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之前,安渡还在房间里看日记,看完之后,他沉默了很久,心口像被堵住一般难受。
她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只为了得到那个男人。
而自己,也不过是她处心积虑设计安锦程,所以才会出现的意外。
不过是一个耻辱的产物,卑劣的象征。
怪不得,父亲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复杂的,原来他只是林霜施加在他身上的牵绊,以一条绳子的姿态,捆住了安锦程的一生。
林霜眼里也没有他,她爱的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安锦程。
.这样说来,自己真的从未得到过任何关爱,除了漆冰琳。
可是她已经死了,当初她靠近他的生命,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暖,他把她当成妹妹一般守护,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无形之中伤害了她。
她是爱着他的,他到最后才明白。
反而是七里,想到七里,安渡不由自嘲的笑了笑。
原本应该当成爱人去对待的女子,他却把她当成了妹妹,而在应该当成妹妹的女人面前,他的心,却一次次,不受控制。
.他合上日记本,坐回到床上,关于被撕掉的那几页他也没有仔细去研究,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接到通知是在9点钟,安和说,莫临必须和七里订婚。
他愣了愣,张开嘴巴,发现这一刻的自己,已经在黑暗中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滑落下来。
他想,心脏和眼睛一定是相通的,不然为什么,每当心脏感到难过的时候,眼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哭泣呢。
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订婚,他会难过。
七里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结婚?可是她才17岁。
最近发生一系列的事情,包括此刻,七里终于明白,自己早已踏入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圈子。
她忽然十分怀疑以前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黑暗,她和路城一起上学,回家。
可是现在,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从最初开始变化的这个世界,一步步带着她路过荆棘,最后将她推向了悬崖的边缘。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她捂住脸,觉得心压抑得有点痛。
房间里无比安静,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口叹息。
此时,莫临也因此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里有点喜悦,但更多的是烦恼。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政治婚姻,而七里是肯定不会真正愿意嫁给他的。
这变故来得太快,可是,还有别的办法么。
他知道没有了,如果有,安和就不会下这样的决定。
其实,让自己来守护她,或许会更好。眼前浮现出七里眼里的倔强和细腻,那些潮湿的温暖慢慢涌上心头。
莫临深呼了口气,不想了,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可以照顾好她。
平平淡淡又过了几日,今天,气温忽然下降了。清晨的气息悄然而至,依旧是应该上学的一天,七里呆在房间,没有去学校。
现在风波尚未平息,她或许,还需要休学一段时间。
心情一直没办法平静,面对这场变故,她觉得自己简直如同傀儡,什么也做不了。
朱茜来找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桌上和小白说话,接到电话后,她迅速跑下楼,跑到了花园里。
经过那条小路,七里意外地发现,经历了几场风雨之后,花都开了。它们没有选在温暖的时刻盛开,而在寒冷的时候绽放,带给了七里惊喜。
自己也是一样,在平静的日子或许不会有什么觉悟,但是面对风暴的时候,就能在某一刻,迅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
就比如几天前,在她看到安渡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所以那一刻她决定了,要让他恨上她。
朱茜站在喷泉边,踩着尖利的高跟鞋,表情依旧高傲如同孔雀,她看见她来了,便发出一声冷笑。
“马上就要订婚了,恭喜你啊。”她冷冷道,一大早起床就听说莫临和七里要订婚的消息,她心下气愤难当,便忍不住跑了过来。
七里沉默着不说话。
“哼,不要以为这样有什么好的,”她笑着,继续说道,“人家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你们这是商业婚姻。”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七里抬起头,眼神倔强而冷漠。
“还有,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么,你可以走了。”
朱茜有点愤怒。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她失落的表情,可她却依旧如此平静,难道她没有心么。
“你真的愿意嫁给他,以这样的方式?”朱茜最后一次不甘心地问道。
时间缓缓流逝,消失在逐渐软化的日子里,像一块干瘪发霉的海绵,终于失去了蓄水的能力。
月到了尾声。
而最近都是阴雨天气,雨从早上开始下,到午后才停止。
乌云被阳光慢慢驱散,暖黄的光线落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很不真实的色调,心还是飘飘的,好像孤身站在高楼上,俯望下面的感觉。
无法踏实,生怕下坠。
感觉有些甜腻。
七里坐在沙发上,捧着本书,安静望着那些在客厅来回忙碌的仆人。
他们都在谈论这场婚事,表情艳羡而夸张。
就是这样,七里忽然就觉得喉底甜得发腻。
这样的感觉,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不开心。
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或许因为自己本不想嫁给莫临,所以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但他们却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就好像你觉得在葬礼上应该哭,但是所有人都在对你笑,并且告诉你应该要笑。
七里深深呼了口气,合上书,打算回房间呆着。
她打开房间的窗户,外面的树木开始有了鲜绿的色彩,空气里有种薄凉的香气,是春天的味道。
她在窗口停留着,眼睛盯着草地上几朵零星的野花,思绪飘到了陌城。
她想知道苏秀英的近况,她的哮喘还好么,她一个人,在冰冷的牢狱里,过得一定很苦吧。
想着,眼睛又开始潮湿,她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路城,过了很久才收到回复。
“你妈妈很好,我前几天才去看过她,哮喘也没有发作。”
“嗯,那就好。”七里快速打上几个字,然后接着问,“你最近好么。”
——你最近好么。
路城坐在教室里,低头对着短信沉默,阳光透过窗子落到他手上,画面静止温柔。
忽然一滴泪落了下来,啪地一声掉在屏幕上,开出一朵寂静的花。
这是最平静不过的问候了。可是——七里,我忽然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远到再也没有路走,再也无力去靠近。
这种感觉让我十分害怕,就好像站在悬崖边缘,大风一直吹一直吹,我想,我马上就要失去自己了。
就好像,我马上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永永远远地,失去你了。
“我很好。”不知道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他打上了这三个字,视线还是模糊的,他看着屏幕上信封的标志闪动了几下,心底翻涌着酸涩的潮水。
无论如何。
你,终究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
我深爱的,别人的新娘。
.镜头切换到一个寂静的房间,窗帘被拉得很严密,听不到一点来自外面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很商业化的装扮,带有一点个人风格,是一个私人办公室,皮质办公椅上,此刻正坐着一个正在通话的人。
“计划很成功,只是没想到,安和那只老狐狸竟然让他们结婚。”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以及淡淡的恨意。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周韩,时机已经到了,你,难道还用我教么?”
