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降,司徒青青对沙通海欠身道:“郎君,我们安歇吧。”
沙通海将司徒青青额前的一缕青丝向后梳理,面对着如花佳人的艳艳笑靥,脑海中不知为何又浮现出那深锁心田的倩影。
偌大的天京城,宛如一只雄踞乾元大陆中央的巨兽,在深沉如墨的黑夜中,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凌驾于天上地下万物的气魄。
天京城内城——行政区,众多中央直属职司的公署衙门集聚,就连让人闻风色变的特务监察机关,中行厂也堂而皇之地在此区域建了一处院落处理公务,不过进出之人皆是中行厂之人,其他衙门或者外人很少有光临此地的,中行厂督主黎天养总是午后前来,直至傍晚黄昏时分,从此地出去,很有规律,丝毫不似传说中的那般神秘,邻近衙门的办事人员经常可以看到黎督主的车驾来往。
但是,在这些衙门公署中,惟独少了一个职司的办公场所,那就是号称“皇命皇差”的控鹤都,凌驾于三省六部之上的神秘监察部门。
“皇命皇差”顾名思义就是,控鹤都一应办理的差使都是大元皇帝直接委派的,所有一切行为都代表了大元皇帝的钦命,每一个从控鹤都出去的人都是天生的钦差大人。
控鹤都内部的部门设置和组织架构,外界几乎没有一点基本认知,只知道控鹤都最基层外派人员称为缇骑,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腰挎削铁如泥的绣春刀,所到之处,风声鹤唳、危机一片,民间有种说法:缇骑一到,阎罗要糟。意为掌管地府的阎罗王都要畏惧控鹤都缇骑的威势。
此外,在各方大员耳目中有所认知的就是控鹤都巡察使,这已然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了,权倾一方,对五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的特权,这是相当恐怖的大权。
一般大元各道下面各府的最高长官,知府是正五品的官位,属于各道的中坚力量,而控鹤都巡察使所到之处,可以将这些中高级官员直接给灭杀,不消向谁预先通告,所以即便各道总督身为正一品的方面大员,对上控鹤都巡察使也要敬畏三分,这也就是为何那位陕州道总督李刚,在看到玉清澜的手书之后,立刻不敢再行追究。
但是控鹤都巡察使究竟有几人,这就不为外人所知了,在最基层的缇骑和高层的巡察使中间又有什么架构和阶层,这是大元朝最大的秘密。
至于控鹤都的驻地和办公地点,这也是一个谜,是一个只有谜面,却让别人永远也无法猜到谜底的谜,或许这个底只有皇帝和控鹤都的人才知道吧。
控鹤都驻地,某静室。
玉清澜正在批阅桌面上堆积许久了的一堆公文,控鹤都至上而下,都不是只会一己之勇的武夫,称得上是文武兼备,所以控鹤都的日常事务并无明显的文职和武职之分,杀人的手照样可以写案情邸报,而且按照控鹤都流传下来的说法,其实通晓文墨之人在动起手来往往比纯粹的武夫更加狠辣,而且其恶毒诡谲之处更胜一筹。
在控鹤都,文人并不是用软刀子杀人,而是用硬刀子宰人,削铁如泥的绣春刀,一刀砍下去,被枭首者全无疼痛,刀到脑袋除,据控鹤都内部消息传闻,某位按察使大人曾经就是当朝的科举探花郎,后来被控鹤都高层发掘出其在监视杀人方面的特异才华,这样才把一位未来帝国的文职重臣活生生训练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魔,不过从其后来职业发展途径来看,似乎这位前任探花郎比起笔来,更加适合拿刀。
玉清澜因为上次在沙通海身上种下的情种被发现,沙通海用极杀真意一举拔除了情种,导致玉清澜功法被破,幸亏玉清澜的宝贝师父林紫晏及时出现,已然是地界大高手的林紫晏出手果然不凡,不仅稳定了玉清澜的伤势,而且以醍醐灌顶的无上妙法,让玉清澜冲破了品级之间的障壁,成功进阶十品高手。
不过,林紫晏警告玉清澜:尽管她现在旧伤祛除,而且功力更进一层,但是需要紧急闭关,才能稳控住现在的武道境界,不然林紫晏灌输的无比精纯的功力不能及时消化提纯,化为忌用,就会有反噬之累。
别看玉清澜在外面威风八面,权势滔天,在沙通海面前也是一副傲娇的小模样,和沙爵爷相处数日,连半点真正的好处都没让沙爵爷享受到。
其实这也为日后沙通海能够顺理成章拔除情种,有着潜移默化的关系,因为没有捞到好处,所以沙通海心中对玉清澜的思恋之情无法达到刻骨铭心的境界,故而才能毅然决然斩断和玉清澜之间的羁绊。
