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的Z市市区，人来车往。
对于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点是忙碌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影挤在公交上的时候，或是饭后一家人悠闲地散完步准备回家的时候，亦或是换上一身华丽的衣服出发去酒吧迪厅肆意狂欢的时候。人生有千百种姿态，每个人都不尽相同。而唯一相同的一点，或许只是此刻，无论哭泣、喜悦、愤怒或是平静的他们，在世间挣扎的目的，唯有自己心安罢了。
然而，同样是此时此刻，墨子墨感觉自己很慌。
“呃，那啥，江哥……我说，你这车……真的，没问题吗？”
感受着屁股底下这辆座驾伴随着每一次颠簸带来的宛如即将散架般的震颤，墨子墨额头冒着冷汗，抽动着嘴角，第一百三十七次问道。
“年轻人，放轻松——说过了，你要对大人的判断有信心，也要对陪伴我多年的老伙计有信心！”江哥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档位杆，转头安慰道。
“呵、呵呵。”墨子墨双手紧紧抓着扶手，看着振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奔向路边绿化带的怀抱的车门，发出两声干笑。
特么我能放心就有鬼了啊！车身绣得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前后四处车灯只有一个能亮，后车窗干脆连玻璃都整个儿没了，全车最新的估计就是四个磨得快没了纹路的车轮。老子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这玩意儿是安了四个轱辘子的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品啊！不，应该说这车能开起来我才更应该惊讶才对。这破车早该躺在废品回收站了吧？！就算是下一秒这车立马解体成一地散乱的零件老子都不会感到惊讶啊！交警呢？这里有人违章驾驶报废车辆啊！
“啧啧，没听过那句话吗？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住最好的房子，开最破的车子。这叫格调，不懂了吧？你看看这一路上的回头率，开辆兰博基尼出来都没这么拉风吧。年轻人，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啊。”江哥看着墨子墨，一副过来人的腔调说道。
这一句明显是你刚刚现编的吧？！还有，这回头率特么不要也罢好么？！大家明明都是在犹豫要不要报警啊！我去，开车能不能看前面啊魂淡！
然而，无论墨子墨怎么在心底吐槽，还是改变不了他此刻已经坐上贼船的事实。同样也是事实，这辆吭哧吭哧的老爷车载着一行三人，在墨子墨一路上历经目瞪口呆、心惊胆战、渐渐麻木、一脸淡定的心路历程后，平安地驶离了市中心区域，往目的地前去。
“哈——”风从开着的车窗中迎面而来，墨子墨看着窗外倒退着远去的灯红酒绿与一地剪影，打了个哈欠。
“我们这是去哪里？”
“临海区，一个废弃工厂，之前探测出来大概就是那附近。”江哥回答道，同时又转过头看向墨子墨，“怎么，有点紧张？”
说了开车看路啊！你这破习惯到底是怎么通过路考的？！
“呵，”墨子墨低头叹了口气，“怎么说呢，本来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要去面对的是那种东西……但被你这破车这么一闹，我现在反而淡定得都有点困了。应该说不愧是干班导这一活的么，帮助学生调整……前面车！”
“哈哈，我就当夸奖听了。”江哥脸都没有转回去，只是轻描淡写地轻轻将方向盘一带一回，就避开了前面刹车减速的车辆，继续说道，“毕竟也是混这口饭吃的不是，虽然不是主业。”
“主业……”墨子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您这主业跟副业差距挺大呀。”
江哥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这茬。
墨子墨看着面前这位自称“第七节点负责人之一”的男人，又瞥了眼后视镜里默默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的洛伊。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吗？伪装成一幅普通人的身份，学生，老师，或者医生什么的？”
