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到这种想法会给予你力量，”希帕蒂亚说，“但是我必须得提醒你，你的人类同伴即使没死也不再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了。希柏狄忒，你见过她的样子，不是么？那不是她的真正一面，却毫无疑问地被邪恶力量占据了。艾琳已经被泽威尔帕斯彻底改变，我们仍不知晓这个改造过程的具体细节，所以暂时也无法应对。不过，无庸置疑的是，你们已经成为了敌人。也许这个令你痛苦的局面能被打破，但不会是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达萨基斯的出现明显是为了拖延时间，这意味着她快来了我能预感到下一场战斗将会更加艰苦，而且很可能是你不想加入的战斗。然而，你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杰克此刻被对方冗长的话语折磨得烦躁而恼火，“现在我知道，我是说我早就知道有你在，我不会别无选择。”
希帕蒂亚眯起眼睛，微笑说，“你肯定认为那些长相奇怪的生物不会懂得你们人类的感情和感受，这种观点也许在你重新睁开双眼看到这个新世界之前就存在了。我并不奇怪。因为即便在你们的人类世界内部，仍然有相当一部分人不能接受那些黄皮肤特别是黑皮肤的同类，而政治形式上的统一也仅仅是近三十年的事据我所知，各个国家的政权仍是相对独立的。在其它宇宙高级文明社会都以星球甚至星系来介定自己政权范围时，人类世界的状况真令我惊讶”
杰克打断对方，说，“你们所拥有的丰富知识更多地是令人心烦喜欢把问题扯远是吗？好吧，至少我知道克里斯帕斯与泽威尔帕斯的战争也是起源于歧视，因为后者曾被视为奴隶。”
希帕蒂亚立刻否定，“我想就这个问题，我比你更清楚。泽威尔帕斯确实被残忍地压迫过，但究其根源，是由它们邪恶的内在导致的。希尔萨和萨鲁尔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克里斯帕斯或许是个比较极端的民族，但没有错。”
“你也有泽威尔帕斯的血统。”杰克毫无顾忌地说，“克里斯帕斯对你的民族和你自己所做的，你也能接受？”
“我会用宇宙普适的道理看待问题。”希帕蒂亚明显在克制，站起来，转过表情僵硬的脸，语气严肃地回答，“而且，我接受我的命运。”
杰克只厌倦地哼了一声，“我还想听听你希望我怎么做。”
“不要对希柏狄忒心存怜悯。好好休息。”
希帕蒂亚离开前，又回头望向人类，“爱你的人绝不会杀死你。那不是她，真正的她在饱受痛苦。任何时候，给她一个了结，这同样是爱。”
“人类，还没有回到克里斯帕斯？”里维诺这时不想再称其为“阿克托利尔”，他有他的理由。确切地说，是些情绪。
“是的，萨拉已经赶往阿斯莱西亚斯。”利德尔回答。
“事情似乎有点令人意外。”里维诺说话时用力张开手掌，又缓慢地攥成拳头，皱了皱眉当然，只是形成几道皱纹而已“我是说，有些脱离我们的控制。”
“我忍受不了萨那曼尔人的强势。”阿比埃特低吼着说。
“他们有理由这样做或者说，他们并不这么以为。”利德尔回忆起萨拉的眼神，那几乎令他毛骨悚然。于是他想补救，为了他们的关系虽然也许只能说点好话，但现在似乎正是个可以决定什么的时刻。
“是的。”里维诺的回应很简单。与其说他被利德尔打动，倒不如说他赞同的是利德尔的话语本身。随即军事委员会主席又扬了扬眉，说，“当然，也可以说他们随时都可以准备出理由”
“因为他们做的还不够多，所以有很多理由还没用上。”
