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一处幽静的小院门口立着两个硕大的镇宅石狮,高大的门楣上龙飞凤舞的刻着“隐梅别院”,两扇朱漆的赭色大门上挂着两个狮头吞环的古铜拉手,两排青铜卯钉顺门缝中间一字往下排开,高贵典雅,稳重端庄,竟显豪门大气。
片刻后,有一名身穿小贩服色的普通中年男人快步而来,有点气喘吁吁的拉住门环,一阵猛烈的扣响。
这响声一起,门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尖锐好似鸭嗓般的喝骂道:“谁啊?敲的这么重,赶着投胎了!惊扰了如雨姑娘,二公子非把你剁碎了喂狗!”
话音刚落,大门“吱吱呀呀”缓缓的开了一道刚能过人的缝,外间那男人即刻想往里冲,谁知突然撞上了一名身穿灰色服色,额骨高隆,消瘦的有点干瘪的中年男人。
“嘿!”
两人撞了个对,倒退几步,都差点倒在地上。门外那男子登时大怒,双目凶光闪闪的扬起手掌,快步冲上去,扬手欲打。
突然,
“王全,大胆,这里也是你可以行凶的地界么?”
一道清脆冷寒的声音骤然响起,顿时把王全惊了个颤抖,亦欲打人的手便定在了半空。
“好你个王全,竟然还想打我,道行见长啊!来啊!打啊,你倒是打呀!往这里来!”门里那人方才被王全的凶相吓得面无人色,听的如雨姑娘的冷喝,正宛如家狗找到了主人,哪里还惧怕这外来户,把一张瘦脸扬的高高的,差点快挨到王全手掌上了。
“秦福!”如雨呵斥般的喊道。
“姑娘,您看到了,他刚刚想打我哩,这哪里是打我,是打您的脸!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吗!人们不常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了!”秦福委屈的像个受了刁难的小媳妇,一脸的不情不愿,不过他倒是运用的妙,打狗还要看主人嘛,一句话便把如雨给拉下了水。不过自己是不是那条狗,他倒是不甚在意了。
“如雨姑娘,我实有要事来寻二公子,言语有些冲撞,还请姑娘海涵!”王全登时冷汗直冒,心下虽然恨不得把这条老狗揍个半死,确不得不连连拱手行礼,面色惶恐的祈求原谅,因为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不说她与公子暧昧不清的关系,光她那一身修为,要杀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些。
“什么事?”如雨柳叶弯眉微扬,眼中泛起点点冷意,方才秦福的话还是起了作用。
“这个……”王全支支吾吾的说道。
“难道我都没资格知道?”如雨面色一沉,婀娜的身段上寒意陡升,就宛如一柄利剑出鞘,锋芒直露。
“这是二公子的秘密吩咐,小的只能禀报二公子。”王全只感觉前方似乎有一道利芒直射胸口,压得他差点跪下,紧紧一咬牙,还是垂首沉声回答道。
“哼”杨如雨俏脸一寒,冷冷一哼,王全顿觉双耳被什么利器刺伤了一般,疼得龇牙咧嘴,勉强压制才未叫出声来。
略加惩罚王全后,杨如雨这才愤然的转身,冷冷丢了下一句“等着”,人便朝小院中庭走去。
过了小片刻工夫,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翩然出现在中庭正中的座椅上,俊朗的面容上却带着丝丝阴沉,对着王全一招手,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
那王全三步跨作两步,飞快的跑上前去,低头哈腰的在冷无蝉的耳边轻轻细语起来,把今日萧关所做的一切都一一告知。
“这么说他快马出城去了?”冷无蝉双眸一凝,透着阴鸷道。
“是的,不过属下已安排了人马追踪,谅他也跑不到哪去!”王全带着三分邀功的讨好道。
“好,做的不错。接下来你……”冷无蝉嘉奖了他一句,忽而低低在王全面前交代一番。
“好,小的这就去办!”王全获了嘉奖,就宛如一条好狗获得了主人的骨头,面露喜色,匆匆朝外间走去。
“无蝉,你要走嘛?”杨如雨望着站起身来的冷无蝉柔声问道,声音细糯的宛如怕伤了蚊子,和方才那冷酷的音调天差地别。
“是的,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捣乱!”冷无蝉淡淡的回了一句,连头都未回,便大步的朝外间走去。
杨如雨望着他,心中百般滋味,难道就算付出一切也比不上她的万一嘛?一股浓浓的失落笼罩在她的身上,但那又如何?能陪伴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想到这,那失望低落的情绪忽而又减少了许多,全身又涌起了一股天地不易的勇气,让她的眼中浮现了闪闪精光。
……
……
仓都外官道上尘土飞扬,萧关的枣红马急驰而过,两旁的景色飞快倒退,他用手微微遮住烈日的耀眼光芒,望了望远处小点般的一个村落,今夜只怕得要在那个村落借宿了。
想罢,手里的缰绳再次一抖,
“希律律……”
枣红马一声长鸣,速度顿时又快上了不少。
所谓望山跑死人,看起来似乎不远的一段距离,当真跑起来的时候确还是有相当远的,待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萧关才堪堪来到村落外。
这只是一个小村落,住着不到三十来户人家,零零落落围绕着一间飞檐青瓦的两层大屋而立。那大屋面前立着一个硕大的双耳香炉,三支拇指般粗细的香正淼淼的升起几缕青烟。张扬的飞檐下方挂着一张丈长的大扁,上书“李氏宗祠”四个大字,原来却是这村落的祖宗祠堂,难怪修得如此高大奢华,和旁边的破草般的房舍格格不入。
萧关信马而入,村落的路上几不见一人,偶尔瞥见立在屋外的村民,那人确似受到惊吓般的立刻反身进屋,“碰”的一声将房门关的牢牢的,仿若看见了怪物一般。
“这……”
萧关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村落的人都这么害怕陌生人,难道之前遇上了土匪山贼之流?
