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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用川藏写回忆 (1)

路上少年的想法

很多长时间在路上的人,出走源于一份逃离的心情。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逃避者也是勇敢者,因为长久的游荡意味着人差不多要完全脱离原来的生活圈,车子房子、朋友亲人、金钱名利,不是谁都有勇气告别熟悉的这一切。

我始终觉得年轻人就应该多尝试,不一定非要抛下一切去旅行,但要多尝试几种活法,争取找到一种能让自己真正快乐的生活方式,而且年轻是不怕犯错的,犯错怎么了?我还年轻,我可以改!年轻人都应该扪心自问,当下最美好的岁月你是否握得住?问问自己,是否还在坚持梦想和追求?如果一个人连梦想都没有,那么和咸鱼确实是没有区别的。

青春是什么? 青春就是“作死”!哪怕有危险,也要争取按自己的意愿而活!青春就是要做一件疯狂的事,哪怕被骂作二货、傻×,也要用自己的人生疯一把。

在旅行中,人永远只是个过客。人,应该旅行,而又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旅行?常常有旅行者觉得自己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因为旅行,我们一定要去做一个违背社会或是脱离常态的人吗?这样的精神世界会是高高在上吗?答案因人而异,又因时而异,或许你会慢慢认同某些曾经看起来很偏激的想法……人生无常态,总是随着年龄与境遇在变化,唯一确定的是,迷惘时我们还是应该坚信自己的梦想无比强大……

所以到现在,我已经旅行了半年,却仍在埋头赶路。

过了贵州和广西,独自过了除夕、情人节、元宵节,路途对我来说仍旧新鲜,仍有太多的地方我需要去探索。春天的时候,我在云南打了一段时间工,攒下一笔可观的旅费,买了新相机。这时我觉得该往最艰难处进发了:搭车川藏线!

我一直习惯用脑子去记忆,而且走得越远便越没有激情去记录太多的事物,只有新的经历还能刺激我的感觉。走完川藏线,我常常怀疑这有没有真实发生过,这一路的很多细节早已被我忘却,只剩几件刻骨铭心的事,它们时时提醒为什么我是我。

5月,我本打算在丽江买去攀枝花的火车票,再逃票到成都。没想到,我第一次逃票就被列车执勤人员逮个正着,他们拿着手电找到了我,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感觉自己像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我只好用余下不多的钱补了票。

整个夜晚,我坐在硬座靠窗的位置愣是睡不着觉,对面那个抠脚的大汉早已呼呼大睡,一个人占了整个小桌板。窗外随着火车的前进偶尔闪现点点灯火,我用嘴叼着朋友送的手电筒,准备把最后两节电池贡献给手边的过期杂志。记得我刚出来时包里带的一本书叫《穿拖鞋的美国》,记录了一个“搬家客”在美国的生活和见闻。

旅行这半年我基本没看过电视,几乎成了一名真正的社会“边缘人”。现在看的这本杂志里大多是八卦,娱乐圈某某明星的丑闻,某某腐败官员入狱。小小一本杂志,巨大的信息量,只几分钟就翻看完了。

父亲在凌晨一连发来三条短信,短信里他显得很思念我。在家里的时候,我总是和他们矛盾不断,现在分隔两地,联系不多,有些一直想不明的问题、大家心中的结,也都悄然化解了。我和父母开始学着去理解对方。

当初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找自己,现在在这个绿皮火车里的夜晚,我将去远方,远方让我又孤独又幸福。

我正在徒步——去西藏

抵达成都的当天,市里飘着绵绵细雨,天气阴沉湿冷,阴天是我喜爱的天气!我背包走在大街上,从武侯祠到锦里,我盯着大街上那些皮肤白皙、身材姣好的美女,不由心生感叹:刘备当年选邸于此,怕除了川蜀良地,还为了川蜀美人儿吧!