里维诺对于利德尔的快速反应显然感到意外，“没错。执政官大人（里维诺习惯了这个称呼，就好象习惯‘利德尔’或者‘孩子’一样），你知道议事会以及军事委员会无须特别证明自己的立场，因为每件事都能表明其立场。相同的思想被应用在不同的事件上，这并不十分乏味。”里维诺竖起一根手指，仿佛表明接下来的话要格外注意，“然而我从克里斯帕斯几届政府领导者那里所看到的情况却是正好相反，一种革命者的热忱。我不想辩论这种情绪在当下时期是否适宜以及冒失地出现在一位领导者身上是否合理，但至少它存在的时机总令我感到愕然。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反复出现的事实，从马可思开始。”
“您想说明什么？”利德尔当然可以这么问，但问题是这个人不仅仅是军事委员会主席，还是他的父亲。
“不要为别人说话，在讨论克里斯帕斯的问题时。”里维诺的智能场渐渐熄灭，他最后所传达的信息就像一次最后通牒。
“那，人类，阿克托利尔呢？”
“他不一样！”里维诺吼道，马上又平静，“是阿瑞斯，一位伟大的克里斯帕斯人赋予了他使命。他有责任那么做，未来也是。可是我想知道是谁赋予了萨那曼尔人权力？没有萨那曼尔人就没有今天的克里斯帕斯世界，因此克里斯帕斯人感谢他们，而他们得到的是克里斯帕斯人的无限依赖对于自信而高傲的克里斯帕斯人来说，如果承认这算是无私的奉献，那么我想我们都已经被理想的崇拜所蛊惑了。萨那曼尔人已经得到了应该得到的，他们该住手了。”
连保守的阿比埃特都对里维诺的一席话表示质疑，“相比刚刚在征战平原上所看到的，您同样令我震惊。我觉得”
“我明白这些有关政府决策的话不适合公开述明，实际上这也超越了我的职责。”里维诺又把话题转向利德尔，“但是，利德尔太年轻了。本来我对你之前的表现十分满意，因为你关注的问题恰好也是克里斯帕斯应该注意的。不过，此刻我却感觉到你的心正在被其它势力左右。这影响了你的判断和观点。”
可以想象利德尔在听到这些话时的心情，闪烁的蓝白色智能场仿佛突显了诧异和焦灼，“不，父亲，您不能这么评价我！而且，这里不适合开家庭会议。”
阿比埃特也表了态，“利德尔大人是对的。即便作为执政官，利德尔大人的个别观点值得商榷，但也不应草率地与他的资历和年龄或者其它什么联系起来。”
里维诺在恰当的时机抬手示意对方停止，“好吧，我承认这个问题已经谈论的够多了。”
“我可以假设您现在正为某个问题而焦虑。”阿比埃特试探地说，“那么我想我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您认为在泽威尔里根我们错过的那些画面对克里斯帕斯置关重要，而且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
利德尔在心里冷笑，因为这根本不算什么判断，而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在他被父亲看作仍是个孩子的同时，阿比埃特，克里斯帕斯的战争执行官，却用一句废话引起了父亲的思索。利德尔当然也可以说出同样的话，父亲肯定不会说“抱歉，你说的虽然没错，但也毫无用处”，而多半会欣慰地感到父子心意相通。不过，问题在于，他们的对话缺少那个理想的开始。
“没错。如果阿斯莱西亚斯山每次都以阻断克里斯帕斯视听的方式介入，”利德尔感受到里维诺的话是在教导他的，“那么克里斯帕斯必须拒绝。这是原则。”
