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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

在工作的时候我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各行各业。

我最不愿意接待的当然是那些死时受到强烈刺激,变得精神恍惚、疯疯癫癫的人。

要想平复他们的心情,得花费比普通人多好几倍的精力。如果哪天不幸摊上这么一个安抚对象就要做好通宵加班的准备。

就像今天碰到的这个女人,她的死完全是由她自己造成的……

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这是个月光黯淡的夜晚,豪爵摩托的照明灯光如两条扭曲的蛇,歪歪扭扭地映射着荒野里疯狂滋长的杂草。隐藏在杂草里面的是一座座凸起的坟墓。这些坟墓有些年月了,很多连墓碑都残缺不全,上面连一张黄纸、一支蜡烛都没有。显然,这里全是些孤魂野鬼的坟墓,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拜祭了。不远的墓地深处,传来一阵凄厉的野兽叫声——那是饥饿的野狼找不到食物的哀号声。

我双手紧紧搂住丈夫陈明柯的腰,身体软软地靠在他背上,一颗心仿佛提了起来悬在空中,大气都不敢出。我不明白陈明柯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但我又不敢问。这里的一切让我感到恐惧,我只想尽快地离开这里。然而,摩托车却发出一声无奈的低吼,嘶哑着叫了几声,竟然熄火了。陈明柯试了好一会儿,还是无法点上火发动起来。无奈,我们只好弃车步行。我紧紧抓住陈明柯的手,这时我才发现,两人的手心全都是冷汗。

月光仍然是黯淡的,不过此时已经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红得妖艳,妖艳欲滴。我看得心悸,小时候就听说过红月的传说,比如妖狐拜月、野鬼画皮等等,都是一些匪夷所思的可怕故事。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歌声,年轻女人的歌声,哀婉而凄冷,仿佛在述说一个古老的悲情故事。这歌声如同一条呈现在我眼前的河流,明亮亮地耀人眼,看似美丽,其实却暗潮汹涌,不时翻出些灰白色的破碎骸骨,让人感觉到郁闷沉重的死亡气息。我双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了,便坐在地上。凄凉的歌声依然清晰地侵入我的耳中,就像可怕的魔鬼伸出苍白的手指轻易地将我的心弦摄住,肆意地拨、拉、弹、打,让我触摸到那种深入灵魂深处的恐惧,我只好用力抓紧陈明柯。

突然,我坐着的地面却开始裂开了,泥土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我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地面上的泥土在松动、龟裂,一个物体从里面慢慢地拱了出来。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拱出来的是一具尸体。尸体的面容已经看不清楚了,但一双眼睛竟让我不寒而栗,眼睛一直圆睁着,渗着血水。我惊叫一声,一股凉气从脚底冲了上来,弥漫全身,本能地躲向陈明柯的怀抱。

我再也支持不住了,张了张口想要大声呼叫,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我软软地倒了下去,俯在地面时看到眼前出现了两座新的墓碑:一座写着陈明柯的名字,一座写着我的名字,时间是2008年6月30日,正是今天!我被吓得魂飞魄散,终于晕了过去。在我晕倒之前的最后意识里,脑海里想到的是那个古老而可怕的传说——借尸还魂!

“啊——”我尖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身上的内衣全被冷汗浸湿了,黏黏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包裹住了,压抑得难受。

“怎么了?”陈明柯被我的尖叫声惊醒,伸手去摸电源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我的眼睛乍然受到亮光的刺激眯了起来。

“没什么,我做了个噩梦。”

“都这么大了,做梦还怕。”陈明柯摇了摇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我把灯关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无穷尽的黑暗如潮水般涌了进来,迅速把我包裹在其中。此时的我没有一点儿睡意。我还在咀嚼回味刚才的噩梦,梦里的场景一幕幕慢慢闪回,格外清晰,仿佛身临其境。

为什么?为什么做这么奇怪的梦?我始终忘不了梦里的墓碑,上面有自己与陈明柯的名字。还有,陈明柯又怎么会变成了腐烂的尸体?我想得头痛,突然又发现自己很无聊,不过是个梦而已,梦里的事又有什么逻辑性可言?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五分,正是一个人最需要睡眠的时间。我披了件衣服起床,准备去浴室洗澡。刚才那个梦,让我全身都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让我透不过气来。