次日清晨,阳光刚刚透过树叶的缝隙我就出发了。在这样一座城池的早晨行走,我心情格外舒畅,这是在城市里旅行时难得的好心情。心情好运气也好,我搭上了一辆霸气的路虎!车主老钱笑笑地看着我啃馒头,偶尔开口聊一两句旅行见闻。成都气候潮湿,一路上烟雨朦胧,让人看不清方向。

原本我们以为天黑之前能到康定,不料半路上遇到一辆油罐车出了侧翻事故,造成川藏线大堵车,在我们前面除了10 多辆工程车和私家车外,还有近30 辆的川藏铁骑军团的运输车。这些军人在尽力维护现场秩序。等到拖吊车来了以后,短短半小时便迅速解决了交通事故,恢复通车。听那些长期跑川藏线的师傅说,这样的事故太常见不过了,在这川蜀之地崎岖路上,每年都会发生不少悲惨的交通事故。

钱大哥是川藏线上的做工程的包工头,常年来往于这条路,路况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他敢在能见度不到10 米的山路上飞快地开着,窗外刷刷而过的风景吓得我瞪大了双眼。随着一阵耳鸣散去,我听见路边有流水声,河对岸的山上依稀可见灯火,让我想起宫崎骏的动画片,很是浪漫神秘。

深夜抵达康定,钱大哥一门心思给我找住处,因为实在是太晚了,天气又不好,我们在城里兜了很久,才找到一家亮着灯的旅店。我下车焦急地敲打卷帘门,哐哐哐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显得吵闹极了,终于,一个中年模样的妇女不耐烦地走了出来,一番攀谈后,那女人决定让我留宿一晚。“呦,你95 年的说,比我家姑娘都小!”女人看着我的身份证显得惊讶极了。

在理塘,我搭上了一位藏族司机的小面包车。和司机聊天,发现他也热爱音乐,而且藏族音乐的曲风很广泛,只是他们没有详细划分民谣、嘻哈、摇滚,藏歌带有的辽阔之感比流行音乐强多了,藏语的说唱也很是带劲。不过这位藏族司机最喜欢的却是“你们汉人的凤凰传奇”。

这位年轻藏族司机把车里布置得满满当当,他用车载DVD 播放器给我看藏族歌曲的MV。谁看谁知道啊!几乎所有的藏族歌曲都是同一个MV 场景:一个藏族男歌手,一表人才,戴着大墨镜,站在草原上唱着歌,然后手不停地上下划动,展现出恢宏辽阔的高原气息,这还不是高潮——他们喜欢在MV 中拿上吉他,不停摆着各种姿势,装作在弹吉他,表情非常陶醉,快结束的时候把吉他搁在地上,捧在胸口,或单手握着琴头将吉他立在草地上,展示出一副浪子的模样……

第一次在藏人的车上,用破旧的DVD 播放器看这些MV,哎呀!感觉棒极了!

每播完一个MV,我都要和司机相视大笑!

帐篷里的那些事儿

第一次走川藏线,为了能真正置身于自然,我几乎天天都在路边扎营。天气好的时候,夜空深远璀璨,星星又亮又大,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一颗。所以晴天我偶尔会撤去帐篷的外帐,这样我就能睡在帐篷里,抬头便看见清澈透亮的天空。有时我会随着音乐的节奏感,把手电一开一关,将光束射向天空。“也许在这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我用手电打出的一波波光束,会被外星人误以为是暗语吧”,我幼稚地遐想着。然后平静地入睡。

