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相战败,你们便将本相的尸体带回这里,同这宅子一起一把火烧了吧!”苏南宴记得,这是他同孟窈离开孟府后他们第一次住的宅子,并不大,却似乎积满了他们所有的快乐。他还未曾飞黄腾达,而她也还是他的贤惠解语花。他们相敬如宾,伉俪情深,是何等的羡煞旁人呢!即便是后来他让人将这栋宅子再买了,也已经是物是人非了,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丞相……”
“不用再说了,你们都知,此次辽国倾四十万大军权利攻楚,燕国太子好大喜功且向来自视甚高,只会坐收渔翁之利哪里还会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而今辽楚一战已是在所难免,除非……”苏南宴没有办法说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除非的希望比楚国能够赢辽国还要渺茫。孟窈那么的恨他,怎么会轻易的原谅他呢!
也或许,她要的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死罢了!
“丞相大人……”
苏南宴举了举手,示意边上的侍女同侍卫不要再说了,这平凉关乃是楚国第一大关,若是失守,辽军便可以直接绕道汉阳攻取衡梁,孟窈是用兵奇才,此次辽军统率又是以法驻军的韩楚暮和用兵诡异的辽军战神耶律休哥,楚军取胜的机会不过依仗天险的两成而已。
“出发吧!”苏南宴跨出宅子的大门,留下十几个随侍照看着,他想,若是战败,他便用这一身的血肉来守卫这逝去的快乐吧!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总是要等到失去之后才知道她的可贵。
兜兜转转,历经三世他寻找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而他只因为隔着太近了,便将她放在了眼底。
便如佛陀所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以前是他将舍得二字看得太重了,才会执念太重,放不下也丢不下。
他记得梁薇音再将他救出死牢之后说过一个关于他前世的故事,那时大燕皇朝一统九州,燕哀帝昏庸无能,诸侯割据,他是燕国的丞相力挽狂澜,却独独倾心昌平公主一人。她是他认下的义妹,养在丞相府中,百般好千般宠,其实只为盗取皇城的兵力布防图。
她出其不意盗走兵力布防图,逃回卫侯领地,不久七国诸侯联合造反,各地百姓也一统揭竿而起,燕哀帝急气攻心驾崩太极宫,他顺应天命率领所有文武百宫出城百里素衣而降,只为免去皇城生灵涂炭。昌平公主艳明远播,七国诸侯瓜分大燕皇朝,又存心羞辱,让其献舞取乐,昌平大义献舞,腰藏鱼肠,当场刺杀七国诸侯之首的齐王高寒。齐王重伤,让人将昌平公主关于水牢,百般折磨。他为救昌平公主不得不联合各地兵力,力求反扑救出公主,哪知齐王钟情昌平公主,欲封其为齐国王后。他带着所有燕国皇族之人杀到齐国都城之时,正逢齐国封后大典,十里红妆,天下呼应,他潜进王宫质问昌平,却中了齐王之计,让所有大燕的将士尽数死于齐国预先布好的箭阵。他已是瓮中之鳖,生死不定,最后昌平用腹中骨肉威胁齐王放他一命,他不甘昌平受辱,自尽于齐国王宫。临时许下誓言,来世愿与昌平公主结成连理。
梁薇音说,“孟窈便是昌平公主的转世。”
其实他已经等到了他所求的,只不过他记住的是昌平公主那一张绝色的脸,才在今生这般栽在向晚卿手里。
苏南宴大笑,他会寻错人,或许是因为他真的爱得不够深,不然他怎么仅凭着一张脸便将向晚卿当做了那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人呢!
梁薇音说,“前世我害你亡国,今世我还你一命,我们终于两清了。”
“昌平欠你一命,今世她还你一命,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今日她向里讨债,不过是因着那本该为王的孩子,逆天改命之人,即便如她,也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要付的人有她也有你,你们都逃不掉,这便是命!”
命,谁说不是呢!
前世今生,你欠我,我欠着她,她欠着他,大家连成一个圈,便组成了圈子里谁都少不了谁的命运。
平凉关下四十万大军阵前的女子穿着赤色的霓裳,艳丽得如同傍晚的夕阳,让他睁不开眼,他站在城楼上不由的便嗤笑起来。
或许,他恋慕的只是昌平公主副绝色的容颜。
谁知道呢!
“苏南宴,你若是投降,我可以免这平凉城一半百姓之死。”她坐在高大的黑色骏马之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仿佛一个没有了喜怒哀乐的人偶一般,可是她的声音却冰凉得透骨。
免平凉城一半百姓之死,那么就是说,还有一半百姓会死啰!
