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光一闪而过,伴随着一阵阵冲天的喊杀声,一大批军队跨入到了离风蝶城不远的赤岩国边境处。
万里云天中随之飘来一丝冰凉的空气,将天地间第一丝寒冷带到了这个终年被赤色尘沙包裹的世界里,茫茫的尘沙似乎也阻挡不了自然之威的降临,风蝶城的秋天终于来了。
幻阳历312年秋天,东大陆的几个主要势力大国之间终于迎来了战争的尾声,以武神殿为首的耀云国和落霞国等联盟军队攻入到了风蝶城附近,几十万雄狮陈兵于赤岩国边境之外,远远的可见数不尽的人群打着各式各样的军旗,绵延成了十多里的人海。
以魂宗圣殿为首的赤炎国焚天门主席远山带领二十多万部队亲自迎战,一场惨烈的战斗即将打响。
早在两年前,焚天门就已经开始下令从赤岩国内征集所有十岁以上的男子参战了,这二十多万战士几乎已经是他们能够派出的所有人了。
立秋的第二天一大早,封雪生还躺在床上回味着刚刚过完不久的十岁生日美梦,不料却是被木轻尘忽然从被子里抓了出来。
封雪生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木轻尘只是一个劲的叫他赶紧穿衣服走人。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门,紧接着十几个圣殿的差使便押着几个厄运体之人过来了。
领头的一个差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兽皮纸抖了开来,瞥了众人一眼,而后叫道:“谁是封雪生?”
封雪生蓦然一震,显得有些措手不及,该来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么?
他心下一沉,朝木轻尘望去,只见木轻尘回了他一个示意的眼神,他立即明白过来,木轻尘是在询问他是否准备行动。
在风蝶城的两年多时间里,木轻尘和封雪生两人已经见过许多次圣殿差使来这里征兵了,由此他们也知道了赤岩国焚天门主发布的征集十岁以上男丁参战的命令。
他们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于是曾私下里商量过起义的计划。
按照两人的估计,目前风蝶城和他们一样拥有相当身手的厄运体们足有三四百人,这是一支大有作为的力量。
每年冬天过后,风蝶城都会有一大批厄运体们由于采集不到火精或者饥饿等原因死去,由此会激生起大范围的怨恨情绪,到时候他们要是能在队伍里策动起十几个人配合将押送的军官们杀死,然后再偷偷潜入风蝶城外围驻地将武器库打开,只要拿到了武器,他们就不再是手无寸铁任人鱼肉的囚徒了,他们就有了策动其他人参与起义的资本。
一旦成功发动起这几百个身手不凡的厄运体之人,要解放风蝶城将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想到这些,木轻尘和封雪生都不由想起了那两把弯刀以及那个神秘的老头来,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从那以后,木轻尘和封雪生又仔细研究过详细的行动计划,得出的结论让两人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了,因而他们一直苦苦的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焚天门通常是在每年的春季开始征兵,他们原先设想两人会被征集到同一批队伍里面,这样计划就可以完美的实施了。
然而事实却是由于赤岩国战场的形势需要,这次的征兵提前了,木轻尘还要过两个月才满十岁,他和封雪生将被分开征集去到赤岩国的前线战场,完美的计划被突然到来的圣殿差使一下子给打乱了。
“怎么办……是行动还是不行动?形势产生了变化,现在还不到起义的时机,这一批被征兵的厄运体只是少数的几十个人,而现在的风蝶城还没有迎来它最残酷的时候,大多数人还在忍受着圣殿的欺压,没有经历过最深彻的痛,便不会有最深刻的觉悟。倘若现在就动手的话,那只会过早的打草惊蛇,不但解放不了风蝶城,还将连累一批无辜的人。但如果忍下来的话,说不定将来木轻尘还有机会带领剩下的厄运体们走出风蝶城……”一瞬间,无数的念头在封雪生脑海中轰鸣而过,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后他朝木轻尘微微摇了摇头,用嘴型变幻出一个“忍”字,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失望之色在木轻尘眼中一闪而过,这道理他懂,而这也将是解放风蝶城的唯一机会,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忍,要不就将前功尽弃。一旦失败,他们这些人便将迎来永远的黑暗。
征兵的差使见没有人回答,又大声的叫了一遍:“哪个是封雪生?给我出来!”