在空旷的川藏线上扎营,气氛往往显得很鬼魅、很吓人。

我那100 多块钱买的睡袋,在湿冷环境下几乎没有一点保暖作用。我像僵尸一样笔直地躺在睡袋里一动不动,手脚冰冷。有一天晚上气氛格外异常,除了早就习以为常的虫鸣、鸟叫和山风呼啸,我感到帐篷周围似乎有什么动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而且越来越近。我躺在帐篷里不敢动,当我实在忍不住撩起帐篷的一角时,眼前猛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它盯着我!我一下从头皮麻到脚趾,那东西似乎也被我吓到了,开始不停地吠叫,这一叫才让我定下神来,原来是一群藏狗,幸亏不是狼!那几只藏狗算是一夜没睡,一直在我帐篷周围时不时地吠叫,局面僵持着。看它们也不会给我造成什么危险,可能怪我抢了他们的地盘吧!我也不打算再找地方,就这样郁闷地在潮湿的睡袋里躺了一晚上。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夜晚也变得越来越冷。每天山林里会发出各种声音,但夜晚却还是相对静谧的。每天我都不敢睡死,尽管一天的行走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但没有同伴照应,我只能随时保持高度警惕。夜晚蜷缩在帐篷里,大脑有意识地发出指令:不能睡死!不能睡死!

有时为了能顺利入睡,我都想一些美好的事物,脑海里阳光正好,我牵着牧羊犬,身后是小木屋,面前是大海……

我的一个藏族朋友说,这里的夜晚确实难挨,但每天升起的太阳像是重新给了大地生命!我想,此时的阳光也给了我重生的力量。

被狗咬

我一直喜欢藏狗身上那种野性和捍卫领土的精神!但是藏狗让我遭遇了旅行中最痛苦的一次经历。

那天已经是傍晚,我到了竹卡,竹卡也称为如美镇。我不想再赶路,准备在竹卡扎营。征得一户人家的允许后,我在他家矮房门口的空地上支起帐篷,在人家附近扎营也能让我安心一些。

那几天牙龈上火,口腔的内壁肿得鼓鼓的。旅行中犯病,哪怕只是小小的上火牙痛,也会让旅程变得糟糕透顶。整个晚上,我压根就没吃东西,连水都懒得喝就钻进睡袋。也许是太累了,睡下时脑袋和耳朵里响起巨大的嗡嗡声,加上瘪肚皮的咕咕声,这一夜半睡半醒,精神和身体都表明,它们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早晨醒来,我赶紧摸了一下牙齿和牙龈,依然痛得我想拔了它解恨。虽然没胃口,但是我还是逼着自己冲了两包燕麦片,配着昨天剩下的火腿肠吃。那户人家的阿佳(藏族女性长者)走来,手上端着一盆谷粒来喂鸡。我看着她忙活,藏区的鸡和内地的不太一样,虽然块头不大,但看着就很鲜美,我不禁咽了口口水。阿佳听见转身过来看我,仿佛看出了我的落魄,于是回房拿出一团糌粑来给我吃。糌粑应该是刚和好的,还很温热。吃一口糌粑,不怎么粘牙,也没什么怪味道,和压缩饼干相比,这简直是珍馐啊,于是我忍着牙痛吃完了整块糌粑。吃饱后胃似乎好受了一些。我开始出发,但没走多久,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怕是要拉肚子了。我赶紧放下包,跑下路边的草丛里。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吃坏了东西,本来就牙痛的我,现在等于雪上加霜。原本还想着今天搭车去然乌,但肚子这么一闹,人就开始有点虚。我从背包医药袋里翻出一堆药,吃了些止泻和消炎的药,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等肚子不再闹腾了,才又重新背上包出发。我一言不发,顺路直走,直到下午才搭上车,在快到著名的“怒江七十二拐”时,一路的颠簸使我的肚子又开始抗议,我赶紧让车主停车,看来今天没有坐车的命,我还是走路“方便”些。

一下车我就忍不住了,在这光秃秃的路上压根就没有隐蔽的地方,我只好找了路边相对隐蔽的角落,拿包挡住自己。一通折腾,身体变得非常虚弱,我放慢了脚步,也幸好是下坡路,不会太费劲。