而在其师父林紫晏面前,玉清澜就是十足的乖宝宝,对于自幼无父无母的玉清澜,林紫晏就是母亲一样的角色。
乖乖闭关了一月后,玉清澜功力更加精进,原本还有的一些小小内伤也尽数消除,这次拔除情种,尽管没有按照绝情道一般的方法,来破除情关。
但是在其师父的帮助之下,玉清澜某种程度上,也达到了类似的效果,摒弃了内心对于男女之情的杂念,原本就天资聪颖的玉清澜在修行上更是一日千里,居然参悟了之前一直在修行的《姹女天罗真法》的最终奥义,这让林紫晏心中大悦,因为这会让玉清澜在此后的门中****中占得先手,为争夺内门弟子的名额奠定莫大的优势。
出关之后,玉清澜回到控鹤都处理公务,这段时间因其忙于私事,案头上堆积了不少需要批阅的公文,控鹤都按察使各自负责一摊,职能经常会互换,但是工作也没有旁人顶替的道理,这不仅是因为旁人没有这个义务,更加不会有这份闲心来帮助同僚,控鹤都之内没有脉脉温情,只有残酷的竞争。
一旦将心思全部投入到工作中,玉清澜批阅起来这些公文,不过是信手拈来就能处理的小事而已,武者精气神圆通连贯,无时无刻不处于常人的智商爆棚的状态,处理起这些脑力型的工作只是小菜一碟。
不一会,案头上堆积得高高的公文就去掉了一大半,蓦然,玉清澜放下毛笔,功力大进之后,六感神识扫描之下,附近一应生物的动向尽收耳底,尤其是越细微的反道越清晰。
果不其然,门上响起了一系列短促杂乱却隐含规律的敲击声,幸好是先天武者,不然换做旁人,根本无法识记如此复杂的暗号敲门声,而且为了安全保密,每位巡察使通常都会分别下达不同的暗号给自己的直系属下,这某种程度上就避免了由于内部恶性竞争,带来的非外战性减员,最大程度保存了控鹤都的精锐力量。
一个蒙面灰衣人脚下毫无声息走进,和上峰保持了相当距离,隔空手轻轻一抖,一叠叠放得整齐划一的文档资料就轻飘飘地落在了玉清澜的案头,随即蒙面灰衣人低声禀报道:“启禀大人,本月按照班次,应该轮到您来监控天京城外官入城的动向,羊九大人那边,已经派人将相关文籍资料送了过来,属下已经交接完毕,同时附上了本月以来的一应资料。”
玉清澜应了一声,挥退了直系属下,在控鹤都内,所有人都必须蒙住面目,这是控鹤都从建立伊始就立下的铁律,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某些人成党集权,因为所有控鹤都之人本质上都是皇帝一人的属下,即便是控鹤都按察使这样的高层,也只有临时统带权和指挥权,所以上下之人一律以身份腰牌、暗号明识为记,面目什么的反倒不重要了。
况且,控鹤都的先天武者们自有一套控制面部肌肉的独家法门,稍稍改换下容貌气质再容易不过,故而还是一些固定的程式才是辨认自己人的最佳方略。
就例如方才,假如那名直系属下在敲门时,所应用的暗号敲击声稍有差错,玉清澜就会直接将其格杀,没有半分犹豫。
玉清澜翻开了档案资料,这是上月及本月以来外地官员、勋贵们进入天京城的所有资料,上面分明记载了这些人的身份、背景、年龄、进入时段、逗留地点、去留动向,会见了何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事无巨细,全部一清二楚。
轻轻翻阅了几页,玉清澜突然停住了芊芊玉手,其中一页纸上分明写了一些令她不得不瞩目的文字:沙通海,新晋一等持节鹰扬伯,七月初六抵京,随行人员六十五人,暂住外城西城区龙门客栈,初七和中行厂督主黎天养会面,时间约为一个时辰…
万般情丝在心中激荡翻转,玉清澜默然看向远方,此时此刻不知他安寝了没?
大元内地某道,一边远集镇,野外。
两个浑身浴血的黑影在黑夜中拼命奔逃,后面追击的一群人点燃了火把,在黑夜中犹如一条火龙。
两个黑影利用对地势的熟悉,左冲右突,还是渐渐被追兵赶上,被逼上了一处山崖绝壁。
一个黑影大口喘气道:“药师,怎么办?”
另一个身形颇为壮硕的黑影沉声道:“跳吧,大不了再死一次!”
扑通一声,两人几乎同时落水,湍急的流水一下子就将二人卷入,瞬间没了动静,山崖上的追兵就地搜索了一番,无奈回转。
附近驻军兵营大帐,一个面目俊朗阴翳的年轻将领愤怒呵斥手下: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追两个人,还让他们给跑了,本将留尔等何用!
一人掀起大帐的帘子,施施然走了进来:“厉将军好大的火气啊!不过两个毛贼,何必与之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