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成错愕之时，疾速想着逃生之计。
右手试着往后收，并不是收不回来，而是所有运在右手上的力道，都从掌心，滚滚泄进骷髅内。
龙成左手猛推右肩。
右肩往后一顿，右手手掌离开了骷髅。
但是真气兀自源源不绝地从右手掌心涌出，隔空被吸入骷髅内。
右手手掌又被自己的真气牵引着靠近骷髅。
龙成大惊失色。
右手再次抓住骷髅之际，龙成左手握拳，手心朝上，勾出一记“猿穴坏山”，打向萨沙拿着拐杖的右手。
然而就在左拳接触到萨沙右手的一瞬，龙成便知不妙。
这一拳，仿佛击出了人间。
挥进了地狱。
虽然左拳与萨沙的右手相触，但是龙成感觉不到萨沙右手的存在。
龙成急忙收拳。
拳收不回来，龙成却觉得一股阴气被自己收进体内，顺着左臂，慢慢向身体里入侵。
阴气所过之处，寒冷如冰。
龙成仿佛能感觉到，左臂筋脉血肉被冻成冰棱的咔咔声。
自身的真气，从右手手心倾泻而出。
一股阴气，沿着左手手臂，缓缓的，不可阻挡的向自己体内侵蚀而来。
难道这里真的是我龙成的葬身之处？
呼延忆梅见龙成定格在那里，方知不妙。
唰地一声，拔剑出鞘，刺向萨沙。
长剑刺破萨沙的道袍，刺进萨沙胸口，贯穿了萨沙的后背，有刺皮道袍而出。
竟然毫无声响。
呼延忆梅觉得，只是刺穿了一件衣服。
难道道袍之下，真的没有身体？
呼延忆梅呆立在那里。
萨沙左手缓缓抬起，握住长剑剑身。
呼延忆梅感觉到，萨沙在把长剑往体外拔。
呼延忆梅握着剑柄的右手使力前刺。
但是萨沙干瘪的左手，仿佛又不可撼动的力量。
剑身一点一点脱离萨沙。
呼延忆梅方才知道何为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长剑被完全拔出来了。
剑身上竟没有一点血迹。
萨沙依然握着剑身。
呼延忆梅顿觉剑柄发冷，急忙撤手。
长剑外凝结了一层白气，白气又变成白露，白露又变成白霜。
“咔咔嚓嚓”
长剑碎成粉末。
呼延忆梅目瞪口呆。
“这就是你的命运！认命吧！”
龙成心里的那个声音又想起来。
丹田一点点空虚。
左臂的阴气已经侵入心肺。
“不要再抵抗了，没有用的。”
心底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龙成仿佛感受到，心中有一个实体的存在，这个实体就是自己的模样，在跟自己说这话，劝自己放弃。
双腿无力，龙成缓缓跪下身去。
萨沙抬起左手，把龙成的皮帽子摘了，仍在一边，把左手按在龙成玉冠上。
牛口内吐出咒语。
仿佛来自地狱的召唤。
萨沙的左手缓缓抬起。
呼延忆梅彻底失去了信念，扑通一声跪坐在地。
呼延忆梅看到，龙成的玉冠中，缓缓钻出一团银光。
萨沙的手缓缓的抬高。
银光渐渐长出来，分明便是龙成的头颅。
接着又从龙成的玉冠里伸出一只银色的手。
银手扒着龙成的玉冠，仿佛在努力的挣脱龙成身体的束缚。
惶如金蝉脱壳。
正是魂魄脱身。
右手，右臂，左手，左臂，上身，下身，左腿，右腿。
龙成的魂魄慢慢从龙成颅顶钻出。
直至魂魄的双脚站在地上。
龙成的魂魄已经完全脱离了龙成。
这一切龙CD看在眼内。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魂魄，慢慢的，离开了自己。
魂魄一点点脱离自己的时候，仿佛一条龙的龙骨，被缓缓的抽出。
比疼痛更清晰的，是恐惧。
“永别了。”
龙成看见自己的魂魄对自己说出这三字。
龙成彻底绝望了。
龙成的双瞳黯然下去，没有一丝光亮。
但龙成还看得见，而且比任何时候看得都要清晰。
龙成看见，谷底壁画上的人，都走出了石壁。
他们提着剑，拿着枪，拎着刀，白刃上鲜血淋漓，缓缓走向自己。
马也走出石壁，眼睛露着凶光，向自己走来。
地上的死人，也爬起来，能爬起来站起来，向着自己一步一步挪动，身上还插着刀，拖了一地的鲜血。
不能爬起来的，伸出露着骨头的胳膊，拖着半截身子，向自己爬过来。
空气是暗红色的，草是暗红色的，残阳也是暗红色的。
他们口中都在呼唤着：“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
龙成已经看不见萨沙了。
他看到的，全是壁画上的人。
他们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把自己围在中间，还在向自己走来。
一直走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龙成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空虚了。
