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使者愣在原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人。
律骁嘴里叼着干草,双手揪着两个颓软的身子,他提气一挥,将他们一把扔在主使者的面前。
他肩上的狐裘落到臂上,一双飞扬的浓眉和锐利的双眼完全露了出来。
那种凌厉的目光,宛如大漠上的雄鹰,雪山上的孤狼。
主使者气地全身哆嗦着,怒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非要与傀儡城作对?”
就在律骁扔出两个施阵者之时,“渡黄泉”铺天盖地的钢刃就真如细线般软塌下来,再不复刚才的恐惧森然。
入“渡黄泉”之人,不论是何绝世高手,的确难逃死亡的命运,可那只限于阵中之人,如果施阵者有任何差错,那么这个绝杀阵便难以维持。
这是“渡黄泉”最大的破绽。
还未等律骁开口,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冷然响起,语气严厉,如流行般锐啸劈下,“蓝北烈,你要杀我姬小南,也要问问城主紫东来!”
那主使者听到紫东来三个字,顿时大笑起来,他笑得狂妄恣意,仿佛姬小南的话是天大的笑话。
连承欢微微攒眉,一抹鄙夷之色自他狭长的眸中透出。
“紫东来?那老家伙早就死了,你不知道?”
连承欢只觉得左手被一股劲力弹开,姬小南的身影便窜了出去,她的速度极快,只有落在地上的斑斑血迹,才证明这个身手超绝的少女此刻已然重伤。
蓝北烈还没笑完,就觉得被人扼住了咽喉,他瞪大了双眼,说不出的惊愕与恐惧。
姬小南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颈。
那一头暗金色的头发此刻被冷汗浸湿,贴在姬小南的脸上,那只小蝎子也在她的怒视之下,显得格外狰狞,姬小南幽绿色的双瞳仿佛燃着地狱的鬼火,承载着她此刻足以毁天灭地的愤怒。
“我最讨厌别人撒谎,蓝北烈,你再说一次,老爷子怎么了?”
“紫、紫东来,他死……”
“咔嚓……”
一声清脆瘆人的响声,姬小南一把捏碎了他的喉咙,他从蓝北烈的身上跳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比他高大出许多的男子,仰面栽倒下去。
“胡说八道的叛徒,该死。”
姬小南虚弱地嘶吼着,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姬小南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的清晨。
她的脖颈,小腿,前臂,腰际均绑上了厚厚的绷带,整个人就像一个僵尸般被捆在床板上,这种动弹不得的感受令她很不舒服。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刚想呼人讨口水喝,一个庞然大物便蹭地一声蹿到了面前,挡住了光亮。
飞扬的浓眉,淡笑的双眼。
律骁很善解人意地凑了上来,手中端着一碗清水,他扶起姬小南,就要整碗地给她灌下去。
“喂喂……”姬小南使劲地眨巴眼睛,想要阻止律骁的举动,然而律骁似乎很享受这种照顾他人时的感受,完全忽略了病人惊恐的眼神。
姬小南被呛得咳嗽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律骁见她呛到,就要拉她起来,谁知头一凑近,姬小南砰地一声蹿起来,顶头使劲地撞了一下律骁的鼻子。
“哎呦!”
律骁被撞得眼冒金星,鼻子酸痛,险些淌下眼泪。
姬小南一动,顿时感到浑身火烧般的疼痛,她倔强地扭着头,恶狠狠地道:“让你呛我!”
律骁捂着鼻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如此狼狈的模样甚是可笑。
姬小南见他吃痛不动,缓缓转过头,仔细地打量起他,见他肩上披着狐裘、脚上穿着草鞋的打扮极为古怪,又突然想起了那日被蓝北烈袭击的情景,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
“你叫什么名字?”
“本大爷叫律……”律骁坐起身来,望着面前的奇异少女,不知为何有些局促不安,他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回想着昔日在妓院看着连承欢如何受到女人追捧的情景,学着连承欢的口吻,继续道:“我要提醒你,我可不喜欢一个为我神魂颠倒的女人,你要记住这个名字,我是律……”
“绿豆蝇是吗?我记住了。”姬小南古怪地白了他一眼,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律骁坐在地上石化了,如果此时连承欢进来,他一定毫不犹豫出手劈了他。
很可惜,那袭红衣很识趣地站在屋外,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夜晚寂静,栈桥各家点上的灯笼犹如繁星点点。
连承欢倚在栈桥的围栏上,他的背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夜晚的风带着清凉拂过他如雪般的脸颊,他以手支颐,静静出神。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飘了过来,那个清俊出尘的少年神医已经站在了邪教少年的身侧。
“你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连承欢轻轻一笑,偏过头来,朱红的泪痣很是妖美,“我与律骁呆在那里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你。”
“不过是练着强身健体,几年没见,你与律骁倒还是老样子。”沐春风淡淡笑着,眉宇间清越平和的风度似乎与他的名字极为相称,他柔软的乌发上别着一只翠玉簪,与白色里衣上的墨竹呼应,更有一番淡泊宁远的风骨。
“白家的那位还是没有起色?”连承欢还是笑着,只是他的笑又多了一份亲切。
沐春风没有答话,他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连承欢见他面露忧思,心下便猜到了几分。
连承欢拍了拍落寞少年的肩膀,宽慰道:“你是医生,不是神仙,你已经为白家鞠躬尽瘁三年,所能做的已经够了。”
“你不懂,承欢。还不够,远远不够……”沐春风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又从里面拿出一块白色残玉,少年神医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这块玉,眼神落寞而悲伤。
“我从未见你有这样的神色,沐春风,你当真喜欢上了这位白家大小姐?”连承欢细长的眸子有一丝流光闪过,在这样的眼眸面前,任何的伪装都是徒劳。
少年神医修长的手指紧了紧,苦笑道:“你如何得知她的身份?”
连承欢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老友看轻自己的智慧有些不满。
“难道你会对一个男子的生死如此在意?别忘了当年我中了鬼域风花雪月的“奈何桥”,性命垂危,若不是我娘求你义父,你恐怕连碰都懒得碰我。我第一次见你,你目光平静的可怕,不变的微笑令人心惊,有这样眼神和笑容的人内心一定极为无情。”连承欢说着,忽地叹了一口气,“你面临种种生死仍然淡漠平和,所以你是神医,你能做到别人看不破的关,这世间的生离死别对于你来说早已麻木了吧?”
沐春风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弧度,他注视着眼前聪慧通彻的邪教少年,不可置否。
“可是无情的人一旦动情,却是一根筋了啊……”连承欢又叹息了一声,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哀怨。
“我这无情之人,最不该,便是交了你这么个滥情的朋友。”沐春风剑眉一展,好笑地看着面前装模作样的妖冶少年,心里的忧愁顿时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