我走进浴室,脱光了衣服,冰冷的水淋了下来,让我打了个寒战。然后我从明亮的镜子中看到赤身裸体的自己,脸颊陷了下去,眼睛凸了出来,原本浓密黑亮的长发也变得稀疏浅黄了,乳房无力地低垂下去,腰身粗圆,原本引以为傲的肌肤也显得粗糙起来。我默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法倾诉的悲伤涌上心头。青春的旋律渐渐离自己远去,还不曾真正的欢乐过就成为了一种记忆,自己现在竟然是如此模样,一个粗俗衰老的小妇人。

淅淅沥沥的冷水就这样不停地淋了下来,从我头上流淌到脚跟。我的眼前一片迷蒙,不知为什么,心里直发酸,两行温热的泪水混杂在冷水中滑落下来,滑入我的口中,有些咸苦。

这时,外面起风了,窗户被狂风吹得来回直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大声响,把我从自我哀怜的情绪中唤醒。

我裸体走出去,窗户外面依然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偶尔有些光亮闪烁在其中,却也显得虚无缥缈。我叹了口气,伸手去关窗户,然而伸出去的手却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我尖叫了一声,缩回手来,退回到房间的一角,惊恐地看着窗户。什么也没发生,只有我手上的爪痕是那么清晰,不仅破了皮,还流了血。我感到伤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痒痒的,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跑回浴室,拼命地用毛巾擦洗。伤口处原本是一道极细微的血口,被我用冷水擦洗而裂开了,一缕缕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滴在整洁光滑的瓷砖上。也不知这样擦洗了多久,我终于停止了这种疯狂的举动。因为凭着女人的直觉,我感到一直有人在背后偷窥我。我非常害怕,可害怕中还夹杂着几丝兴奋,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让我觉得乏味而枯燥。我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身后却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我这种被人偷窥的直觉一向很灵的,在少女时代我就屡次验证过。可是,这次居然不灵了?我再仔细观察周围,空荡阴暗的客厅里面闪现两点绿幽幽的光芒,一眨不眨地默默注视着我,幽幽的,仿佛在讥笑什么,一如我梦中看到的死尸眼睛。

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脚底发软,身子碰到桌子,将桌子上的瓷碗震落打碎,发出清脆的破碎声。那绿光被瓷碗破碎声惊动,“喵”的一声,从阴影中跃了出来,原来是一只黑猫。

这只黑猫是我以前收养的,和我一向亲密无间,一看到我就会跃到我怀里。然而两个月前这只猫突然失踪了,估计是发春去了。现在不知为什么又跑了回来,似乎离开久了,对主人有些生疏。刚才也许就是这只黑猫躲在阴影中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窥视着我,让我以为有人偷窥。我在关窗户时被抓的伤口想必就是它的杰作。我随手拿起一本书,狠狠地扔向黑猫。黑猫受了惊,身子一晃,躲进了柜底下。该死的猫!我在心中恨恨地骂了几句,穿上衣服回到卧室。陈明柯还在熟睡中,发出均匀熟悉的鼾声。

这一晚,我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中,我听到陈明柯翻了个身,发出呓语,说出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女人名字——张雨凡。

张雨凡是谁?我觉得这个名字极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也是我感到熟悉而陌生的原因。我觉得难过极了,以前,我也有这种情况,遇到些明明认识的熟人,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名字,离别后才突然想起来。现在,这种健忘症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让我联想到自己的衰老。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陈明柯已经做好了早餐。

我笑了,我是个极易满足的女人:“怎么这么好?”

陈明柯帮我盛了碗小米粥说道:“起得早,很久没做过早餐了,你尝尝看,味道还好吗?”

我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尝了尝,盐放多了,咸了些。

“粥有点咸。”我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陈明柯低头尝了一口,说:“是吗?不觉得啊。”这让我不由怔了一下,陈明柯以前口味偏淡的,粥也好,菜也好,不喜欢放太多的盐,而我偏偏喜欢偏浓的口味,为了这事,两人做菜没少闹过别扭。现在,连我都觉得咸了,他却没感觉到?难道,他的口味忽然变了?

陈明柯看着我发呆的样子狐疑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转移话题:“没什么。这粥真香。”

“好喝就多喝点啊,别浪费了。”

我注意到,此时的陈明柯是用左手拿筷子。他一直和普通人一样习惯用右手的,现在他竟然用左手拿筷子,看他纯熟的样子,仿佛他是天生的左撇子。

“你今天不去证券公司?”

