,好好体悟每一次失败,日后的你定能成为不败之人。咳咳......”
话音刚落,白发谢叔却猛地咳嗽了起来,随着他的咳嗽竟有几滴猩红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把洁白的雪花染上朵朵血红。
“谢叔!”杨符麟大惊,赶忙上前扶住谢叔,关切的喊道。
谢叔摆了摆手,沉声道:“无妨,符麟,扶我进去。”
杨符麟赶忙照做,扶着谢叔缓缓走进屋内。
......
十三区湖泊旁的草地上,陆谦与秦笑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谈笑着,刘颢则闭着眼睛靠在一旁的大树上,细长的睫毛不时的抖动一下仿佛睡着了一般。
刚刚收拾完餐桌的方荟也缓缓走来,优雅地坐到陆谦旁边,柔声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陆谦眉头一挑,刚欲回答,却被一旁的秦笑咋咋呼呼的打断道:“算上今天这个,已经收了六十七个啦!”
“六十八个。”刘颢冰冷的声音悠悠传来。
秦笑顿时气急败坏朝刘颢喊道:“死耗子,你又拆我台,记性好还是怎么的!”
听到“耗子”这个称呼,刘颢漠然睁开双眼,金黄色的利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怎么,想打架?”
“好了!都别说了!大过年的还打,不如跳湖里去比谁耐寒算了。”看到这两人剑拔弩张,方荟没好气的说道。
似乎二人都有些畏惧方荟,秦笑赶忙缩了缩脑袋不再多言,刘颢也重新闭上了眼睛。
凝视着星空的陆谦微微一叹说道:“那叶昶忻和白子珞,也是可怜之人。一世甲子,半世三十。比起他们来说,我们能有数千年的记忆,想来已是莫大的幸运。”
方荟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吐气如兰,柔声道:“放心吧,轶图一日不全,我们都会在陪在你身边不走的。”
一旁的刘颢冷然道:“找全了,也不走!”
陆谦微笑着颌首,看向鼓着嘴巴气鼓鼓的秦笑和依然冷漠的刘颢,心中也不禁升起淡淡暖意。
有人陪伴,也大概是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运了吧。
“初生的爱情就犹如这烟花,灿烂而绚丽。长久的爱情则像是深有年份的威士忌,精致醇厚,回味悠长。”陆谦低语着说道,“爱上自己这种荒诞之事,怕是少有人能够体会,如此深爱,只有深爱得以回报,他们虽身死,想来也未后悔过吧。”
“有时候我们自以为爱一个人,却不知道,其实我们爱的也许不是那个人,而是那种爱情的感觉。”
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不知从哪传来,四人同时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一朵朵呼啸而起的烟花。
新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