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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落魄

丰城,城如其名,人流交织熙来攘往,确是一片热闹丰裕的景象。小城依山傍水,城外江水悠悠,透着入秋的寒凉。江上打渔的汉子光着膀,喊起号子洒下网,这些许凉意都被渔人的燥热惊退了几分,一张张渔网网不住流逝的江水,却能网住名扬江赣的青鱼,十月的鱼是最肥的,等天色再晚些,将捕上的这三五条大青鱼送去城里的江月楼,便能换得小半月的酒钱。

易非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衫,背着把用破布裹着的短剑,最爱吃的便是这江月楼的青鱼,肥而不腻唇齿留香,光是嗅着这刚上桌的鱼味儿,本来半饱的肚子就好像见了底,不塞两条鱼进去就怎么也不舒坦。

此时的易非就不太舒坦,十二分的牢骚都指向小时候听过的说书老头,打小就听这小老头儿说什么江湖侠客行侠仗义一路风尘,进店便是一壶好酒两斤牛肉,却从没听老头说起这酒肉钱是从哪赚来的。现如今光闻着江月楼里飘出来的香味,只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二两碎银子也能难倒英雄汉。想来自己在这江湖里生江湖里长,怎么说也是个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江湖人,赚点钱糊口的营生不是找不着,却可曾见过哪个江湖侠客干着种田耕地跑堂招呼的活计?

咱江湖人,想吃饱也得靠江湖人的手段,别的不说,劫富济贫的道理易非可学了个通彻。可凭着这些年地痞斗殴那几招本事,别说是劫个富贵人家,就连街头卖猪肉张老二手里的那把杀猪刀恐怕都过不去。对易非而言,把劫富济贫落到实处就成了那三只手的把戏。富嘛,自然是进出江月楼的乡绅富庶,贫嘛,这放眼望去想来也没有比自己更穷的,这小偷小摸也算是替天行道锄强扶弱了。

眼瞧着一个身穿华服的胖大公子腆着肚子从酒楼里出来,脚步虚浮身形臃肿,易非哪里肯放过这等机会,装作喝醉的模样,蹒跚着脚步就向那胖大公子撞去。哎呦两声撞了个满怀,假借着醉意连声道歉,手头却不闲着,趁着公子哥一腔的抱怨满嘴的嘟囔,把腰间的钱袋顺手探了过来,心中暗忖:“如今真是什么福气乐子都被这样肥头大耳的蠢货享尽了,自己光有一身本事却难以出头”。将钱袋塞进袖中提步就走,却不想衣服穿的时日久了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道口子,没走两步钱袋就从袖口“啪嗒”落到了地上,易非赶紧捡起钱袋拔腿就跑,顺带问候缝衣的几代先人。

胖公子又不是傻子,一摸腰间缓过神来,连忙大喊:“抓了这偷钱的小贼,别让他跑了!”,自己想追却跑不了几步就提不上气。丰城的老百姓平素里安逸惯了,碰上这种事,胆小怕事的不少,胆大凑热闹的更多,一时间满街喧哗,竟群起追赶易非,弄得市集里乱得犹如一锅滚粥。

易非瞧见追赶的人越来越多,饶是他胆大妄为,也不由慌乱起来,穿街绕巷一路乱窜,却不料处处被截、路路不通。在城里奔走无门,突地趁着混乱蹿出了城门。

方才出城,便听得马蹄声响。易非回头一瞧,只见的一匹快马隐约载着一人,向这边直冲了过来。易非年纪尚小,武功底子又不好,怎跑得过高头大马,只往着林子小路蹿,眼看逃不过,瞧着旁边有棵数丈高的栗子树,便纵身爬上,蹲在枝桠之间,望着快马将至,主意全无。慌乱间,忽觉手背刺痛,抬眼去却是碰着一颗刺栗。他灵机一动,撕下衣衫,裹住手掌,摘了几颗刺猬似的栗子,待人马逼近树下,却见马上骑着的是一淡紫色劲装的女子。

见追来的是个女人,易非宽心了几分,将手中的栗子奋力掷出,正中马头。马匹负痛,扬蹄嘶鸣,紫衣女子看上去马术也不甚精湛,一时竟被颠了下来。

易非咯咯直笑,站定树梢,双手左起右落,摘下刺栗,往树下人马投去。那刺栗带上劲力,正是绝好的暗器,一时马蹄乱蹬,女子牵扯不住,转瞬就跑了没影。女子方才稳住身形,指着树上骂道:“小畜生,下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易非见这紫衣女子英气逼人,柳眉斜飞,年轻的很,怕是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握着两个栗子在树梢上手舞足蹈,得意道:“臭婆娘,有种你上来,看爷爷怎么收拾你!”

紫衣女子生的尊贵,从没被人这么骂过,恼羞成怒,失声道:“小畜生!你......你骂......你骂我什么?!”脚下生风,运上内劲,一跃丈许,伸手攀住树枝,腰身一扭飞起一脚踢向易非面门。

易非想不到紫衣女子有这么俊的身手,连忙横手格住她的脚踝,只是武功本就大大不如,身处树梢更是无处借力,哪里挡得住这一脚,顺着脚风一头栽下树来,接连压断了两根树枝,倒在地上死活不知。紫衣女子见“小畜生”这么经不住踢,荡下树来打算探一探他的生死。

这一脚易非卸去了部分力道,又被树枝挡了挡,落到地上也就受了些皮肉伤,手里暗藏着两枚刺栗,就等着“臭婆娘”走近,运足了力气,翻身将栗子打向紫衣女子。

眼看着栗子就要打到紫衣女子脸上,如何也是躲闪不开了,只见紫衣女子步履急转,竟于瞬倾停下,手腕一抖,凭空像是冒出几个手影,眨眼间将栗子扣下,反手一掌印向易非胸口。

易非本算着打“臭婆娘”个措手不及,却不曾想她的功夫好生不简单,竟挡下了这蓄意的暗招。反手的这一掌倒也不难躲开,易非却愣了愣,这女子扣下栗子的手法像极了小时候娘亲教的招式。等到缓过神来,这一掌已至胸口,避无可避。

紫衣女子这一掌用上了七八分的力道,没想到“小畜生”躲也不躲,眼看着要生生挨下这掌。眼前毕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怎么狠心下得了死手,只是此刻旧力未尽,新力未生,想停却也停不住了。最后虽是收了些力道,可这一掌还是结结实实的印在了易非胸口。

易非吃下这掌,倒飞出丈许,摔在地上,胸口血气逆行,咳出一滩污血,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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