封雪生惨然一笑,坚决的跨出一步道:“是我!”
“小子,叫了你老半天没听到啊……跟我们走!”差使破口骂了一句,随即便有两个人上来抓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青雪见圣殿的人要抓走封雪生,哭喊着欲跑过去拦住他们,然而却是被木轻尘给拉住了,无奈之下一把扑到他怀里哭个不停。
封雪生最终被圣殿差使带走了,和他一起的还有几十个刚满十岁的厄运体少年,他们随后被派往赤岩国边境参加了312年对抗武神殿联盟军团的战争,从那以后木轻尘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青雪由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当得知木轻尘也会有这一天的时候,那段时间她整天都哭红了双眼。
※※※
秋天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木轻尘和青雪两人还没有享受到多久的温暖时光,便迎来了风蝶城的冬天。
看着片片雪花夹杂在赤色的沙尘里随风飞扬,木轻尘没由得心生一阵感慨。
想起当年初来风蝶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那时候的他还没习惯这里的生活,他独自一人在火精深渊里迷迷糊糊的转了很多天都没有采到火精,加上身上食物也空了,几天没有吃东西饿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于是跌跌撞撞的误入了一片草丛之中,谁知竟被突然冒出来的两只火精袭击了。
他已经提不起丝毫力气反抗,本来以为自己将要完了,这时正拖着一只猎物路过的封雪生遇见了他,是他将他带回了风蝶城,从此两人一起互相依靠着走过了两年多的艰苦时光。
当一个人身在绝望中的时候,只要身边还有朋友,就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希望。
随着青雪的出现,两个人的沉闷生活变成了三个人的快乐时光,他曾经以为他人生中的苦难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使他又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征兵之后,他又回到了两个人的绝望生活,前路重归迷茫。
他一个人将要如何去带领那些同他一样迷茫的人起来战斗,他又将如何给他们带去信心?这一切仿佛在一夜之间另他全然没有了答案,前方似乎仍旧是永远的黑暗……
木轻尘偏过头来看向倚坐在身边的青雪,此时的她正望着天空里的雪花一片片坠落而出神。
轻盈的雪花飘落在她的头顶上,在乌黑的长发上留下一朵朵白色的花斑。
眼前的这个女孩已经是他精神上唯一的依靠了,而她比自己更加的脆弱,更需要人照顾。
看着她冻得微红的小脸,木轻尘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她。
他伸出手来轻轻的弹去青雪头上的雪花,问道:“雪儿,你冷么?”
