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看两位老人交谈甚欢,就悄然走出了屋子,来到屋后的那棵杨梅树下,抬头凝望天空,云彩已经散开,月亮又探出了头,但仍然没有一颗星星。
夜风已经吹得人有点冷了,她缩紧了身体,靠着杨梅树干,看天上的彩云和月亮嬉戏追逐,云儿一会盖住了月儿,一会儿月儿又冲破了云彩。草丛里有小虫子在鸣叫,蚊子围着人嗡嗡的叫着,身上已经被咬了几个大包,奇痒无比,她只好站起来,但又不想进屋去,打扰两位老人,她在树下来回走着,这时却听见从屋子里飘来乐曲声,听曲声哀婉优美,动人心弦,吹奏的正是粤曲彩云追月。
紫萱在树下静静的听着,心随着曲子高潮迭起飘飞,她在树下听着音乐唱了起来:弯弯月儿夜渐浓,月光伴清风
月色更朦胧,倒映湖中她面容,柔柔身影中,点点相思愁,月色似是旧人梦,弯弯月儿夜渐浓,月光伴清风,月色更朦胧
倒映湖中她面容,柔柔身影中,点点相思愁……
她不知不觉得跳起舞来,像只在树下翩翩起舞的白鹤,她的舞姿在斑驳的树影里更显优美动人,她边跳边唱:月色似是旧人梦,遥问故人可知否。心中望相逢,唯有请明月,带走我问候,彩云追著月儿走……
正跳的兴起,却听曲声渐渐近了,感觉就在身后,一个舞姿回转,却见两位老人已经来到身后,那位老人拿着葫芦丝在悠扬的轻风中吹着,曲声似乎飘向了天外,几只鸟儿不知什么时候飞来,停在杨梅树的枝头,也安静的倾听着,看天空竟然有了几颗明亮的星星,在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
这一刻只有这唯美的曲声,谁也没有打破这美妙的时刻,直到曲声停了,紫萱也停了,鸟儿依然还倚在枝头没有飞走,也没有吵闹,似乎还在静静的等候着再一次聆听。
紫萱问:“老人家,谢谢你的曲声,能让我在这美丽的月夜里,在这杨梅树下悄然起舞,我太享受了,真好像经过了一场梦境一样,现在似乎还没醒来。”
老人的白胡子在夜风中也跳着舞,他微笑不语,阿婆开口说:“你的舞跳的那么好,他的曲也吹的好,要把这一刻能停留住,那该多好啊。”紫萱笑道:“我哪里跳的好,我只是随兴而跳,没有什么章法。”
那位老伯说:“我年龄大了,吹的时候越来越觉得气力不足了,姑娘,你愿意跟着我学吹奏吗?我总有一天会老去,我想把它传承给后人。”紫萱听了,稍微愣了一下,想了一会说:“我有个弟弟,就在这山寨里唱歌,他很喜欢,他比我年轻,也许更适合学,如果可以,我让他拜你为师。”
老人用手摸了下胡子说:“当真,那更好。”说完哈哈笑了起来,阿婆说:“我们都进屋吧,去喝点杨梅酒,吃点东西。”
于是三人进了小屋,屋里的灯光很暗,但却很温暖。酒早已经摆上了桌,桌上放了一大碗竹笋黑木耳炒肉片,还有杨梅汤。
坐下后,紫萱问:“老伯伯,我能问你些事吗?”老人点点头,紫萱小心翼翼的问:“您是不是在月色中,相思过某个人,不然为什么吹得如此情深意切呢?”