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闷头赶路,竹卡出来拐弯太多,走到天黑也不一定能到下一个村落。我试着抄近道,沿着山坡往下滑,我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下滑,花了半个小时,在快到下面公路最低处时,一不留神直接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在公路上。由于身上包裹严实,并没有受伤,但我不敢再冒险,之后便老老实实地沿着公路走,在这两个小时里我又拉了五次肚子。天越来越黑,此时已经没有什么车辆经过,我开始担心起来。

腹泻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肚子不住地翻腾着,让我难受极了。

突然,我听见身后有奔跑和喘息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两条藏狗就呼一下冲到我面前,这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想大声斥退它们,但两只狗显然没有离去的意思,紧跟着我,不喊也不叫,这里闻闻那里嗅嗅,胆子越来越大,开始用鼻子顶我的鞋。

难道这两只狗是闻着味道一路跟踪我?我开始胡思乱想。

那些藏地野狗,在我印象里是不袭击走路人的,一般只追赶那些骑行者。我不清楚它们的食物来源,隐约记得它们会自相残杀,会吃同类、吃自己的幼崽或是体虚受伤的动物。白天,野狗都显得很温顺,在路边趴着晒太阳,你甚至可以对着它们大吼大叫,甚至吓它都没关系,通常它们都会躲得远远的。但这种情况只是在白天。而现在,太阳就快要下山了。

我无从选择,面前这两只狗似乎在预谋什么。不管我怎么呵斥,它们都围在我身边。

野狗流着哈喇子开始发出恐怖的低吼声,它拱起背,竖起背上的长毛,像是要吓倒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四周又跑来了三只体型略大的狗。

这下完了!我汗毛耸立,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开始想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我把自己背在胸前的小包对着它们,以阻止它们的进攻。但这会儿肚子开始不争气,翻江倒海起来,狗的嘶吼声愈演愈烈,我准备大吼一声,刚开口,那只领头的狗猛地向我胸前扑来,一口咬住了我的右手。我衣着厚重,前后又都背有包,它费了很大力气使劲拉扯,把我拖倒在地上,头部疯狂地扭动着,看样子势必要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我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帮了个大忙,它似乎感到了困难,于是转身一吼,身后的四只藏狗就疯了一样冲上来将我包围,其中一只咬住了我的右腿,瞬间我就感到肉被撕裂的痛苦,像是有枚钉子咔嚓钉进肉里。它死死地咬住我并不停甩头。另一只狗就在我脸部上方,只需一口就能咬住我的喉咙,它低吼着,腥臭的口水滴到我的头发上。黑夜里,它们的鼻孔和嘴里都冒着白色的热气。“我不能这样死去”,我突然意识到,痛苦刺激了我神经的运作,虽然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大脑从先前的惊异、呆滞,渐渐回过神来,我意识到自己腰间别有一把小刀,我赶紧掏出来,奋力抬起身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那条咬住我小腿的狗的头部捅去。本身是爱狗之人,加之从未对活物用过刀,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把刀捅进肉里去,我感觉自己像憋着一股气,差一点堂堂七尺男儿就要落下泪来。狗的头骨太硬了,刀子捅向它脑门,然后顺着轮廓就滑开了。我用力也不大,没刺进它骨头里去,只是在它头皮上划开了很多口子。那只狗连声惨叫,这个声音仿佛告诉我,局势得到了扭转。我猛地坐起来,几只狗往后退去,眼睛依然盯着我,似乎还想伺机扑上来,我故作镇静,边大声吼叫边胡乱挥舞手里的匕首。狗群不再围着我,它们退到一起,和我形成对立状态。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坚持下去,我只是一个人,半跪在路边,我手里的一把小刀对着五副森森利齿。

我从没想过为寻求自我寻求美好而来的旅程会变成这样!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对面的无非是狗,而不是狼,我一定能坚持住。对峙了几分钟,那些狗似乎没有放弃退缩的意思。我努力打起精神恶狠狠地盯住它们,这样不知又对峙了多久,狗群终于开始撤去。我警惕地看着它们,直到它们颠着缓慢的步子消失在夜幕里。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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