此时天色渐晚,墨色开始晕上天空,宛如一滴掉入了宣纸的浓墨,缓缓的晕开,沉沉的罩了下来。
萧关无奈的望着一个个面带警惕将门狠狠门关上的冷漠村民,心底泛起丝丝寒意,看样子这里似乎遭受过难以承受的劫难。
不过此时天色渐晚,无论如何自己也得找个地方借宿一宿。这样想罢,萧关遛马又走了一圈,终还是朝着立在宗祠旁边的小耳房行去。待到了房前,萧关翻身下马,徒步走上前去,站在门口喊道,
“请问有人在家吗?我乃过路客人,天色已晚,想在贵地借宿一宿,还望贵主人行个方便。”
里面无人应答,萧关无奈的想着是否就在祠堂的屋檐下对付一宿时,那耳房的房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惶恐的望着萧关,见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把门又打开了些,这才看清里面原来是一个年过六甲的老人。
那老人头发花白,有点蓬乱,满面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惶恐,匆匆扫了一眼萧关,惊恐的朝四下望了望,这才紧张的说道:“小哥,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要是遇上那红衣夜叉,只怕小命不保!”
“红衣夜叉?”萧关疑惑的问道,他通读《降魔记》从来没听说过夜叉会穿衣服的,难道是修炼成精的夜叉?
“嘘……”老人把声音压得很低,“小哥啊,赶紧先进来吧!那红衣夜叉神通广大,说不定这会还能听得见我等说话。”
“好,那今晚就打扰老丈了!”萧关把枣红马栓在旁边的木柱上,随着老人进了耳房。
一进房内,老人立刻长长松了一口气,浑浊的双眼透出无限的惊恐,颤声哀叹道:“唉,这世道没法活呀!那红衣夜叉每晚都要吃人!”
“吃人?”
“是呀,小哥一看就是外地人,不熟悉这地界的事。最近这一段时间,红衣夜叉活动越来越频繁,到处抓人吃,凡是晚上出去的,就没有活着回来的。”老人说着,双眼睁的溜圆,一副惊恐之极的模样。
“难道真的有修炼成精的夜叉?”萧关眉关紧锁起来,那可就难办了,如果真是修炼成精的夜叉,那可不是自己能应付的,这仓都妖魔竟厉害至斯了?
“可不是嘛!还不只一个哩。那晚,我亲眼瞧见四个红衣夜叉,抓走了两个成年大汉,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就让他们给抓走了!”
“您是说四个红衣夜叉,还抓走了成年大汉?”萧关紧锁的眉头忽而解开了,心中闪过一道明悟,这哪里是修炼成精的夜叉。修炼成精的夜叉就宛如一个个领主一样,在自己领地之间怎会允许其他夜叉的存在了。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的话,应当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但不知他们把人抓了去做什么?仓都这潭浑水越来越浑浊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股势力在利用妖魔伤天害理,自己非得把他们揪出来不可。
“对,对,对啊!反正,小哥啊!明儿赶紧离开这仓都地界吧,这边不太平!”老人后怕般的拍了拍胸口,劝慰道。
“多谢老伯相告,我会小心的。”萧关说完,已暗下决心,非把这伙歹人绳之以法不可,就不知今夜他们会不会来这李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