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风雪覆盖的大天朱雀宫,迎来了它新的主人——左辛。
这位年轻不可一世的王着一身华贵无比的玄色礼服,银白色的长发垂在腰际,精致的妆容在微弱的晨芒中熠熠生辉,墨绿色宝石护额闪耀着冷艳的光芒。
他的臣下们匍匐在他的王座下高呼他为“陛下”。
那位曾经的小皇子,任性无所顾忌的小皇子,如今他是中洲的新主。
中洲,是左辛的父亲选择的地方。这是一个平行于南方朱雀的时空,不同于南方朱雀的荒凉与空旷,这里有花,有草,有四季。尤其是中洲皇城,因一年四季有大片大片的芍药花常开不败,左辛的父亲干脆因景为它取个俗名叫花海城。
今日,芍药花依旧开放,漫天飞雪的天空之下。
他的臣下们伏首等着他一句“诸卿请起”,然而过了许久,王座上高高在上的王仍然无所动。
众臣不敢抬头,却各怀心思。
富丽辉煌的大天朱雀宫里,静得只剩下一片呼吸声,就连殿外肆虐的风雪也归于无声。
无边无际的静,这个世界失去了声音。
寂静往往能轻易把人带进恐惧的漩涡,再把人溺杀于漩涡之中。
左辛漠然看着众臣被恐惧支配的丑态,不曾心软。
神祭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权杖的左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无名指,薄薄的唇却扬着诡秘的笑。
“归寂”么?那样古老的术法,古老得几乎让人忘记它的存在。归寂的力量在于,让万象于无声之中归于寂灭。
左辛,那个任性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神祭无法抗衡的力量,他成长了。命定的皇子,已经不需要他的守护。他的职责,用永恒生命立下的血誓,就此终结了么?
那么,此刻神祭的表情应该是解脱的轻松吧?而为什么,更多的是慌乱?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祭,狠狠地、狠狠地慌乱了一把。
“神祭……”左辛邪恶地笑着,绝美而优雅。他走下高高的王座,穿过众臣身边,倨傲的身姿隐没在宫殿中。
神祭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对于他传达的命令讶异不已。左辛他,还是放弃了中洲,就在他做好一切准备要帮他重整帝国秩序的时候。
年轻的王,真是任性又冷酷啊。
“以现任中洲之主的名义,我宣布,从此刻,许以帝国所有臣民——自由。”他到底还是神祭,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
“神祭大人,为什么?”
追随左辛的父亲而来到中洲的众神一旦失去信仰,就成了无加可归的游民。他们可以重新推选出新的王,重组帝国秩序,但崩坏的信仰却无法重建。中洲最尊贵的神,他们的信仰,已经放弃了他们。
“对此,王的回应是:天神本该自由,自由,才是神的姿态。”
“都结束了吧?神祭。”
“是的,王,我来向您告别。”
“你会去哪儿呢?神祭,你能去哪儿呢?”他邪恶地笑着。是的,他已经向神祭展示了他的实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神祭自由了。
还没等神祭回答,他又笑道:“你一定没有地方可去吧,那就跟我一起去人间吧。”
当他说出这句话,神祭感到诧异无比。果然,他已经知道了她在人间。
“王,到了人界,我便不能再称您为王。”
“为什么?”
“为了掩人耳目。”神祭实在不好告诉他,天神造访人间,无非是思凡,报恩,历劫。而他们,却是为了找未来的夫人。原本缘由就够惊世骇俗,他再在明里称左辛为“王”,估计……
“神祭忘了,我放弃了中洲众神,早已不是王。”他淡淡一笑,是解脱的轻松。
“无论您做任何决定,在永恒的生命里,我将一直追随您。”神祭的确忘了,忘了放弃众神的左辛,已经不再是任何人的王。可那又怎么样,血誓仍在,他亦追随他直到他们都逝去。
“那样最好。”他笑了,是那种久违的笑。
他笑得很温柔很温暖,神祭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样温柔这样温暖。
“在人间,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各种各样的景象。凡人尤其多情,所以世间多的是悲欢离合。”神祭看左辛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多情?多情点不好么?总比死气沉沉的神界好多了。”左辛闭上眼睛,感受离开神界后第一缕风。
朱雀神鸟拉着华丽的香车飞过四海八荒,西方的天空正好有玫瑰色的灿烂晚霞作陪衬。风吹动纱帘,拂过立于车辕之上的神祭的脸,拂过斜卧在车里假寐的左辛的脸……
“找到她是很容易的,她肯不肯与你回来就是未知了。”
“只要找到她,我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与我回来。”……
他们理所当然地落在韩地,因为有神祭在。
神祭是知道她在哪儿的。
“房屋已收拾妥当,您可以入住了。”神祭颇为无奈地看左辛一眼,神色略显疲惫。
“嗯。”他淡淡地应一声,叫人看不出情绪。
他们先前去了客栈,是的,是韩地最气派的客栈。他们本想在那儿住下。
可是当他们享用人间的食物的时候,周围的客人一直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瞅。
那其实不怪他们,一来左辛的银白色长发已经够引人注目,而且他们又都不是平易近人之人,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与世间格格不入。再者,他们的俊俏容颜实在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天神的容颜原本就比世人的清贵精致。
可左辛不知道这些,先前神祭也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于是理所当然的,左辛怒了,板着脸霍地起身走了。
那一刻,神祭无奈地笑了。这才是,当初任性妄为的小皇子。他虽已成年,脾气却不改。
于是,他们连夜到了王城郊外的樱花林,在林子深处,小河边建了个茅草屋。细心的神祭还为小屋围了一圈惹人喜爱的竹篱笆,苑里瓜果菜蔬,花草树木一应俱全。
他费神费力,做得用心,只为左辛住得舒坦。若他孤身一人,随便找棵树,往树枝上一趟都能凑合着过夜。而现在不行,因为有左辛同行。
“磕碜。”左辛皱着眉头低声骂一句。
“在人界,有钱的人住在城中,平民百姓住在城外;有钱人住高楼,平民百姓住茅草屋。所以在城郊,要建茅草屋。”神祭心里暗暗发笑,为他那别扭的表情,为他那故作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