陈明柯是财经学院毕业的,这些年他一直在炒股,成了职业股民,每天要去证券公司。可惜这几年股市惨不忍睹,这也让陈明柯闷闷不乐。

“去啊,不急,时间还早。”

这时,那只黑猫又跑了出来,东游西逛,优哉游哉地跳来跃去,甚至跃到桌子上来,张牙舞爪,似乎对桌上的那半碗咸鱼干很感兴趣。

“去……”陈明柯伸出拿着筷子的左手驱赶它。他一向不喜欢猫,可是我抱怨说自己一个人闷在家里难受,所以让我养了一只。

猫原本是极聪明的动物,撒娇耍泼是它们的强项。可是今天,这只黑猫也不知怎么搞的,看到陈明柯竟然像看到了仇人似的,对着陈明柯伸过来的手就是毫不客气地一抓。这样还没完,它还发了狂似的跃了起来,扑向陈明柯的脸上,狠狠地抓他,把陈明柯脸上抓出几道深深的口子,血淋淋的。

陈明柯大怒,一掌把黑猫击打下来,寻了根棍子满屋子追打这只黑猫。屋子里开始充斥着陈明柯狂怒的叫骂声与黑猫痛苦的哀叫声。我呆在那里,刚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委实过于突然,让我一下子弄不明白。这只黑猫,是我养熟了的,何以会这么发狂去抓陈明柯?用我家乡老人说的话,黑猫是辟邪的,难道,陈明柯是邪物?

我想起了昨天做的噩梦,还有那个可怕的成语——借尸还魂。

传说中孤魂野鬼会借用别人的躯体而复生,我在港产电影中看到过不少这样的故事。难道,陈明柯也是如此?我想到此处,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手脚冰凉。我开始仔细观察陈明柯。现在的陈明柯的确与以前的陈明柯有所不同,梦里说出其他女人的名字,口感变重,右撇子变成左撇子,家里养的黑猫对他宛如陌生人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让我都觉得现在的陈明柯不像以前我所熟悉的陈明柯。

过了一会儿,那只黑猫不知钻到哪里去了,怒火冲天的陈明柯将脾气发泄到我身上,怒骂着我:“叫你不要养猫,你看,把我害成这样!”

我不敢争辩,此时的陈明柯一脸杀气,穷凶极恶的样子,让我噤若寒蝉。

陈明柯怒骂了几句,扯了条毛巾捂住脸,然后换好衣服出去医治。临走时,他还转过头来,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将那只该死的猫煮了吃了。”陈明柯说这话时,一脸坚毅,眼中露出极为凶狠的光芒,看得我心里直发慌。我相信,陈明柯说得出做得到。这时,我对那只可怜的黑猫起了哀怜之心,真不知陈明柯会怎么对付它呢。

陈明柯出门后,我百无聊赖,淡淡的孤寂涌上了心头。我的房子离其他的住宅有一段距离,是一座陈旧的平房,独门小院。这时,那只可怜的黑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浑身是伤,有些地方猫毛都脱落了,“喵喵”叫着蹭着我。我伸出手来,黑猫大约记起了我是它的主人,乖乖地跃到我的怀中。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霏霏细雨给窗外的景色点上朦胧的色彩,我的心里也开始忧郁起来。

我想起了陈明柯昨天梦呓时说出的女人名字——张雨凡。直到现在,我也没想起来张雨凡是谁,这让我感到头痛。我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有关张雨凡的事物。陈明柯既然说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就一定有与她交往的蛛丝马迹。大约找了两个小时,我几乎将家中的所有事物都过滤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什么,这让我有点懊恼。难道,张雨凡只是陈明柯无意中随意说出的名字?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那只黑猫开始只是尾随着我,看我翻箱倒柜,后来也起了玩兴,蹦蹦跳跳去玩那些古旧的书籍。我心灰意懒正要放弃时,黑猫啃着本破旧的《红楼梦》拽来拽去,从里面掉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我拾了起来,这张照片明显是很久以前照的,背景是一片浅蓝色的海滩,陈明柯那时还很年轻,穿着泳裤,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肌肉,大笑着拥着一名跃入他怀中的年轻泳装女子。由于那女子背对着照片,而且照片上面有些残留的油迹,已经看不出她的模样来。但从她的动作与身体依然可以感觉到她是那样的青春与自信,这让我心中充满了嫉妒。照片的背后,是陈明柯的亲笔字,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稀还能分辨,上面写着“与张雨凡摄于1999年7月”几个字。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岁月无情,我现在虽然才只有三十多岁,却感觉已经耗尽了一生的生命能源,只残留些微弱的气息苟延残喘。我扔下黑猫,独自走了出去散心。自从做了那个借尸还魂的噩梦后,我总觉得有一块重重的石块压在心上,沉重无比。在这个城市,我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亲人,我只能一个人独自去散心。我没有带伞,淅淅沥沥的细雨就这样轻轻地飘在我脸上。我对着阴霾的天空深深地呼吸几次,想要将心中深藏多年的忧郁一起呼出。

