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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同类

蒙雨夜来,一洒尘埃。翌日拂晓,霏雨方歇,碧水潭上水雾迷蒙,潭面如一个翡翠玉盘,纵目下瞰,烟雾云霭中的崆寥山淡雅如画。

啃完一个馒头后,狼孩随手拿起身旁那条由藤条编织而成的长绳,在一棵树上系紧一端后,隐蔽好峰顶的藤绳,在邀月峰的东侧顺着隔断的山路抛下。藤绳犹如断藕一丝,将断隔百丈的山路复连而起。

狼孩的双脚触及下侧的山路后,将藤绳藏匿在隐秘处。这条蜿蜒的山道也如西侧山道那般,一侧临崖,一侧挤靠山体。山体之侧林木繁茂,高低掩映,多有枝桠伸入小道,由此昨夜的蒙雨未能将整条路径尽数打湿。

小道边缘裂痕遍布,更添荒凉之感,狼孩心下微凛,深吸一口气后,提胆下行。

邀月峰下,通往后山的路径交汇之处。

伊始,狼孩徘徊于叉路口,踌躇不定。

如若沿着平日里常走的那条山路北行,势必会被傲枢堂的人发觉,且他们定会阻止狼孩捡拾木柴,而颗粒无收的狼孩回到傲枢堂后定会遭到一顿毒打。

另一条是荒废日久、杂草掩径、拙花横生的古道,相传此路通往后山的上古荒冢,历代有数十名崆寥门弟子去而未返,久而久之,无人再愿涉险其中。

望着那条诡秘的古道,狼孩顿生忌惮之意,但心中更不愿再被史昌等人恣意摆布。斟量许久之后,狼孩眉头一拧,抬步跨入古道之上。

天无绝人之路,这罕逢人迹的荒径上居然多有枯枝横搁于两旁,令狼孩兴奋不已。

几经折转,步入古径深处,方见山中郁绿之貌。古木葱萃欲滴,蔚荫匝地,芳草似茵溢香,更有一拱小桥纵跨,桥下一水横穿,流波清洌淙淙,亘延南下,足离拱桥之后,续有鸣溪夹径。

身临此番画景之中,恍若隔世,狼孩佚乐自得,四肢撑地,肢行狼步,蹦跳着踏路而行。

不待多时,火轮冉冉,熹光从密枝间筛落而下,点点斑光挠得狼孩的脸颊阵阵发痒。行至一条潺湲的溪流之旁时,背上的一大捆木柴已压得狼孩直不起腰来。狼孩卸下木柴,冲至小溪旁,掬起一捧溪水疾口饮下。饮饱之后,狼孩掏出水袋将其灌满,尔后欢快地将脸上涔涔而出的汗水洗拭掉,只见一张清秀稚嫩的面孔在水中摇曳,露出天真的笑容。

待擦拭干净后,狼孩寻一块大石处背倚其上,驻脚停歇,惬意地眺望着远处的瀑布。

远观瀑布,如凌空飞絮垂带,以万钧之力道,怒泻倾挂,狂奔坠吼,声若平地惊雷,跌向谷底,击拍在岩石上,凭空成浪,如千斛银珠,漫天溅洒,散成蒙蒙水雾,升腾而起,终成缕缕云烟,飘浮而去。

谷间妙景,人间妙境啊。

“嗷……”

望着山中之景,狼孩抑制不住,放喉长啸,尽抛一腔胸意。

“嗷……”

回音在山间绵荡,袅袅不歇。这时,狼孩心头猛然哄震,惊然立起:“不对!这不是我的声音!附近还有其他的雪白狼!”

狼孩强按住内心的激怀之情,探寻着声音的来源。须臾之后,大可断定声音从右侧的山体传来,狼孩内心狂跳不止,眼中精芒大冒,汗毛直立!

狼孩深吸了一口气,探步缓走,果不其然,那股熟悉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徒步行至一双峰夹峙之处时,近旁的枝桠尤为盎荫,那熟悉的气味扑鼻而入,令狼孩的心跳再度陡升,而双瞳则盯着眼前的浓密枝叶,大口地直喘粗气。

狼孩心思缜密地环顾了下四周的情形,瞧定无人后,攸地拨开密枝,一条浑然天成的小道映入眼帘,似一线般狭长。狼孩略微一怔,尔后不再疑惧,径投而入,少顷后,密枝复原如初。

方入小道,登有一股凛冽的寒气侵入体内,让狼孩不由得为之一颤!狼孩稍作停顿,提步缓行。

路径逐变狭隘,阔不盈尺,枝桠也不似通口处那般繁密,并有逐渐枯萎的趋势,而脚下的枯枝落叶却渐渐多了起来。狼孩前迈数十步后,拨开已无树叶的枯枝,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圆径三丈的密闭之地!