“呵呵!”他笑,前世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的人,原来历经了生死也会变得麻木不仁的。
孟窈,不,他想他现在应该叫她萧绰了,因为她是辽国的王后,是制造这一场屠杀的真正凶手,“王后是要屠城?”他大声的问道,他以为他是会颤抖或者愧疚的。
可是这一刻,苏南宴莫名的便觉得他不需要愧疚或者是害怕了,因为欠她的人只有他一个不是吗?
这满城的百姓何其的无辜,这楚国的百姓何其的无辜,不是吗?
“是啊,本宫不是说过,苏丞相一人之过,本宫必取整个楚国来偿不是吗?”
“所以,不管我降或者不降,你都会屠城啰!”苏南宴看到那城下被万千士兵隐藏起来的人,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取过弓弩,将目光转到萧绰的身上,声音变得黯哑起来,“对不起……春宵……”
他将手中的弓弩对准了萧绰然后慢慢的上移,轻轻的放开开关,‘砰’的一声,弩箭划破空气在耀眼的阳光之下对着那一抹倾城绝世的人射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子能够长得那般的美丽,苏南宴想,即便他只看过一眼,他也能十分的肯定那个人就是耶律贤。
梁薇音说,“耶律贤是齐王高寒的转世,他同昌平公主是七世情缘,剪不断、砍不乱,哪怕孟窈嫁做你妇她也能还魂到萧绰的身上,完成这一场夙世因缘。他才是九五之尊的命格,这是无论世人如何篡改都改不掉的!”
既然凡事都讲求一个因果轮回,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耶律贤又是谁。
若是他死了,是不是这一切便真的可以结束了?
苏南宴看着那弩箭向着耶律贤飞去,然后慢慢的,拥护在耶律贤身边的人乱作一团,他看着耶律贤倒下,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解脱的笑意。
辽国国丧,不就能解决楚国的燃眉之急吗?
果真是天赐良机啊!
“攻城!”出乎苏南宴的意料,那坐在马上的红色身影根本没有退一步的打算,她高举着手中的战旗,大声的喊着攻城的命令。看着那一具一具前赴后继的倒在她面前的尸体,冷漠得没有一点的生气。
苏南宴莫名的一愣,是什么将她变成如今的模样呢?
是他还是命运?
炮轰震天,一具一具白骨垒成的通道上,辽军终是打开了平凉关的大门,他手中的拿着剑披着她曾经为他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战袍站在她的面前,举着剑指着她,指着她曾经的妻,指着他曾经发誓要永远恋慕的公主殿下。
刀兵相见,这便是她与他之间最后的结局吗?
苏南宴好想问,可是他却不知道该问谁。
“苏南宴,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萧绰跳下马,她的手里满是血,她手中的长鞭满是鲜红的血肉,她的眼中倒影这红光,她的脚下是血肉模糊不知敌我的尸体,她一步一步的想他走来,像是嗜血的罗刹,也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我也说过,我这条命你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可是,春宵,你不改屠杀这么多无辜之人。”他说着,声音一如多年前那般的清俊动听,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继续说,“为了这些无辜枉死的百姓,我会杀了你的。”
“是吗?苏南宴你还是一如以往那般的虚伪,明明是你想要我死,何必借着百姓的名义,就好像明明是你始乱终弃,却说是我好妒成性。活在这乱世之中的人,没有谁是无辜的,他们的生死早已经由不得他们自己了,这不过是命罢了!今日,我要你血债血偿,我的展儿,终究是有人陪的了!你记得吗,五年前的今日,我的展儿就是死在我的怀中的。”萧绰冷漠的说着,语气平稳,就像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一般。
想起展儿,苏南宴的眉头皱了皱,而这时萧绰便已经扔下手中的长鞭,从地上捡起一把大刀向他走来,她也不说话,只是毫无技巧的向他砍去,她所有的执念不过是为了报仇,所以她只想着如何去杀死眼前这个人,而没有想过怎样让自己不受伤害。
苏南宴被萧绰这样疯狂的打发深深的震撼到了,她是真的很恨他,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这个念头让苏南宴浑身一下子便失去了力气。他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然后萧绰的刀便砍到了他的身上,鲜血横溅,很痛。
可是苏南宴知道,身体的痛不及他心痛的十分之一。
萧绰一刀一刀的砍着,没有一丝的停留,然后他倒下了,看着曾经那般深爱的女子如着了魔一般的用刀剁着他的身体,他闭上了眼。
或者这就是命,是他永远不能改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