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临,对不起,我已经和安渡离开了,并且马上会前往北陌生。所以今天,我们不会有婚礼了。”
我们不会有婚礼了。他痛苦地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街头转角,漆冰琳默默看着他颓然的背影,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其实她的心从来都只是一只渴望栖息的无足鸟,越过千山万水,拍打翅膀寻找一个可以落地死去的地方。
自逃婚之后,七里一直住在安渡新买的公寓里,没有回去,也不知道莫临的情况,这一场不合理的婚宴,始终是要结束的,虽然,和风企业还有自己的名声都受到了损害,但她真的没有办法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她想,爷爷会理解的,或许他们已经理解了,否则的话,怎会一直都没有消息。
安渡处理好事务,在东临耽搁了几天,得空后,他们就秘密前往了陌城。
到陌城的时候,恰好是清明节,凌晨时分的大海飘着一股清冷的雾气,迷蒙了眼前的视线,七里从船上下来,站在码头呼了口气,安渡一手揽着她的肩头,像是怕她走丢了。
“终于回来了。”去东临已经四个月了,再一次站在这里,七里觉得心情很安宁,像找了归宿一般安宁。
她始终是爱这个城市的,尽管它再晦暗,再冰冷,这也依旧是她的城。爱过恨过,哭过笑过,告别过,回来过。
那些遗留的痕迹,仍旧随手可触。
车子越往前面开,雾气就越稀薄,再过一点,天渐渐明亮起来,然后,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车窗上,如同细小的珍珠。
七里没有回家,家里什么都没有,她每次想到离开那一刻,自己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心都会一瞬间变得很难过,像被风捅出了口子,冷飕飕的痛。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敢面对。于是她决定叫司机开往里格墓园。
安渡一路上都显得很沉默,他知道七里准备去看望谁,想到那个人他觉得心里很难受,不是因为嫉妒,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可以说是内疚,也可以说,是悲哀。
总之很难说清楚吧,安渡暗暗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身边的七里,她穿着米色的棉布裙子,睫毛在脸上刷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眼里的孤傲渐渐淡去,显出一点温柔来。
七里走进里格墓园的时候,安渡留在车上,没有跟来。
雨还在飘,她沿着小道慢慢走着,打着透明的白色塑料伞,捧着一束白玫瑰,然后停下脚步。照片上的于浩依旧笑着,温暖如同三月的阳光,七里心里一阵疼痛,眼泪泉水般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她放下手里的玫瑰,把伞撑在墓碑上:“这样,你就不会寒冷了。”她喃喃道,她始终记那一次,她蹲在落桥上哭了一下午,最后是他给她挡住了风雨,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再哭了。
其实仔细想想,她生命中出现了很多男人,路城的包容,于浩的陪伴,以及安渡的保护。
每一个,都让她义无反顾地爱上过,一直说着要独自活着的自己,在穿越人群时依旧会感到孤单,其实自己根本就无法忍受孤寂,其实她的心从来都只是一只渴望栖息的无足鸟,越过千山万水,拍打翅膀寻找一个可以落地死去的地方。
离开墓园的时候,她看见了路城,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干净的短发,白色的衬衣,和他对视的时候,七里感觉到他眼里的温暖,一闪即逝。
然后她看见了左娅,他们相视一笑没有说话。坐在墓园外面的长凳上,左娅先一步离开了。
她和路城坐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好像彼此之间还隔着遥远的距离,七里低头默然。
这个最初走进她生命的男生,即使逐渐疏离,但再次相见,依旧能激起她心中的波澜。她只是无颜面对他,她曾经对他做过那么多绝情的事,甚至差点将他推向死亡。
但他对她的感情却始终没有减少。
七里努力掩藏自己内心的痛楚,微笑着。
.安渡过来接走七里的时候,看了路城一眼,眼神是孤傲的,带点隐约的忧伤。
路城看着他们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他不知道那是莫临还是安渡,只是,他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再输了。
他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什么也没有告诉七里,只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是差点,差点她就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那次的婚礼,让他深刻地明白到,永远失去七里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绝对不会。
最后离开墓园的时候,路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可是,已经太晚了。
行刑的前一晚她自杀了。那天晚上风雨交加,一声惊雷过后,他再也没有睡着过,第二天他去监狱,发现她已经死了。
北陌,第七街监狱。
清冷的办公桌上什么也没有,只放了一杯喝剩的茶水,杯口积着一层褐色的污垢,看上去有点恶心。
监狱管理懒懒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不再言语。
“你说什么!”她两手拍上桌子,情绪激动,“你骗人!”