四面峰壁高耸天际,惟有狼孩适才走过的小径方可通往外界。只见一个角落中,立有一只身形庞大、正与狼孩愕然对望的雄性雪白狼,而那熟悉的气味正是从眼前的这只雪白狼身上散发出来的!

狼孩面对身前的年轻“同类”,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胸前剧烈起伏,目中奋芒狂涌,而雪白狼的眼中同样闪着讶异的光芒,双耳前竖,四肢前伏后抬,尾巴摇摆不止。

狼孩徐缓地俯下身去,四肢撑地,向雪白狼缓慢地靠近,雪白狼则摇着尾巴,等待着狼孩向自己走来。

甫一贴拢,狼孩便紧紧地搂住雪白狼头,双目紧闭,绷紧的嘴唇不发一语。雪白狼的狼头微侧,伸出舌头轻舔着狼孩的面颊。

许久之后,狼孩缓缓地睁开双眼,却忽见一个身着破衣的佝偻老者正卷缩在一个乌黑的大石之上。那老者全身黑紫,瑟瑟发抖,嘴唇紫青并呓语不断。

在老者身下,源源不断的岚烟自黑石上飘腾而起,狼孩顿觉诧异,欲跨步前近。

俟至狼孩方一抬步,只见老者身下黑石央心之处骤地凹陷,须臾之间,老者全身竟为黑石所吞没!

狼孩心中大惊,忙掏出砍柴刀,冲至黑石前疾斫而下。这时,在黑石之上登然长出一柄黑墨长剑,迳自迎向狼孩手中的砍柴刀。

两器相接,登有一股焚烈之气从刀柄之处传至狼孩之手。气浪焚身,狼孩耐受不住气浪的炙热,使砍柴刀惮然脱手,乍见整把砍柴刀被黑色长剑吸纳而入。黑色长剑发出一声轻微的铮音之后,也没入了黑石之中!

狼孩瞪大双眸,难以相信方才所见,扭身向雪白狼低嗷一声。

谁知雪白狼却似两耳未闻,衔着狼孩的衣袂向出口扯去。狼孩连续低嗷数声,雪白狼却仍未作回应,顾自将狼孩拽至通往外侧的通口之处。

雪白狼环顾四下,纵身跃出,回身望了眼狼孩后,向远处瀑布的奔去,而狼孩凝目思忖片刻之后,也向瀑布拔步驱奔而去。

雪白狼奔至水溪边沿,在横突的岩石上捷走腾挪,如履坦地一般,临近瀑布时蓄力一跃,如一道白芒割流而没。狼孩同是足下生风,腾空一跃!

心有余而力不足,狼孩并无雪白狼那般的弹力,“扑通”掉入了水潭之中……

狼孩扑游上岸,望着浩荡坠泄的水帘,目中闪过一丝锐芒。狼孩后撤数步,俯身四肢触地,踏过诸多岩石之后,邻近瀑布时凌空奋起,横穿疾入。

入洞之后,狼孩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于地,并结实地撞在了雪白狼的屁股上。雪白狼扭身乜斜着狼孩,嘴角下斜,眼中满是浓浓的鄙睨之色。狼孩跟随母雪白狼生活多年,固然能领会出雪白狼的目中之意。狼孩对此毫不为意,端视着四周的环境,而他未曾料到,瀑布之后竟隐有如此一个阔大的山洞。

山洞中散有零星的微光,幽深而不见尽头,并时有不明热气盈面扑来,让狼孩略感不适。雪白狼扭过身去,朝洞内奔走。狼孩四肢撑地,尾随而行。

雪白狼呼啸飞奔,如离弦利箭,即便狼孩拼尽全力,与雪白狼却相隔得愈发远了。狼孩竭力前冲,遥见雪白狼犹如披上一层血红的狼皮,尔后全身顿起滚滚烈火,如一团火球向洞内深处电埽飚射而去。

狼孩仿似又见到了七年之前那个熟悉的身影,全然不顾洞内的灼热气浪,狂吼一声,红芒盈目,腥瞳殷赤,追身趋驰。洞穴深处怪石突兀,通道促狭盘错,而火球却仍可劲速疾驰,且常有一小簇火苗自火球之上簌然飘落,似在指引着紧追不舍的狼孩。

待这些火苗熄灭后狼孩方才看清,那些火苗竟是一根根雪白的狼毛。

不待多时,远处的火球骤然停驻下来。狼孩匆身赶至,仰目周览,见此处甚为疏阔,是为山洞的最深处。当狼孩的目光越过雪白狼之时,登然被眼前的一物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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