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还想要推拒,但看见白绯凝重决绝的神色,只得躬身一拜,凄然离去。
她回身望了望“七级浮屠”镶金的牌匾后,终将视线聚在刚刚那群策马人消失离去的地方,她抿着发白的唇,嘴角扬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啸云十八骑,总算逮到你们,今日我要你们为洛城全城百姓血债血偿!”
她咬牙切齿,衣袖一甩,人已匆匆追去。
而隐藏在街角一侧的厉承,也随着白绯的离去,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苏有容倚在窗侧,静静不动,有些出神。
房门有节奏地响了几声,一开一合,便有两人闪进房中,低伏在他身侧。
“主人算无遗策,靖王果真未与啸云十八骑一起。”
倚在窗侧的男子雍容浅笑,道:“可是你们却发现不了靖王的行踪。”
“属下无能。”
苏有容叹息,偏过头看着面前最得力的两名部下,问道:“谨之,你向来头脑机敏,怎么这会儿却成了榆木?”
单膝跪地的其中一人闻言一怔,不禁抬首望向苏有容,应道:“还请主人明示。”
“你可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名唤谨之的男子攒眉道:“可是我等查探过,这一路上独行啸云十八骑,再无他人。”
苏有容了然一笑,回过身去,道:“只有十八人?”
“不多不少,只十八人进城。”
苏有容又问:“谨之,这十八人你可曾看清每个人的长相?”
谨之一愣,想那啸云十八骑武功诡谲,行踪神秘,十八人均带银色假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哪里能看清长相,正当他对苏有容的话百思不得其解时,他身旁的另一人开口道:“主人之意,是靖王已扮成其一,混在啸云十八骑里了。”
苏有容笑而不语,片刻才道:“言之,你大哥快要彻底输给你这个弟弟了。”
谨之闻言,羞愧难当,他旁边的言之瞧见兄长神色,面色一赧,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失措不语。
苏有容直起身,朝着书案走去,慢慢坐下,自径倒了杯茶又道:“厉承回来了,你们先退下吧。”
二人应诺,便不再多留。
谨之和言之前脚刚离开,厉承后脚便急急进了屋子。
“喝茶。”苏有容将斟好的一杯茶顺手打了出去,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厉承运手一抓,却没有喝,他大步走到书案前,将茶杯重重搁在案上,道:“啸云十八骑果真一进城就朝着沛城领将骆云山的府邸方向奔去。”
苏有容深吸了一口气,他鲜少看见厉承这样忤逆的样子,便问:“然后呢?”
厉承剑眉一挑,神色复杂,顿了好长时间才道:“他八成如主人所说以假乱真,混在了啸云十八骑里。”说完,他有些焦躁地将书案上的茶一口喝掉,然后俯身跪地,完成该有的礼节。
“你话没说完。”
厉承沉默良久,却不发一言。
苏有容静静地坐在那,盯着厉承,语气变得有些冷:“回我的话。”
厉承气极地捶地一叹,终不可违逆苏有容的威严,道:“白姑娘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城里,去追啸云十八骑了!”
苏有容面色彻底冷下来,他异常镇定地揉了揉眉心,吩咐道:“通知所有影士,计划提前到今晚。”
“可是李大人那边还没消息。”厉承不赞同地长叹一口气,来之前他一直犹豫是否告诉主人白绯的事,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这个女人屡次三番脱离他们的掌控。这样的异数对他的主人来说百害而无一利,若不是深知主人的心思,他早已将这个祸根拔除!
“厉承,你知我甚深,万不要僭越替我做出决定,不然事情难以收拾,我会对你很失望。”
厉承身子一僵,汗颜低首。
苏有容再次缓缓走到窗边,然而仿佛看到了什么,他脸色突然大变,高喝道:“慎之与行之何在?”
厉承被苏有容的神色吓了一跳,连忙跃起问道:“发生何事?”
苏有容来不及解释,人已冲出了房间,厉承不敢怠慢,立刻跟了上去。苏有容翻身一旋,竟直接从三楼掠到二楼,向苏铮所在的房间跑去,没跑几步,他便立刻看见了倒地的慎之、行之二人,厉承随在他身后,见到此景,心中更是惊异,苏有容一把推开房门,抢进屋内,连忙去探榻上之人的鼻息。
丝丝温热的气息扑在苏有容的指节上,他冷峻的脸色刹那间松了松,得知苏铮还活着的瞬间,一种奇妙的感激欣喜之情涌上心头,随即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刚刚看到的身影,眼底疑惑的光芒更盛。
如果自己没看错,为何他没有取走苏铮的性命?
厉承迟进一步,低低道:“他二人性命无碍,只是能一击制住他二人的,来人恐是一流高手。”
“岂止是高,连你我都未曾发现他进来。”苏有容望着昏睡着的苏铮,突然猜测到了什么,忙去探苏铮的脉搏,这一探,他眉间的疑虑更深,“阻塞的经脉竟然尽数打通,他不是来杀他的,竟是来救他的……”
厉承不解问道:“主人,你知道来人是谁?可是靖王那边的人?”
苏有容没有应答,任他如何睿智机敏,都猜不透沐春风的心思。
沐春风,你究竟为何要救苏铮?
京都皇宫,清宁殿。
沈心奇来到清宁殿时,便被贴身服侍皇帝的内监皇甫庸拦在殿外。守在殿外的几名宫人瞧着她眼生,不禁暗自多打量了沈心奇几眼,只有皇甫庸神色如常,异常恭敬地挨在她身侧,静静等候。
进去通传的小太监久久没有出来,倒是殿内悠悠响起琴声。琴音初起时,沈心奇便心神一震,认出这并非宫中乐师之奏,古琴之音本就黯然苍凉,对弹奏者的技艺也最为苛求,可这弦音接连响起,却宛如江南烟雨中,纤纤垂柳下,美人迎风远看,嘴中低喃私语。不知怎地,明明是柔软婉约的意境,听起来却分外凄凉惆怅,沈心奇暗想许是古琴音质原本就是苍劲,但此刻曲调一转,节奏已明快轻松起来,恍若男儿赛马驰骋,天地之间塞漠风情,对酒当歌,酣畅淋漓。待她不禁心神向往,琴声却戛然而止,沈心奇一怔,清音再次铮然作响,这次,再无先前云淡风轻的悠然和豪气干云的舒畅,曲调高低之间,流转的尽是道不清的辗转、痴缠和怨恨,叫听的人生生要将心撕成两半,方可解痛。
这曲子诱得沈心奇难得动容,她忍不住问道:“弹琴的人是谁?”
皇甫庸低首回道:“应是沈姑娘。”说完,老太监深觉这话说得含糊不清,只得又解释了一句:“是自奇姑娘。”
沈心奇垂下眼帘,不知为何觉得皇甫庸的话甚是好笑,她脸色依旧冷冷清清,破天荒地又问道:“我听母妃宫里的人说,父皇又是三天都没有出来?”
皇甫庸一怔,并未回答。
沈心奇也不难为他,殿内已无琴音,她听到了小太监恭谨的脚步声。果然不一会儿,她便被允许进入清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