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简爱大三。
虽然学校离家并不远,但自从上了大学她就很少回家。其实她早就隐隐的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父母总是吵架,后来是冷战,再后来她偶然在门口听到过“离婚”这个词。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所以这个原本幸福的家才会变得支离破碎的,她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除非父母打电话,否则她根本不回家了,直到一天夜里。
“小爱,你听妈妈说,千万别着急啊,你爸出车祸了,伤的很重,你现在来集顺堂医院急诊室。”
电话里妈妈在哭,她能感觉到事情的严重,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妈妈哭,即使小时候她生病的那几年,她的妈妈也一直很乐观,相信我的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很遗憾,内脏多处出血,我们尽力了。”
简爱赶到的时候,看到很多人站在手术室门口哭成一团,这种场景在医院里再平常不过了,但对每个患者家属来说这句话都是致命的打击。
她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妈,妈,”人太多了,她找不到妈妈。
终于透过人群在角落的椅子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平日里那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人,此时脚上穿着拖鞋,头发乱蓬蓬,棉睡衣外穿了一件完全不搭的外套,孤单的坐在手术室门口冰冷的长椅上,这个画面,深深地烙在了简爱的脑子里。
“妈”简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或许是医院里那种悲伤的气氛,或许是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简妈妈终于到看到了女儿,只说了一句,“来不及了。”
一切还是太晚了,简爱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就是你,就是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刚在手术室门口哭晕的那个女人,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死死的抓住简妈妈。
简爱本能的反应,把妈妈抱在了怀里,那个女人后边似乎也有人在拉着,拉她的男人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衣服上都是血,头上还有缠着纱布,像车祸现场一样。
“妈,怎么会这样,爸怎么会突然,,,刚才那个疯女人是谁啊?”
“你去再看一眼你爸吧。”此时的简妈妈已经无力再解释什么。
简爱颤抖的揭开了那层薄薄的仿佛有千斤重的白布,爸爸的脸看起来很安详,仿佛还带着微笑。
“爸,爸,我不是不想回家看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们,爸,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可以原谅我吗?”
现在的简爱很后悔自己这几年对家里的“冷处理”,你认为永远在那里的人,也许一转身就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爱,爸妈都懂,没有怪你,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爸今天照常去教课,然后我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你爸出车祸了,就赶来医院了,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
“那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拉着你不放?”
“她的女儿和你爸在同一辆车上,也……”
“她女儿为什么和爸在一起?”
“她女儿叫叶婡池,是你爸的学生。你爸今天就是去给她上大提琴课的,但是他们为什么一起在车里就……”
“请问,你是简友声的家属吗?”一个警察走了过来。
“是,我是他爱人。”
“请你配合我们回一趟警局,需要做一下笔录。”
他们以为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一下,也没多问就去了。
“您好,您先生,也就是简友声于今晚22点27分左右在西直门桥附近由东向西行驶过程中撞上了桥墩,经过医院抢救后,于23点46分宣布死亡。从医院的检测结果看,案发时简友声的血液酒精浓度严重超标,涉嫌醉酒驾车并致他人死亡,会依法对您追究相关责任。”
“酒驾,不可能,他爸酒精过敏,怎么可能喝酒,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听到这个结果,简妈妈一下子从刚才的悲伤中惊醒。
“这是医院的检测报告,你可以看一下。”
“警察叔叔,您一定是搞错了,我爸从来不喝酒的,他一喝酒就呼吸困难的。”
“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考虑到双方都已过世,我们是建议你去找被害人家属谈一下,协商解决。”
简爱和妈妈看着那些白纸黑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酒精过敏的人居然因为酒驾送了命,副驾驶上为什么坐着他的学生?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无数的疑问在心中,而能解答的人都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但现实就是这样可怕,不会留给你过多悲伤的时间,对方家属聘请的律师就找上门来。
“您好,请问是简友声的妻子吗?我是叶家的委托律师,明天方便的话,可否见一下?”
“律师?叶家?”
“叶婡池,她的父亲叶启明聘请我负责这个案子。”
“哦,知道了,明天可以,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该来的总会来,不管怎样一个花样年纪的女孩因为自己老公的车上死了,该负的责任她不会逃避。
第二天下午,茶楼,简爱陪着妈妈去赴约了。
“不好意思,这么快来打扰,希望您理解,我的委托人焦急的心情。”
“你就直接说重点吧。”
“叶家,不知道您了解吗?”
“知道一点,听我老公说起过,是军人世家,有权有势的,我们小老百姓比不了。”
“差不多吧,但是您可能不知道,叶夫人婚后多年无子,后来去美国做了手术才得到了一对儿龙凤胎,受了不少罪。叶老爷子听说叶婡池的事情后直接晕倒了,到现在还在医院里,叶夫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门,叶婡池的哥哥因为这个事情放弃了国外的高薪职位,可以说这后边的蝴蝶效应超乎你的想象。”
“我们很抱歉,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相信我老公一定不会酒驾,但叶小姐确实是死在了我老公的车上,我愿意承担该负的责任。”
“妈!”简爱之前已经在网上查询过这种纠纷,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先承认是自己的责任,要不对方就会狮子大开口的。
“说实话,他们叶家根本就不缺钱,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我委托人希望赔偿金额是100万。”
“什么?100万?”
“好。”简妈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妈,你疯了?咱家那有那么多钱啊?”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情。”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100万的‘交易’就这样谈妥了,显然对方的律师也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在心中窃喜这个委托费也太好挣了。
简爱的爸爸原来是部队文工团的大提琴手,转业后一直给人当家庭音乐教师,收入还算可以,但之前哥哥出国留学的时候花了一大笔钱,简爱还在上大学没收入,简妈妈一直是家庭主妇,现在突然要拿出这一大笔钱,对他们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简家的亲戚本就不多,平时走动也少,听到点风声的亲戚或是躲了怕借钱,或是意思意思,表示下同情、慰问也就罢了,都是各扫门前雪。
“要不我给哥打个电话吧?”
“不行,不要影响你哥学习,他会分心的。”简妈妈一口拒绝了简爱的提议。
“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一直瞒着啊,再说钱怎么办?那个律师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我会想办法的,不用你管,总之不能告诉你哥。”
“有时候我真怀疑到底我是亲生的,还是哥是你亲生的。”
简爱无法理解妈妈现在的行为,爸爸的过世,巨额的赔偿,这些为什么不能让这个养子分担一下呢?她高中时那些‘年少无知’的行为难道还不能获得原谅吗?现在的她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纵使心中还有涟漪,但面对家里的巨大变故,也早已起不了任何波澜,妈妈到底在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