“有一点点,不过比起雪生哥哥他们来算不上什么……”
木轻尘曾告诉过她,在那遥远的赤红色沙尘的外面便是赤岩国的后勤营地,而再往前一里远便是赤岩国的前线战场了。在那里驻扎着焚天门和赤岩国的众多战士,同时还有着许多从风蝶城被征集去的厄运体同伴们,他们正在那残酷的战场上浴血战斗着。
青雪于是常常嚷着要到外面来,想要看看那个噩梦般的地方,以及那些被抓走的同伴。
然而在风蝶城露天出口的这个小山坡上什么也看不到,触目所及唯有一片常年被赤色尘沙包裹的天空,即便是飞鸟进入也要被风沙吞噬。
风蝶城真正能让人出到外面世界的地方是一条地底通道,正是埋藏在这片赤色的沙尘之下,而那里却不是他们这些厄运体之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无奈之下,木轻尘便只好带着她来到了这个小山坡上,然后青雪就那么静静的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出神。
听到她说起封雪生,木轻尘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把她轻轻搂进怀里,静静的,任风雪在自己身上飘零。
“傻孩子,雪生哥哥也希望我们能好好的活下去呢……”他在青雪的耳边轻声呢喃道,仿佛也是对他自己说,似乎想要为自己鼓起一份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过了良久,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他们只能靠着光亮的变化来大约判断时间,又是到了采集火精的时候了。
木轻尘带着青雪进入到了火精深渊,冬天的火精深渊像一头冰雪巨兽横卧在了茫茫山谷里。
自从封雪生离开后,木轻尘不得不独自承担了大部分的采集任务。
在大雪纷飞的深渊里,采集火精变得越来越困难,他和青雪两人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采到过火精了。
随着大部分的动物也都进入了冬眠期,木轻尘想要捕杀一些野兽来充当食物也变得极其困难,再这样下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了。
和他们一样,许多以前还可以靠额外捕杀一些猎物生存下来的厄运体之人的生活也渐渐的变得难以为继起来。
虽然圣殿也相应的调低了上缴火精的任务量,但是由于外面世界的战乱正日益变得严峻,他们也不愿多拿些食物出来,于是时不时的有一些厄运体之人由于寒冷和饥饿等原因死去。
许多人即使没被饿死,但由于交不出火精,他们也陆陆续续的被圣殿抓到魂狱喂食魂魔了。
这一天木轻尘他们依然没有采集到火精,两人在峡谷中走了两三个小时,腿都已经快要冻僵了。
青雪在后面喊道:“轻尘哥哥,我走不动了……”
木轻尘看了看天,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好在雪已经停了。
他走过去拉起她的手道:“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弄点东西吃吧!”
前天木轻尘逮到了一只受伤的兔子,两人已经吃了一半,还留下半只来正好可以找个地方烤了吃。
“嗯!”
青雪想了想又道:“要不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山坡吧,反正离那里也不远了。”
木轻尘也对那个小山坡感到十分亲切,这让他又想起以前三人经常一起看星星的时光来,于是欣然同意了。
两人花了十多分钟时间来到了这个熟悉的山坡上,他们选了个背风的地方落脚。旁边是一个山洞,木轻尘以前进去过,山洞不大,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许是野兽曾经住过的地方。
在上来之前木轻尘就已经顺便捡了些稍微干点的木柴,由于刚下过雪,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火生起来。
青雪也学会了烧烤食物,没多久就将半只野兔烤得香喷喷的了,只是她还不习惯宰杀动物,而这些事情向来也都是由木轻尘来做。也许对于女孩子来说,这种血腥的事情还是太难以下手了。
木轻尘看兔子烤的差不多了,便拿出个瓶子来起身到不远处的树梢上弄点雪水以做饮用。
就在他走开之后,两人都没注意到从旁边的山洞里面忽然冲出来了什么东西,瞬间将木架上烤熟的兔子肉拽了下来之后便立马钻回山洞里去了。
青雪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吓了一跳,竟是愣在了当场,只来得及叫了一声:“轻尘哥哥……”
木轻尘听到急切的叫喊声猛然回过头来,只见青雪蹲在火堆旁哭了起来,于是立即跑了回去,当他回到火堆旁时才发现架子上烤熟的兔子不见了。
青雪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给了木轻尘,由于天色比较暗,她也不确定之前跑出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什么怪兽。