“最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萨鲁尔的脚步和他的声音一样，在纯粹的黑暗里徘徊着。接着是他的叹息。凝滞的空气像坚韧的厚纸，被一把不锋利的刀子硬生生地割裂，发出断断续续的破裂声。如果这也是克里斯帕斯错过的东西，他们一定希望萨鲁尔仅仅是在自言自语这不光意味着敌人正在绝望，更暗示了没有更多的敌人存在。但事实之一是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奢望。于是有了事实之二没人知道萨鲁尔正在面对着什么。
黑暗是已知的未知。前行中，岩石被身体和灵魂的重量碾碎，释放出短促低沉的声响。这恐怕是萨鲁尔在思考时唯一能接受的扰动，因为除此之外便只有黑暗。就在他思考的同时，庞大无比的命运之轮仍旧在无始无终地运行着。是的，每当萨鲁尔沉浸在这样的黑暗中时，眼前总会浮现出这个景象，这令他心潮澎湃。他，号称能以预言作为力量驱动命运之人，与这条沸腾的冒着白光的蜿蜒长河相比，就像渺小的沙砾，既看不到河流的彼岸，也望不穿河流的尽头。然而他深知一点，那就是他是这一切之间唯一的存在一颗沙和一条河，这是多么完美的构图！所以无论他看上去有多么卑微，他所拥有的力量都是超然的。这是他存在的理由曾许诺给他的。
“如果那西尔双子决定出手，有什么能阻止她们？”这个声音仿佛是从萨鲁尔的身后传来。
“时间。”萨鲁尔回头，给予答案。
“克里斯帕斯很快就将占领征战平原，接着是整个泽威尔里根，那时泽威尔帕特拉也将在觊觎之下。时间，很快会耗尽。拖延，我们越来越无能为力。”
“战火。”
黑暗从未消散，于是渐渐分辨不出这些声音的主人，以及究竟有几个声音“没错。让泽那亚的火种传播下去吧。泽威尔帕斯与克里斯帕斯对抗了千余年，萨克勒斯特莱奥斯没那么容易改变，就算萨丹尼斯拉势力也不能！这里不是萨那曼尔。”
“敌人不会对你这些口号产生丝毫兴趣。除了声音响亮毫无用处。不过当克里斯帕斯登上泽那亚山颠的时候，恐怕也听不到你的叫声了。”
“住嘴！令泽那亚的烈焰鞭笞你的灵魂！你同样无所作为但是我警告你即便如此，也不要对自己人冷嘲热讽。”
“连绵的战火，那才是我想要看到的。无论如何，不要让它熄灭。然而如果你们觉得刚才的作为对这项事业也有帮助的话，那还不如奉献自己泽威尔里根，我们最后的战场，去吧。”
这里是克里斯巴特拉。克莱姆走出他的银色大厅，接着路过第一螺旋的“信仰之手”再往下，我们曾猜测克里斯巴特拉的三号人物可能住在那儿到达第一道门。静寂漆黑的气息沉淀在方向向下的阶梯通道里，大门仿佛隐藏在深邃洞穴之中，肉眼几乎无法看到它的确切位置。克莱姆伸出他的以往负责触摸克里斯帕斯教义的右手，靠近黑暗。黑暗并未十分显而易见地为他让路，只传来一阵铁链滑动时的低沉响声。当克莱姆走进去后，黑暗之门在他身后闭合。
前方陆续亮起几盏暗黄色火把，每两只一组。路仍然是漆黑没有方向可言的，即使是火把之间的路面亦是深不见底，不过至少勾勒出一条蜿蜒的路。也许某人认为对于敢于走上这条路的人来说，这些微薄的光亮已经足够了尽管很难说它们正意味着希望或者可以预兆前途的启示。
克莱姆脚步轻慢，即使落在黑暗里也生不出一点声音。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而来，更直接的原因是他对这里了如指掌，因此毫不关心左右。断断续续的光被甩在身后，虽然它们在这黑暗之中显得弥足珍贵。因为前方还有罢路途、时光和历史都在与此同时流逝然而某一刻消失不再也不足为奇。毕竟在这里，黑暗似乎才是永恒的。
“发生了这么多事，您终于决定来看我了，克莱姆大人。”是那个听一次就能铭记终生，犹如冰冷镣铐般的声音，尼克斯厄尔，复仇之灵。
