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撒将尤苏拉安置到树下。在敌人追来前,他必须解除掉附魔箭的附加伤害,所以她不停捕捉著来敌的方位和动向并积蓄力量。
他猛然闷哼一声,在那一瞬间,整个人彷佛膨胀了一圈,冰封在他身上的冰屑被震成了无数冰渣,打得草丛中的石头叮叮作响。
「我死了吗……」寒冷的冰屑溅在尤苏拉身上,将她惊醒。
亚撒没有理会尤苏拉,折断箭尾,反手将箭拔出,血珠和冰屑四撒。
这些年的苦行,已经让他能够控制身体每一部分的肌肉和骨骼组织,箭枝带来的伤口立即被肌肉挤压并弥合起来,配合著魔法箭的冰封效果,鲜血立止。
但来自精灵射手的箭,自然没这样简单。一股极具破坏力的冰元素力量已经进入他的体内横冲直撞,撕扯并冻结著血液和肌肉,对他强横的肉体造成了巨大伤害。
亚撒活动了一下没有知觉的手臂和肩背,衣物下的肌肉蓦然翻滚起来,彷佛有千百条筋肉在蠕动,紧接著,浑身上下不断颤动,而在白色热气一阵蒸腾过後,他发青的手掌和面部恢复了正常气色。
见到这一幕,尤苏拉目瞪口呆。在她想来,若非教会和一些神殿祭司的治愈神术,根本不可能解除魔法伤害,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亚撒那身几乎可以随意控制的肌肉。
这个孩子身上的神秘,让她有一种挖之不尽的感觉,她甚至在想,要是这个孩子是个正常人类该有多好。
「罪恶的子民,立即交出尤苏拉女士,接受正义的制裁!」
亚撒重新将尤苏拉抱起,跃上一根枝桠,透过枝叶,看见了未曾见识的东西出现在视野当中。
两张飞行的魔法毛毯从两个方向汇集,朝他的方位快速飘来,那上面分别立了一名手持法杖的法师,其中一人在高声大喊著。
「那是格里高利的两个双胞胎弟子──潘卡罗和梅凯伦,这是两名在帝都享有盛名的天才法师,不到三十岁,魔力就达到五级,且都精修元素魔法,尤以火系魔法为精。他们有法师公会高层和皇家才极少配有的魔法飞毯,你对付不了。」尤苏拉虚弱地开口说话。
亚撒眯了眯眼,「你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光明的怀抱。」他顿了顿,又说,「我答应过你。」
一股莫名的感觉猛烈地撞击尤苏拉的心房,让她浑身软了下来,再也说不出话,两行热泪从眼角滚落。
待两名法师飞近了,她忍不住又问:「你就不恨我?」
亚撒没有低头看尤苏拉,「只有敌人值得我恨。」
「可我现在依然想让你死,我依然认为你是罪恶的。」尤苏拉坚持地说,没注意到自己的口吻已经变了。
「什麽是罪恶,血脉吗?」亚撒问。
「千年前从末日大裂谷入侵大陆的深渊恶魔,难道不是罪恶?」尤苏拉尖锐地问。
「那场战争死亡的人类,不及千年来人类自相残杀的十分之一,到底谁才是罪恶?」
「深渊恶魔跟人类不一样,连神明也要诅咒他们。」尤苏拉反驳说。
「那是因为你信仰的不是邪神。」亚撒回答。
「你无可救药!」尤苏拉不禁愤怒了。
「女人,我是在你的仇恨里长大的。」亚撒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跟一个妇人争执毫无意义的话题。但他并不知道,他今天说的话恐怕比过去十多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这次轮到尤苏拉沉默了,并没有注意到亚撒改变了对她的称呼。
「配合我。」
「什麽?」
「我的敌人,必须付出代价!」亚撒看了看肩上的血污,再次抓住那根折断大半截的精灵箭,猛然从左胸插了下去。
眼睁睁看著箭杆插入,发出像布帛撕裂般的声音,四溅的血花将发愣的尤苏拉惊得浑身一颤,「你、你在做什麽?」
「站著,什麽也别说。」亚撒将尤苏拉放下之後,躺到树下,闭上了眼睛,然後身体迅速变得僵硬,甚至开始失去体温,灰白发青的皮肤看上去与尸体无异。
一道强光骤然在林中爆开,两名法师终於赶到,领头的一人施放了「闪光术」。
尤苏拉的眼睛突然刺痛无比,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枝桠碰撞声。