老人的脸顿时有了一层淡淡的哀伤,沉默着喝了一口杨梅酒,然后说:“你这小鬼还真能洞察人的心思,你说得对,她已经溶入了我的青春岁月,那是永难忘记的,和阿婆一样,是心中永远的痛啊,现在老了,只能在回忆中度过。”
紫萱给老伯伯斟满了酒,继续问:“她一定很美很美,是吗?”老人从衣袋里拿了葫芦丝出来,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说:这就是我们初认识的见证,那时的我年轻英俊,才华横溢,喜欢在校园的小树林里吹奏曲子,时间长了,有天我偶尔才发现,每当我吹奏时,不远地方的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一个白衣蓝裙子的女孩子在静静的听着,她总不说话,用一双黑黑大大,会说话的眼睛不时的偷瞄着我,她的辫子粗黑的长长的,她的脸上洁白柔和明媚,就像晚上的月光,很美丽又神秘。
紫萱问:“那后来呢?”老人说:“从那以后,我们就像约好了似的,总在那个时间那个地方,我吹她听。有天夜晚,月色很好,我正吹着,突然狂风大作,雷声阵阵,雨下了下来,她好像受了惊吓似的,依然呆呆的站在那棵树下。我急忙跑过去,拉着她的小手,快速的跑着,在雨中我们的衣服都淋湿了。”
老人说到这里,望了阿婆一眼,他说:“她长得和阿婆很像。”紫萱哦了一声,呆望着阿婆的背影。
老人说:“我在雨中问她是哪个系的,她告诉我是外语系的,后来到了她宿舍的楼下,我们相望了许久,她说想看看我的葫芦丝,我在衣袋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有,估计是在雨中跑丢了。后来雨停了,我们沿路寻找,却没有。我很失望的回到宿舍,大约过了半个月,有天我去上课时,发现她站在我教室外,她不说话,只拿出这葫芦丝递给我,就走了。”
紫萱问:“那后来呢?”老人喝了口汤说:“后来,我知道她是跑了许多地方,用自己的生活费才买到的。那以后,我又每天在那吹奏,她又像只白鹤那样在树下听着,有天她过来对我说。”
老人说到这里故意停了,急得紫萱上去摇晃着他的手臂,问:“快说嘛,说什么?”老人又品了口酒说:“我好喜欢听在那遥远的地方,你给我吹吧。那天晚上,我就在那树下给她吹奏,她也就像你今夜这样,翩然起舞,她的舞姿真是妙不可言,让我神魂颠倒的日夜难眠。”
老人说完,拿出葫芦丝吹起了那首令他充满回忆的曲子,紫萱在一旁唱了起来: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了她的毡房
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他那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愿抛弃了采茶跟她去牧羊
每天看着她粉红的笑脸
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曲声歌声在夜空中飘扬着,奏完了曲,阿婆问:“休息一下吧,喝点杨梅茶。”
紫萱拿了杯杨梅茶,去了里屋,留两位老人在外屋畅谈。从窗户望远处,已经一片沉寂,一切似乎都在沉睡中,紫萱在心里不觉想起阿豪来,虽然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已经习惯了这几日阿豪在身边。
她躺在床上想着心事,想把手机打开看看,但又怕陈先生这么晚打进电话来,打破了这宁静,于是她闭上眼,睡起觉来。很快她睡着了,她梦见阿豪回来了,背上了行李,拉着她的手说:“紫萱姐,走,我们回家。”
她却倔强着不愿意走,阿豪却使劲拽着她,拽的她的手生生的疼,她大叫:“阿豪,你放开,你弄疼我了。”阿婆听见喊声,进屋摇醒紫萱问:“紫萱,你在喊什么?”
紫萱从朦胧的梦中醒来,见阿婆关切的看着自己,忙说;“阿婆,我是不是说梦话了,真对不起,吵醒你了。”阿婆微笑着说;“没有,我没有睡觉。”紫萱望窗外,天已经大亮,她问;“阿婆,你一夜没睡吗?”阿婆说;“是的,我们说了一夜的话。”
紫萱听了这话,不觉看了看阿婆的脸,看她一夜之间仿佛年轻了许多,就说:“阿婆,您和老伯伯是一对知音,真可谓知心话儿说不够。”阿婆笑着说:“是啊,我们总在一起回忆青春,回忆那些最美好的日子,在一起感叹时光一去不复返。”紫萱说;“我看老伯很喜欢你酿的杨梅酒。”
阿婆笑道:“每次来这里,我都会给他带上一壶拿回去。”虽然一夜未眠,但看不出阿婆的脸上有一点倦容,依然那么精神矍铄。紫萱问;“阿婆,你看你一夜未睡,还是那么精神,有什么秘诀?”阿婆说:“有什么秘诀,只不过在这山中,吃着天然的食物,渴了吃颗杨梅,喝口山泉水,享受着新鲜的空气。”
紫萱说:“您多好,每天都在用天然的保健品和化妆品。”两人说笑间,听外屋传来了轻微的鼾声,紫萱起了床,和阿婆悄声的走出屋外,见老伯已经靠在竹椅上睡了。
紫萱刷牙洗脸后,阿婆拿了一大张鸡蛋杨梅饼给她,自己也拿了一块,两人悄悄的出了屋门,阿婆说;“我们去接阿豪吧。”紫萱应了一声,两人就往去山寨的路上走去,走到那个大盘石前,紫萱说:“阿婆,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阿婆说:“也好。”两人坐下来,边吃饼边等着阿豪。清晨的山中,林间飘着层层薄雾,远处的景色时隐时现的,许多植被披挂着晶莹的珠儿,在晨雾中透着翠绿的色彩,紫萱用手拨弄着身边一棵草上的露珠,珠儿滚动着,她想把这无暇透亮的珠儿放在手心,试了几次却没有成功。这时阿婆指着山寨的方向说:“阿豪来了,我听到脚步声了。”
紫萱仔细听,还真是阿豪,阿豪还在哼着歌。
歌声渐渐近了,紫萱喊:“阿豪,阿豪。”阿豪听见喊声,因为有雾,看不见人,也喊着问;“紫萱姐,你在哪里?”紫萱说:“我就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你再走近点,就可以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