真气被骷髅抽净了，一丝不存。
身体也被阴气完全腐蚀了，一点不剩。
灵魂也舍自己而去了。
这些上古的冤魂，想进来就进来吧。
龙成彻底放弃了抵抗。
就在这时候，心底有想起了一个声音。
“不要放弃，你是龙成！”
像是自己的声音。
也像龙御，像张怀茫，像鲁渊的声音。
更想微生南薰的声音。
最像呼延忆梅的声音。
龙成把眼睛闭上，把心收在心底。
呼延忆梅哭了。
她想向萨沙求饶，但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龙大哥的灵魂就在那里，难道要在龙大哥的灵魂面前，向萨沙求饶吗？
龙大哥的灵魂，还能回得去吗？
龙大哥是不是已经死了！
龙大哥已经死了。
呼延忆梅想要放声痛哭，但是喊不出来。
呼延忆梅比龙成还要绝望。
绝望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就这样瘫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龙成。
突然。
一个火光在龙成身边一闪。
萨沙急忙往后退，离开了龙成。
一个修长的身影，身着青灰衣衫，落在萨沙和龙成之间，右手举着火把，面向萨沙，背对龙成。
正是桑田。
黑狼向桑田扑过来。
桑田左袖一挥，黑狼横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到石壁上，壁画上留下一滩黑血。
黑狼跌在地上，呜咽几声，再起不来，已然命绝。
牛眼盯着桑田。
桑田把火把换到左手上，右臂一挥，龙成的魂魄便被吸到大袖之内。
萨沙依然静静地看着桑田。
桑田往前走一步，用火把指着萨沙，冷冷地道：“大胆妖孽，惑骗无知后辈，我今天就为人世，除了你这祸患！”
牛头面具毫无表情，只吐出沙哑的声音：“鲜卑后人，死于须弥。”
萨沙转过身去，手拄着拐杖，缓缓走出了谷地。
呼延忆梅突然有了力气，爬到龙成身边，将龙成揽在怀里。
龙成的眼闭着，试龙成鼻息，一丝也无，再把耳朵贴在龙成胸膛上，没有一点动静。
呼延忆梅哇得一声哭将出来，把龙成的头死死地抱在怀里，眼泪一颗颗滴落在龙成侧脸上。
桑田走到呼延忆梅身边，蹲下来，拍拍呼延忆梅后背，道：“别哭了，姑娘，你男人纵使没死，也被你给闷死了。”
呼延忆梅的哭声戛然而止，看着桑田，犹疑地问道：“龙大哥，他，他没有死？”
桑田眼看呼延忆梅哭得如泪人一般，娇弱可怜，竟忍俊不禁，道：“你总该把你龙大哥的手臂给我，让我诊诊脉，再告诉你，他有没有死吧。”
呼延忆梅急忙把龙成放在腿上，把龙成的左袖挽起来，把左臂递给桑田。
桑田拿着龙成的手腕，啧啧沉吟，又松了龙成手腕，来翻龙成眼皮，把两眼都看一番。
呼延忆梅急切地问到：“怎么样？”
桑田沉吟道：“脉象全无，黑瞳扩散。”
呼延忆梅哇地一声，又哭起来。
桑田不耐烦地道：“你这个小姑娘，就知道哭。听不听我把话说完？不听我走了！”
桑田起身要走，呼延忆梅忙止住哭声，道：“听，听，你别走，我听。”
桑田踱着步子，道：“今天若是没有我在，你肯定就把你龙大哥给埋了，岂不知，埋了一个大活人。
你龙大哥没死，你莫要再伤心了。
这个世上，有一门神奇的功夫，叫龟息功。
运起此功来，便如龟蛇冬眠，看似心不跳，脉不搏，丹田无息，肌体麻痹，血液不痛，筋脉不行，如死了一般。
实则还保留了极少的呼吸，维持着肌体的生机。”
“龙大哥还活着？”
“我不是说了吗？没死！”
“那他还能醒转过来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或许能，或许不能！”
“你不是医者吗？你把龙大哥叫醒！”
“可不能乱叫。你看似他无声无息的，内心里可能正在修炼呢，强把他弄醒，定会走火入魔，轻则神智受损，重则丢了性命！”
呼延忆梅不再说话了，轻轻地揽着龙成，以防把龙成弄醒。
忽的又想起什么，忙跟桑田说：“龙大哥的魂魄，还在你那里！”
桑田大笑起来，道：“在我这又怎样？你还想把这小子的魂魄，再给他塞回去吗？”
呼延忆梅黯然神伤。
桑田不忍逗她，便道：“什么魂魄啊，都是些骗小孩子的伎俩，你来看。”
桑田走到呼延忆梅身边，把右手翻出，一粒浑圆的液体出现在桑田手心。
“水银？！”
桑田诧异道：“你这小姑娘，还有点见识。”
“神农百草经上提到过，今天第一次见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