我在一片住宅小区里停了下来,里面的野草在细雨下生机勃勃,伸出细嫩的绿叶尽情地感受着微风细雨。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也颤巍巍地在雨中悄然绽放,红绿相间,自得其乐。什么时候,我能像这些野花野草一样简单并且快乐?我叹了口气,感怀伤时,竟然看得痴了,直到临近中午时才回去。

等我回到家时,陈明柯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做好了中饭。陈明柯的心情似乎好得很,嘴里还哼着小曲。他脸上被黑猫抓伤的地方涂了些龙胆紫,黑一块、紫一块,深浅不一。

我不敢再触怒他,赔着笑脸盛饭吃菜。莱也就是那些,两碗素菜,一碗卤莱,一碗肉汤。肉汤煮得不错,喝起来特别香。

“这汤好喝吧!”陈明柯笑了起来,脸上被猫抓过涂了龙胆紫的地方也一起颤动起来。

“不错,很香啊,你怎么煮的?”我使劲喝了几口。

“还不是和平时一样,先用武火煮,然后用文火焖。”陈明柯得意地笑了笑。

吃过饭后,我自觉地收拾碗筷,等我走到厨房时,突然看到一件事物,不由得尖叫起来——我看到了黑猫的尸体!

黑猫的猫头已经被砸烂了,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深红的血肉与惨白的骨架。黑猫的眼睛也被挖掉了,眼眶里空洞洞的,充满了殷红的血口。黑色的猫皮上面血淋淋的,布满了乌黑的血块,我似乎能听到黑猫被陈明柯剥皮时的痛苦哀叫声。在我的脚下,踩着两只猫眼,一只已经被踩烂了,另一只虽然比较完整,但那只猫眼的眼瞳也因痛苦而变形了,收缩成了一根针,里面却仿佛凝聚了无穷无尽的仇恨,恶毒地盯着我。

我的嘴里发苦,低下头,“哇”的一声,将刚才吃的全都吐了出来。这只黑猫,是我自小养大的,有时候我甚至把它当成我的孩子一样,可现在竟然给我吃了进去!

“怎么了?”我听到陈明柯不满的责问声。

我没办法向陈明柯解释,我觉得眼前这个陈明柯越来越绝情了,他又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一只自小养大的动物,当然有感情了,怎么可以用来吃呢?我把胃中的所有东西都吐掉了,吐了好久才恢复过来。我抬头望着闻声赶来的陈明柯,想要厉言责骂他,却又不敢,只能狠狠地瞪了他几眼,默默地把自己吐出的秽物与黑猫残尸处理干净。后来,我把黑猫残尸葬在院子里的栀子花下面。在埋葬黑猫时,我想起了《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葬花的情节,精神便恍惚起来,隐隐约约觉得我埋葬的不是那只黑猫,而是自己的尸体。

半夜,我又做了那个噩梦,无人的坟墓、野狼的哀号、奇怪女人的歌声、妖艳的红月,还有借尸还魂的鬼魂。

我再次被噩梦惊醒,这次醒来时陈明柯却不在身边。我心疑,就着朦胧的月光从卧室里看过去。我发现陈明柯站在客厅里,拉亮了所有的灯,客厅里灯火辉煌。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起床,透过拉开的门缝窥视着陈明柯。陈明柯坐在客厅里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而且还唱起了歌。

这歌声怎么这么熟悉?我差点叫了起来,这歌声和我噩梦里奇怪女子的歌声一模一样,有着古怪而多变的腔调、凄婉而悲伤的情绪,绮丽而恐怖的死亡气息。我屏住呼吸,强抑住激动的心情,继续窥视陈明柯。