“嗯，大部分在现世的修行者都有一个有助于融入社会的身份。毕竟在觉醒前，我们的身份首先是一名普通人。”
“呵，普通人……有趣吗？”
这个问题明显让江哥愣了一下，看向墨子墨时，他却依旧看着窗外，只留一个侧脸隐藏在夜的阴影下。
“唔——怎么说呢，这个问题……有些时候，可能更多的，是……无奈吧。”江哥顿了顿，随即笑道，“当然，大部分情况下还是挺有趣的，毕竟‘阴影中的英雄’什么的，听上去挺带感的不是？”
“是么……”墨子墨低声喃喃道，目光转向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再说话。
道路上的车流渐渐稀少，三人坐在车内，一时沉默。
曾经似乎也是这样，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前面是未知的世界，他问开车的男人，有趣吗……
“有个问题。”
“问吧。”
“你们所谓的第七节点，是Z市这一区域？”
“大体上这么说没错。”
“虽说概率小，但的确会发生，普通人不自觉地投影入洪荒界而致命的事？”
“确切的说，在我调来第七节点这几年内，总共发生过五起类似事件，结局无一幸免。去年新闻上那起有人家中猝死的报导，事后查明就是这一事故。”
“呵……听上去真是危险啊，在家里睡着睡着莫名其妙投影到了另一个危险的世界。”墨子墨轻轻说道，“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把节点区域化为禁区呢？看你们的样子，尽管普通人并没有意识到你们的存在，但明显在政府方面你们是公开并且有一定话语权的吧？不然你们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到我的详细资料。那为什么还要把城市建立为节点区域呢？这不是对普通人生命的不负责么？”
“哈哈，这个问题昨天就想问了吧？”江哥似乎完全不意外墨子墨会这么问。
“是的，那么解释呢？”墨子墨看着江哥。
“你以前在地球上感受到过混沌之息的存在吗？”
“没有。那不是洪荒界特有的么？你们不是说地球上没……不对，既然节点是两个世界的连接处，会发生物质的流动，那么没道理你说的混沌之息这种混乱的能量不会流入现世，难道……”墨子墨锁起了眉头。
“没错，既然存在节点，混沌之息必然也会影响到现世。”江哥单手扶着方向盘，点点头，“其实，历史上记载，最初发现节点时，修真界也是普遍认为应该将之划为禁地、严加看管的，并且也的确这么做了。然后，混沌之息侵蚀现世，发生了‘第一次混沌暗潮’，整个地球文明险些毁于一旦。尽管最后人类扛了过去，但也造成了严重的文明断代。后来，古代修真者总结了教训，提出一种构想，在节点区域建立起一个覆盖整个节点的大阵，以象征秩序的人类文明之火为核心，压制整个节点处代表混乱的混沌之息，以此保护现世。”
“所以说，人类的聚集地——城市，就是文明之火的象征？”
“哈哈，不愧是小墨墨，聪明！最初的聚集地就是古时修道者引导下建立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终归还无法与遍布整个洪荒界的混沌之息对抗，现世也没有天地灵气，不可能用更强大的阵法彻底封印节点，况且为了探索洪荒界、避免更大的灾难发生也不允许我们这样做。这样至少能保证整个人类文明的延续，至于那些不幸的极少数人，我们也……到了，就在这里下车吧。”江哥的话戛然而止，随即停下了车。
“这里？”墨子墨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车此时正停在公路旁的一处停车处，两旁是空旷的田地。这里明显远离了市中心，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来往的车辆稀少。
“呃，不是说废弃的工厂吗？在哪里？”墨子墨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嗯，不远了，接下来的路我们走过去。”江哥将车熄了火，说道。
“……理由。”
“啊哈哈，都说了是废弃的工厂啦，接下去一段路网上都说是年久失修的样子，我怕我的老伙计又散架啊。“江哥依旧是那副沧桑的表情没变，嘴里说着让墨子墨目瞪口呆的话，语气无比的理所当然。
墨子墨：“……”
我靠！你说“又”了吧？！你真的说了“又”对吧！竟然就这么承认了！竟然真的散过架！我们这一路到底是怎么平安抵达的啊魂淡！！！
“提问。”墨子墨举起了手。
“嗯？”
“说真的，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