「找到了,他中箭了,菲尔女士果然是千年以来最有望晋升传奇射手的强者!」
「潘卡罗,先别下去,当心有诈!」
「你太小心了,你看,那杂种的左胸受了一箭,死定了。」
两名法师长得有七八分神似,都有著一头蜜色卷发、高高的鼻梁和削长的下巴。
当先一人眉长目细,长相张扬桀骜,一见就知道是睚眦必报之辈;另一人则神目似水,嘴唇始终优雅的抿著,显得温尔文雅,含蓄沉著。
他们都穿著皇家御用宫廷法师的暗红镶金边法师袍,胸前还配有夺目的紫荆花纹章,身上除了法师的神秘气息外,还有一股天生的贵族气质。
两人踩在魔法飞毯上,降临到亚撒躺倒的大树上方。
立功心切的潘卡罗迫不及待地降到树梢,手中捏著一大把平民毕生也买不起半张的魔法卷轴,随时准备丢出去。他身後的梅凯伦则加持了双重魔法护盾,手上还准备了一个强力攻击魔法。
「尤苏拉女士。」潘卡罗试图唤醒依然站在亚撒身前发呆的尤苏拉。
尤苏拉扶著大树,抬头看到潘卡罗的那身法师袍,呆了呆,突然神经质地尖叫起来,指著地上的亚撒,「他,他……」
没等她说出完整的一句话,脚下的土地猛然下陷,一道黑影已经闪电般倒飞而起,在树干上一踏,像一道银线直斩飞毯上的潘卡罗。
在後方压阵的梅凯伦刚呼出「小心」,那道银线就切进了潘卡罗的左胸近前。
潘卡罗并非初次上阵的菜鸟,立即启动魔法护盾,赤红的光芒几乎将他完全包裹起来。
对元素法师来说,魔法护盾是每个法师在突破学徒阶段後,拥有的第一个防护手段,而防御强度则因法师等级、魔力掌控力及元素魔力特性而定。
就在这个时候,一副金色光甲从潘卡罗的胸口冒出,在与银线刺击的碰撞中,爆散成片片金色的碎片。同时,澎湃的魔力对尖锐的刺剑产生巨大的反弹力。
遭遇魔法饰品的防御攻击,亚撒并没有任何意外,立即发动迟缓光环。潘卡罗立刻惊恐地发现,自己口中的咒语和手中的动作都变慢了。
亚撒邪笑著再次挺剑进攻,却被护盾所阻,银线迂回一闪,再度斜斜弹出,沿著火色护盾的薄弱处刺入。
火红的护盾一闪血光,一只手臂在凄厉的惨叫中飞上了天空。接著,魔法护盾消失,一个像石雕一样的人出现在飞毯上。
这座石雕断掉了一条手臂,面部夸张的扭曲著,只剩下一条完好的手臂还捏著一张卷轴。
亚撒也收回了银刺剑。就在刚才,他的刺剑在就要刺入目标左胸的时候,目标身上又爆发了一个新的防护魔法,「石肤术」。
他没有选择,银刺剑立即掉转方向,削掉了目标的左臂。
「潘卡罗──」
当他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这一连串的攻击动作後,另一名法师的惊呼才迟迟传来。
亚撒立即从飞毯上借力纵身,扑向後方的另一个目标。
在惊怒交加之下,梅凯伦立即释放了在法杖中预存的一个攻击魔法,「爆炎术」。
火球在飞向亚撒的半途轰然爆炸,无数流星漫天飞射,将他所有的前进路线都覆盖住了。
「爆炎术」是元素魔法中处於三阶火球术的进阶魔法之一,攻击速度和杀伤力要比火球术强大好几倍。
眼看避无可避,亚撒却在这个时候将身体一折,不可思议地倒纵回去,躲到飞毯上那座石雕的身前。
也不知他做了什麽动作,石肤术尚未解除的潘卡罗腾空飞起,在流星密集碰撞的爆炸中,逆行撞向另一张飞毯上的梅凯伦。
藉著飞毯的反弹力,躲在潘卡罗後面的亚撒扑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再次感受到来自远方精灵射手的意念威胁,知道自己已经错失击杀两名法师的最後机会,便转身纵入林间,两个跳跃,抱起依然处於失神中的尤苏拉,深入疏林朝圣马娄窜去。
良久,直到一个优雅轻灵的身影赶至附近,飞毯上的梅凯伦依然抱著「石肤术」已经解除、却因失血而昏迷的潘卡罗望著远方发呆。
刚才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是他毕生从未有经历的凶险和诡变。
「格里高利的弟子,你要他失血而死吗?」
一个乐曲般动听的冰冷声音惊醒了梅凯伦,让他赶紧操纵著飞毯降落下去。等他再抬头,那个身影却已经消失在林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