陈明柯从我的化妆台中寻出一支口红,往嘴唇上略涂了点,对着镜子露出冷酷的笑意。然后,他取来一条毛巾擦去脸上的龙胆紫药水,找出粉底往脸上扑了些。最后用镊子来拔掉边角的眉毛。

我躲在卧室里看得惊心动魄,我的老公,一个男人,半夜三更起来偷用我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梳头化妆。如果是别人看到,会怎么想呢?肯定会联想到人妖或者心理变态的人。可陈明柯是我丈夫啊。陈明柯化完妆,唱着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卧室,然后推开门,走了。

半夜三更,他又要去哪里?我想起了陈明柯梦呓中那个叫张雨凡的女子,是的,他一定是去幽会那个贱人!我本想追出去,但陈明柯临走时望着卧室的那眼神,又让我举棋不定。也许,他早就发现了我呢!何况,这么晚,外面这么黑,我也害怕得要命。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我感到恐惧、孤寂。噩梦里发生的事情总是不断浮现在我眼前,让我不得安宁。事实上,我也的的确确感到现在的陈明柯变得越来越诡异了。难道,他真的被借尸还魂了?

第二天我醒来时陈明柯依然沉睡在床上。那晚我太疲倦了,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陈明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发觉。我偷偷地观察陈明柯,他已经洗去了昨天晚上化的妆,脸上的伤痕也结疤愈合了,变成几道粗细不一的红线。

吃早餐时,我突然问陈明柯:“张雨凡是谁?”

陈明柯用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没有回答,似乎是不屑回答的意思。

我没有再问,知道再问也没用。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让他知道自己也不是摆设,说不定这样他反而会收敛些。

吃过早餐,陈明柯照例出门了。我实在无聊,怕在家闷出病来,想出去走走。正好家里的卫生间下水道老是堵塞,搞得里面经常臭气熏天,我可以顺便去寻找一个泥工修补一下。没过多久,我就在劳动力市场找到了个精干的泥工。那矮个泥工看上去很喜欢说话,回来的路上与我聊个不停。

“小姐,你尽管放心,我们陈家村的人做事厚道着呢,您打听一下,城里人谁不说我们好?”矮个泥工吹嘘起来。

陈家村?我突然想起了一事:“你是哪个陈家村的?”

“还有哪个陈家村,不就是附近铁河乡陈家村嘛,陈副市长就是我们那里出来的。”

“是吗?我家那位老家也是陈家村的。”我笑了。

“哦,这敢情好,你那位叫什么?从我们陈家村出去的,我没有不认识的,我可是村里的百事通。”矮个泥工见竿子就爬。

“陈明柯,认识吗?”

矮个泥工面色变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面色惨白:“你说叫什么?”

“陈明柯,怎么了?”

矮个泥工连忙摇头摆手:“小姐,你莫要开这种玩笑,死人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你才不要乱开玩笑,我丈夫千真万确是叫陈明柯。”

“那他肯定不是铁河乡陈家村的人,我们村只有一个叫陈明柯的,和我还是亲戚呢,六年前就出车祸死了,死得真惨,他下葬时还是我抬的棺。”

我脸色也变了,我明明记得丈夫就是铁河乡陈家村的人,我前几天还看过陈明柯的身份证,不会记错的。

“那他还有没有墓?”我想到了梦中的坟场。

“咋没有,就在我们那边的墓地里呢。”

“带我去瞧瞧。”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决定亲眼去看看。

“不用了吧,你还要修卫生间。”

“不修了,带我去瞧瞧,两百块。”

我拿出钱来,两张红红的百元大钞。矮个泥工吞了下口水,二话不说带我就走。我们打了个出租车,出了市区,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总算到了陈明柯的墓地。

到了那里我才发现,这个墓地竟然像极了自己噩梦中所见到的可怕墓地。好在现在是白天,矮个泥工与司机都在身边,我倒不像梦中那般害怕。踩着疯狂滋长的杂草,矮个泥工不多时就带我找到了陈明柯的坟墓。上面写得很清楚,陈明柯,1972年2月——2002年6月,生年也与陈明柯相吻合。上面原本有张照片,虽然被烟火岁月熏得模糊了,依稀还可以看出就是陈明柯的轮廓。矮个泥工突然看到旁边的一座坟墓的墓碑被一些垃圾遮住了。矮个泥工嘿嘿一笑,伸手清理掉那些垃圾,露出墓碑上的金色字迹:苏瑾,1972年8月——2002年6月。

