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轩辕赫,丞相李斯远,镇国侯苏有容。
轩辕翼摆了摆手,内监皇甫庸已闪电伏到他的身侧。
“你亲自去将军府把镇国侯请来。”
皇甫庸领旨,却仍有犹豫,不知此时离开主人身侧是否不妥,轩辕翼再次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才急急退了出去。
跪在角落里的沈心奇怛然失色,轩辕翼是知道苏有容已不在京都的,此时派人去请他,无非是想趁机发难。她偷偷抬起头向御榻看去,轩辕翼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重病之兆,她一直以为连承欢必会取走他的性命,可若不是为了杀他,连承欢为何对自己的质问不加解释?
难道说,他费尽心思闯进宫中,是为了杀沈自奇?
一切难以说通,千头万绪纷涌而来,令沈心奇五内俱焚。
轩辕翼双唇不掺血色,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在竭尽全力维持一口气,但他的眼中却是永恒的威严和犀利,在这双眼睛面前,任谁都无法僭越。
“徐延,你过来。”
轩辕翼向人群中招手,一个矮小精悍的少年应声越众而出,他看似不过十六七岁,目光含刀,如同一只幼兽,凶猛而残忍。皇后徐氏缓缓退到一旁,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侄子。
“你身为你爹的幺子,处事风范却远远超过你的几个哥哥。”轩辕翼嘴里虽是赞叹,目光却是清冷,徐延闻言突然跪伏在地,长拜请罪:“臣擅领左翼军闯宫,实为大罪,甘愿受罚,但请陛下饶恕罪臣家人,臣万死不辞。”
毕竟是小孩子,几句言语便令轩辕翼听出了眉目,他笑了笑淡然道:“若非你擅闯禁宫,朕可能就会死在自己的亲卫军手下。”语落,塌下的几位老臣忽然连连擦汗,俯首深埋,轩辕翼尽收眼底,继续道:“你今日救驾,朕当真要好好赏你,皇后,你说是不是?”
徐延刚刚释然,然在听到“皇后”两字之后,登时大惊失色。
皇后徐氏乃太尉徐正寿的嫡亲妹妹,也正是徐延的姑姑,自从徐正寿战死后,徐家的势力已大不如前,徐延的几个哥哥都是文臣,官位不高,唯有徐延自小秉承父亲志向,精擅骑射,愿领武职。左翼军虽同属宫中禁军,但地位远不如右翼军,这就如同徐家地位已大不如李家一般。徐氏深知明帝忌惮后宫外戚势力,哥哥阵亡从某种程度上免除了明帝心头的一根刺。但徐延身居左翼军领军,一直不受重用,长此以往也难得其相助。今天一早她安插在清宁殿的婢女与内监竟被人调走,她心有疑虑,才放风让徐延严阵以待,不可掉以轻心,没想到宫中果真有所变动。
只是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发难的竟是李家。
徐氏极为镇定,并不如侄子一般惊慌,她跪伏在地,道:“臣妾有罪。”
太子轩辕阡也越众而出,叩首惶恐道:“母后是担心父皇安危,求父皇看在母后与堂弟救驾有功的份上,饶恕他们吧。”
好一个舐犊情深,血脉相连!
轩辕翼忽然感到疲累,叹道:“都起吧,朕也没说什么。”他望着妻子与儿子恭敬退下,对着满地跪伏的人道:“朕今日召你们来……”
话未说完,殿外已有人通传丞相李斯远。
殿中登时响起阵阵私语,轩辕翼咳嗽一声,用手捂住嘴,将血掩下,攥在拳中。
李斯远满头白发,步履蹒跚,来迟一步。
他刚一进殿,便窜到轩辕翼的床榻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悲道:“老臣罪该万死,竟因一己病痛怠慢皇恩,实在罪不容诛。”
这句话说的声泪俱下,赤胆忠诚,却将自己来迟的原因变得可怜可谅。
轩辕翼双目一眯,道:“李老严重了,宫里出了点麻烦事,朕又身体欠安,这才请你出山接这个烫手山芋。”
李斯远岿然不动,长跪而拜:“臣不敢。”
“今日两千右翼军无故擅离职守,李老可曾听闻?”
李斯远似乎早料到这个问题,他跪伏在地,令别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只沉道:“右翼军乃微臣犬子李铭统领,犬子不日前奉陛下御旨出使东蛮,右翼军领军一职已应陛下之意暂由副领军张和统管,想必此事传副领军张和前来,一问便知。”
好一只老狐狸!
张和是御史大夫张之廉的长子,这一言不仅仅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还间接嫁祸到了张之廉头上!
李斯远这话摆明是说:右翼军只听陛下您的命令,我儿虽然有调遣之权,却已不在京都,何况暂时统领右翼军的还是陛下您亲自挑选的张和,至始至终,我李家从未插手,无论怎么说,都怪不到李家的头上!
轩辕翼冷笑道:“李老言之有理,那么此事,就由李老和张爱卿一同查明。”
皇后徐氏欲言又止,却被身旁的太子轩辕阡拦住,徐延狠狠地盯着身旁的李斯远,仿佛若不是轩辕翼在场,他就要立刻扑上去咬断这老人的喉咙。
“朕的儿女们留下陪朕聊聊天,其他人退下吧。”
殿中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跪拜叩头,接连出了殿。
从头到尾没人敢问明帝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后,成妃,宜妃你们三个也留下。”
京都,护国大将军府。
皇甫庸被管家苏福安排在正厅等候,然而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苏有容出来相迎。
内监皇甫庸乃明帝心腹,在皇宫中就连贵为皇后的徐氏也不得不给他三分薄面,他的心意就是皇帝的心意,他说的话就是皇帝说的话。皇甫庸坐在正厅,喝完第三盏茶时,已心如明镜。
此番前来,他带着明帝轩辕翼的一半翼符,这意味着除了宫中左右翼军,京中的两万精兵他也可任意调动。皇甫庸虽然只带了六个小太监进了护国将军府,但府外早已有五千精兵埋伏在暗处,等待他的号令。
“福总管,少将军再不出来,我在陛下面前就难以交代了。”
苏福冷汗涔涔,苏有容此刻不在府中,他上哪里变一个少爷出来,然而苏有容临走前吩咐他若有人上门,势必要拖延到今日。
皇甫庸冷冷一笑,声音尖锐深刻,他拂袖起身,便要进内堂,苏福与两个家奴连连阻拦,却被他身后的六个太监拖在后面。
一行人又吵又闹到了苏有容的卧房外,苏福两眼发黑,只觉大祸临头。明帝轩辕翼曾下旨短期内,京都朝臣手握兵权者,皆不可出城,如今苏有容不在府中,若被皇帝知晓,将是抗旨欺君,株连九族不赦。
皇甫庸站在屋外,恭敬一拜,礼道:“奴才皇甫庸,奉陛下旨意接少将军进宫。”
屋中无人应。
苏福挣脱开太监们的桎梏,抢着跪在皇甫庸身前,连忙恳求道:“少爷平时最不喜人打搅,烦请公公在正厅等候。”
皇甫庸轻蔑一瞥,提步绕过苏福,一把推开屋门。
苏福瘫倒在地,老泪奔涌,然而没待他哭出声,闪身进屋的皇甫庸却忽然急急退了出来,跪在门外,神色错愕,语气歉然,“奴才失礼,少将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