木轻尘于是想要到山洞里去探个究竟,若是只野兽便正好抓来吃了。
为了谨慎起见,他将落星刀拿了出来,青雪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各举着一根火把进了山洞。
当两人快要来到洞穴中央的时候,从山洞深处某个角落里隐隐传来了几声痛苦的呻吟声,还伴随着女孩的哭泣声。
木轻尘打着火把循声照去,终于看清了洞内的状况。
只见在角落里躺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似乎受了伤,蹲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和青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见有人进来了,立即扑到那少年身上哀声大哭起来,一边喊道:“不要伤害我哥哥……”
那少年咳嗽了一声,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轻声道:“小瓷,逸云哥哥怕是不行了……”
听到少年的话,小女孩哭得更加伤心起来,哽咽着道:“逸云哥哥,小瓷找到吃的了,你快吃,然后就会好起来的……”说着一边将从木轻尘他们那抢来的兔子肉递到他的嘴边。
木轻尘和青雪看得一阵难过,两人举着火把来到近前。
木轻尘收了刀蹲下身来,从怀中拿出之前装满雪的瓶子,此时雪已经融化成了水,他将瓶子打开递到少年面前道:“慢点吃,先喝口水……”
待得少年吃过一些东西后,他的情形也稍微好了一点,木轻尘又给他简单的探查了一下伤势。
经过一番询问,两人得知原来这个少年名叫桑逸云,女孩叫墨美瓷,他们也和木轻尘两人一样是来到风蝶城以后认识的。
前几天火精深渊发生了一场雪崩,桑逸云护着墨美瓷从一处山坡上滚了下来,然而他却是将一只脚摔得脱臼了,两人搀扶着来到了这个山洞。
桑逸云也不知道如何治疗脚伤,于是只得在这个洞穴里暂时呆了下来,心想或许过一两天便会好。
但几天时间过去,伤势仍然没有好转,而他们身上携带的粮食也差不多要空了。桑逸云把剩下的食物都让给墨美瓷吃了,他自己却是饿得昏倒了一两次。
墨美瓷也无法出去猎捕食物,只好陪着他在山洞里呆了下来。
之前她是闻到了洞口飘来的香味才发现木轻尘他们的,只是由于害怕,她一直躲在了旁边,当木轻尘走开的时候她才跑出去抢走了烤熟的兔子肉。
木轻尘心生感慨,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不少人为了争抢一点食物而发生打闹甚至杀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也难怪墨美瓷会害怕了。
他平时也偶尔遇到过一些打劫的人,只是在他展示过几次强悍的实力之后,很少再有不长眼睛的人来招惹他。
在木轻尘的帮助下,桑逸云脱臼的脚很快就顺利归位了。
墨美瓷在一旁紧张的注视着,直到看见他的脚能动了才松了一口气,这时肚子忽然饿得咕噜响起来,她这才记起自己竟是也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之前的兔子肉都已经被桑逸云给吃完了,木轻尘于是解下随身带着的一些粗粮饼来分给了她。
墨美瓷接过干粮后便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小心的望着他,顿时就噎着了。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木轻尘不禁一阵好笑,连忙伸出手来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别急,慢慢吃!”
“嗯!”墨美瓷朝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青雪两眼汪汪的在旁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轻声嚷道:“轻尘哥哥,我也饿了……”
木轻尘回过头来望向她,笑了笑道:“嗯,那你也吃一些吧!”
青雪接过饼干后便蹲在一旁抿着嘴自己吃起来。
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的快,待他们吃完片刻东西后,天色就已经差不多黑了,这时天空里又渐渐下起了雪来,几人于是决定尽快动身赶回风蝶城。
木轻尘搀扶着桑逸云,两个女孩子拿着行囊,四人顶着寒风和雪花沿着崎岖的山路攀登而行。
当他们回到风蝶城的时候几乎已是深夜,几人身上也都被雪水给湿透了。
木轻尘把桑逸云他们送回了住处才回去换洗了一番,安顿好青雪睡了之后,他才躺到床上休息。
累了一整天连一个火精都没有采到,再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这个月要是再交不出火精来,他和青雪都将要被圣殿的人抓去喂食魂魔了……他们平时存下来的食物也差不多快要吃完了,已经很久没有抓到大点的猎物了,他们大概还能维持三天左右的生活……烦乱的思绪编织成一张噩梦般的网笼罩在木轻尘的心头,另得他久久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