“你说明白点,这种事,当然要你这个大老板发话。”周韩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奉承的笑意。
“哼,”他得意地笑了,他的确有理由得意,因为恐怕到了最后一刻,安和都不会知道,他最信任的周韩早已叛变。“他以为一场婚礼就能破坏我的计划么,无论到时候继承人是谁,都不是问题。”
安和的公司已经大部分被周韩策划去了,只等划到他的公司,亚利欧名下。
“呢,周韩,你应该知道,一个人如果吃惯了安眠药,那么一天不吃就会睡不着,甚至噩梦,就此产生依赖性,而这个时候,你就算把安眠药给他换成毒药,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喝下去,并且,睡得安安稳稳。至死方休。”他冷冷说道,表眼神锐利而冷漠。
.喷泉声哗哗作响,溅起朵朵水花,周边的花朵被水打湿,显得格外娇艳。
七里抬头看着她,她们就这样安静地对望了片刻,几只燕子从头顶掠过,停歇到另一棵树梢上。
“就这样吧。”七里说。
就这样,那是嫁?还是不嫁?
恐怕这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她这个问题,也实在可笑。
“呵,”朱茜笑了一声,移开视线,她望着远处的天空,思考了片刻,最后道:“我知道这场婚姻对你来说也许太过意外,但是,我相信,如果是莫临的话,你可以放心。”
.因为我知道,他有多么爱你。
他能够为了你将我赶出和风高中,你就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了。
朱茜到了这一刻依然认为,莫临是爱过她的,所以她也就坚定了他对七里的爱。
其实,无关朱茜。
莫临爱七里,无关任何人。
.朱茜离开的时候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留了句,以后我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七里望着她高傲离去的背影,心情忽然就有些怅惘。
是啊,她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安渡站在落地窗前,可以望见花园,他这几天也没有去学校,只是和七里相遇时,两人都心照不宣,不再说话。
他的确该适可而止了。不论如何,他们是兄妹。
并且,她马上就要嫁作他人了。
.没有人知道的是,在这个消息引起千层浪涛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像遭到五雷轰顶般错愕与伤心。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四处弥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正在医院做实践活动,照顾病人。顾盼之下,他们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咦,路城呢?
对呀,刚刚见他拿了份报纸就没影了呢。
.路城低着头,坐在花坛边,阳光落在他身上,一身白大褂十分显眼,他捏紧报纸,抬手擦了擦眼泪。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城抬起头,看见一张白皙的脸,也是一身白大褂的打扮,对方看着他的眼睛,忽而笑了,因为她在他眼里发现了一些闪亮的东西。
“呐,你哭了呢。”她温暖地笑着,眼睛弯成两枚月亮,声音细腻而清甜。
路城别过头不看她,心在这个时候被拆穿,让他感觉有些局促。
他抬起头对着天空,试图将泪水倒流,光线太过明亮,他的眼睛忍不住微微眯起。
.“婚礼就订在明晚。”
阳光灿烂,透过落地窗照得整个房间都是明亮的,安和放下手头的事务,轻轻躺倒在椅子上,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周韩,眼底流露出一丝疲倦。
“果然,还是老了啊,最近才这么一点事物,就感觉力不从心了,还好有你,不然很多事情都不会这么完美。”他低低说道。
曾经的不可一世,运筹帷幄,到了现在也唯有一声叹息罢了。
“主要还是您的栽培。”周韩低着头,平静道。
“嗯,这婚礼你既然已经安排好了,那么,我们即日便可准备启程了。”安和闭上眼睛,按着太阳穴缓缓道。
周韩恭敬地站在一旁,手心因为太紧张而微微出汗,每到这个时候安和都会想睡觉,并且需要吃安眠药才能放心睡下,他已经偷偷将他的安眠药换成了可以导致窒息死亡的毒药。
果不其然,安和疲倦开口:“周韩,我要睡觉去了,你先走吧。
“好。”周韩说完平静而迅速地退出了房间,空气里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随着推开门的那一刻,倏然松弛下来。
他走到外面舒了口气,如果这件事完成的话,一切就可以照计划进行了。
.安和整理好之后,坐在床上,心里想的都是七里,莫临,还有安渡,他觉得他这一辈子欠了他们太多,不由有些难过。
安渡自小父母双亡,因为林霜带着安锦程自杀,自己一直怪罪于他,面对他时总心存芥蒂,这孩子又从小沉默倔强,不懂讨人欢喜,长大后自己也没着重培养过他,对他一直批评多过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