“诺,这是死亡证明,早就死了,一头撞死的。”监狱管理不耐烦地扔给她一张纸,冷冷说道,“那天晚上下好大雨,那一声惊雷把我们都吓醒了,我醒来视察的时候,发现她死了,照片上面有,自己看。”
七里颤抖着拿起那份文件,看了几遍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安渡连忙扶住她,他看见了那张黑白照片。
画面上一个身穿囚服的女人满脸是血,粗糙的墙壁上,有一道黑色的痕迹。
“本来就要枪毙的,这么死了,倒也省事。”监狱管理半眯着眼睛端起茶水,敢想喝口,忽然安渡一拳砸来,他脸一歪,茶杯也落到地上,砸碎了。
他刷地站起身,冲着安渡大吼:“******造反了!”说着迅速拔出手枪,对准安渡,“给我出去,马上出去。”
安渡皱眉盯着他,胸膛上下起伏。
“走吧。”七里的声音像夹了一把沙,她强忍着悲伤,拉了拉安渡。
安渡冷眼看了监狱管理一眼,接着护着七里走了出去。
还未走出门口,就听见管理骂骂咧咧声音,安渡皱了皱眉,这里简直是个冷漠的地方。
忽然,七里停下了脚步,安渡抬头。
路城就站在不远处,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他们,顿时停止了动作,眼睛迅速泛红,她都知道了。
没错,苏秀英早就死了,在路城第一次去看望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只是,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七里。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死亡是必然的,活在这个监狱她每一天都感到无比的痛苦。
“路城,我希望你好好照顾七里,她有时候虽然很极端,但是,她的心并不坏。她只是太倔强,不懂如何表达自己。”苏秀英顿了一下,“我和你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奇怪吧,但是我马上要死了,我只能把想说的这些都告诉你,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她。”
他和苏秀英的那次谈话,他始终都没有忘记。他答应她,不会把审判的结果告诉七里。她也告诉过他,自己想早点离开,不想被动的死去。
行刑的前一晚她自杀了。那天晚上风雨交加,一声惊雷过后,他再也没有睡着过,第二天他去监狱,发现她已经死了。
两天后他拿走了她的骨灰,按她的要求,抽空去了一趟南城,将骨灰埋在那个小村庄里,他在那里看见一一座坟墓,是苏秀英母亲的。
此后每一次,七里发短信过来的时候,他都告诉她,苏秀英很好。
然而现在,他和她之间的约定,终于,还是被打破了,其实,他也没有打算永远瞒着她,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苏秀英不愿她在东临,因为自己有什么意外。
.当路城说完这些的时候,七里的情绪终于崩溃,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路城轻轻抱住她:“七里,别太难过,起码她的离开是她自己选择的。”
安渡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这样的七里让他觉得很心疼,但是却做不了什么,她的身边已经有人安慰。
七里逐渐停止哭泣,拼命让自己表现得坚强一点,对,她的离开起码是自己选择的,她的离开不是痛苦的。
但是,只要一想到世界上从此不会再有她,自己再也看不见她时,她就忍不住一阵心痛,眼泪像关不上的水龙头,一直一直的流。
.良久以后,七里抬手擦去泪痕。然后叫安渡先离开,她想回家看看。
安渡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他知道七里在想什么,自己毕竟是林霜的儿子,所以,她是顾忌这个吧。他苦笑了一下。尽管能够理解,但心痛的感觉依然无法控制。
最后七里对路城说:“我们一起回去吧。”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路城依然保持着那个习惯,七里愣了愣,曾经的画面闪过脑海,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眼睛再度红了起来。
接着她深呼吸了一下,回头看向路城:“我想去看她,你能带我去一趟南城么?”
可是命运,你又何曾给过我机会,你只是把她带入我的生命,然后又一次次地将她掠夺。一次又一次,从我生命里,无此疼痛地掠夺。
“我想去南城,可是我很久没去了,我怕我找不到她。”七里看着路城,眼里依旧有泪光。
“那么,他呢。”路城指得是安渡。
“他。如果苏秀英活着的话,也是不愿看见他的。”七里低下头,心里涌过一阵悲伤,安渡和她之间有太多羁绊,虽然她此刻不愿带他去见苏秀英,但总有一天,会亲自和他一起去的。
路城也明白七里心中所想,并且知道那人肯定不是莫临而是安渡,只是,七里竟是为了安渡而逃离婚宴,可见安渡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他沉默地想着,不由皱起了眉头。
七里在车上给安渡发了个信息,意思是自己马上要去往南城,叫他不用担心。几秒后安渡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七里看着屏幕上安渡的备注,是那次在雷雨夜他救了她之后,她才存起的。单名一个渡字。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挂断了电话,关机。
安渡,你等我,我总会回到你身边的,只是现在我必须去祭拜我的母亲。
路城回房收拾东西的时候,七里拿出原来的钥匙,打开家门走进去,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走动时带起的尘土,有些呛人。
七里在房间转了几圈,抚摸了一下脏兮兮的桌子,这间房怕是租不出去了,所以东西才一点也没变,连门锁也没换,都知道这是杀人犯住过的房子,所以,都不来吧。
触景伤情,她不由擦了擦泪,苦笑了一下,接着便听见路城在外面叫她,她应了一声,急急走出,最后在关上门之前,环视了一眼。
路城叫了一声七里,然后站在楼下和朱梅打了个电话,挂断的时候,七里刚好走到楼下,他抬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两人开始慢慢走向车站。
雨已经停了,天依旧是灰的,他们都低着头,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好像回到了一起上学的时候,路城穿着白衬衫,背着一个单肩包,她穿着米色棉布裙,长发柔软。
忽然路城放慢了脚步,七里逐渐走到他身边,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如果一切只是一个梦,那该有多好。她暗自叹了口气,感叹那些已经过去的,遥远时光。
坐上去南城的火车已经是傍晚了,他们面对面坐着,路城看着七里,她锁着眉头,眼里似乎带着担忧。他知道她在担心安渡,心里不由一阵酸痛。
“七里,其实你在东临的事情我都知道。”路城忽然开口。
“哦,你都知道么。”七里低头,然后苦笑,“我不管到了那里都是会惹麻烦的。”
路城微微皱眉,望着她的眼里带了一丝哀伤,但更多的是爱怜,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抱着她,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但这却不是一件容易事。
爱一个人,不是只要爱就可以的。他始终没有能力保护好她,这个世界有很伤害是他们所不能避免的,而他曾经错失的机会,想要弥补,也需要更多的努力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