“尼克斯厄尔大人，您知道没有任何人会把您作为出面解决问题的首选。”克莱姆站定，说完话，又继续向前走。光亮提示道路向左转弯。接着仿佛是个洞穴，有一簇簇淡红色的光悬浮在头顶，不过连墙壁（如果有的话）甚至都无法照亮，因为它们看起来微弱渺小是由于距离十分遥远。洞穴中央一个大火堆毫无生机地燃烧着，就像一幅静止的画，完全看不到一点火苗的跳动。但凭借其已经相对壮观的光亮至少可以分辨出其周围的岩石空地，这里的确是个洞穴，只有这些。
是恐惧迫使一个陌生人过分地注意身边的环境，因为这样能或多或少地减轻恐惧感。于是我们宁愿错过隐匿在火焰后面的那个冰蓝色幽影火光多少混淆了视线，因为即使是克莱姆也不愿绕过火堆面对它影子的轮廓似乎勾勒出一顶头盔的模样。不要问头盔后面是一张怎样的脸，那是谁也不想提到的问题。
“我猜，您想说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头盔显然左右晃了晃。
“比起我来这里的目的，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克莱姆说。
“呃，那么您已经决定了什么，是吗？”
“不，”克莱姆竟然在火堆旁找到了座位，坐下后，他从左手边口袋里拿出克里斯帕斯教义，右手掌轻盖在书册封面上。如果在以往，单单用手指感受那些凸凹分明的字迹就令他心旷神怡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其中的每个字都银光闪闪，那种被认为是永不褪色的信仰的颜色，只是在这里无法看到。“如果某一刻，克里斯巴特拉必须要为推迟世界末日做点什么，我们必将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但是，我们并非救世主。”克莱姆很不自然地叹息，“我们，克里斯巴特拉，还未把份内的工作完成，那才是必须做的。”
“我明白了。异族势力把克里斯帕斯折腾得鸡犬不宁。不止是那个不知去向的人类，还有萨拉。”
“远离地面的生活闭塞了您的视听。”克莱姆摇着头，说，“您还不知道罢，人类已经出现了，并且得到了阿瑞斯之剑”
“什么！”克莱姆面前的火焰猛烈地颤抖，缩小，像被狂风紧紧地捏成一团，“即使是最无知最天真和激进的克里斯帕斯人，只要把最近发生的重大事件联系起来，也会轻易地察觉到其中的阴谋。克里斯巴特拉必须行动！”
“你更不明白的是，”克莱姆站起来，把书本收进衣袋，“我们，克里斯巴特拉的敌人，不再是某一个被世界孤立的异教徒甚至可以说你的目标仍旧是那个异教徒，但他不再被孤立，反而被保护和怂恿。”
“萨拉。”尼克斯厄尔呼出一口气，他的影像和脆弱的火光都被扭曲了形状，“您指萨那曼尔人。”
“更确切地说，是萨克勒斯特莱奥斯议会。这时候，我们的知识显得如此贫瘠而无用，也许万能的科玛隆大人更了解他们。”克莱姆慨叹说，“克里斯帕斯人第一次见识到纳莱西亚所展示的力量，为了帮助人类这其中的细节不再重要了对她来说，可能仅仅是雕虫小技。但对于克里斯帕斯世界来说却是绝对不可思议的。”
“在克里斯帕斯世代流传的赞美诗里，除了关于英雄和神明的赞歌，还有对萨那曼尔人的赞美。原来，他们所谓的无私和奉献仅仅是出于等待一个比克里斯帕斯更好的替代者期间的无聊。”
“我们关注的是那个人类。任何时候，都不要与阿斯莱西亚斯山公然为敌。”克莱姆转身欲走，又回头说出最后一句话，“除非，有办法谨慎地解决问题。”
“‘不要与阿斯莱西亚斯山为敌’，对于克里斯帕斯，这真是讽刺。”尼克斯厄尔低吟，而克莱姆已经消隐在阴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