我两脚发软,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惨白,踉踉跄跄地爬上出租车回市区。

我跌跌撞撞跑回家,一进门就把所有的门锁紧,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喘气。

陈明柯,我的丈夫,竟然是个死人?我抱着一丝幻想打开客厅里的抽屉,翻出陈明柯的身份证,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姓名:陈明柯。地址:铁河乡陈家村。我对着陈明柯的身份证傻笑了几下,然后跑进卧室疯狂地收拾东西。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家,一定要离开那个鬼魅似的男人。

正当我收拾好东西挎上背包准备出去,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我丈夫陈明柯的脸。

陈明柯正站在卧室门口冷笑着盯着我看。

这笑容,仿佛一条毒蛇般钻进我的内心深处,刺得我发疼。

我脸色惨白,手脚无力,提着的背包也掉了下去。我迷惘地望着眼前的陈明柯,我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究竟要做什么。

“出去旅游?”陈明柯皮笑肉不笑,慢慢地走了过来,眼神像极了我梦中的死尸。

“站住!”我尖叫了声,往后退了几步。

陈明柯皱了皱眉:“怎么了,这么怕我?”

“你究竟是谁?”

“我是陈明柯,你的丈夫,你不是有毛病吧,这有什么好问的?”

我摇了摇头:“不是的,陈明柯早就死了,六年前就死了,我看过他的坟墓,错不了,肯定是六年前就死了。你究竟是谁?”

陈明柯不惊反笑:“是吗,陈明柯是六年前死的,你之前不知道吗?”

我一脸疑惑:“我怎么会知道?”

陈明柯好像盯着怪物般盯着我:“原来,你真的……”

陈明柯不再说了,凝神思考,仿佛遇到了不解的难题。

我却逼了上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张雨凡又是谁?”

陈明柯苦笑:“张雨凡是谁?你再想想,记得起来吗?”

我摇了摇头:“我感觉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你不妨直说好了,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陈明柯无奈:“那你听好,张雨凡就是你自己,你就是张雨凡!”

张雨凡就是我自己?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但陈明柯接下来的话彻底击溃了我。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告诉你。你就是张雨凡,我是周文。我们原是一对情侣,苏瑾与陈明柯是我们的化名,六年前我们同在M市工商银行工作。后来我们从银行里挪用了一笔巨款用来炒股,原本是想炒股赚了钱就还给银行,谁知股市连连下挫,亏空越来越大,于是我们不得不在一次银行对账前卷了些钱逃离M市,逃到这里,隐姓埋名生活。”

我目瞪口呆,沉默半晌才说:“你说的是真的?”

陈明柯苦笑:“我看是你自我催眠了吧?”

有的人不断对自己说假话,久而久之,自己也会把假话当成真话,连测谎仪器都测不出来。一些罪犯就是靠此手段来躲避测谎仪器的检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明柯的坟墓也就可以理解了,我们所用的身份证是一对已经死了的夫妻的。

“那你最近从右撇子变成左撇子是怎么回事?”

“我以前就是左撇子,以前是为了掩人耳目,改用右手,现在时间过了这么久,估计也没事了,自然会习惯性变回左撇子。”

“可是,那晚你半夜三更为什么会在镜子前化妆?还溜了出去?”

“我被那该死的猫抓得那样,怕破了相,晚上醒来一时性起化下妆,一时性起,出去走走,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沉默,这些我竟然全忘记了?难道,我一直在催眠自己?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这样的,你一定是被鬼魂借尸还魂了,故意编个故事来骗我!”我突然跃了起来,想夺路而逃。他冲了上去,拉住我。可我实在太疯狂了,衣服被他拉断了也要冲出去。忽然,我感觉到一记重拳击在我后脑,我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只觉得头有点疼,隐约中看到陈明柯拿起我收拾好的背包,取出钱款存折,回到卧室收拾衣物,似乎准备离开。在陈明柯钻进衣柜挑选逃亡的衣服时,我忽然鼓起勇气,拿起茶几上一柄锋利的水果刀捅了过去,并且顺势转动,他的血肉都被我挖了出来。他勉强转过脸来,看到我那张不断痉挛抽动的脸,目露凶光,眼瞳紧缩……

我全身是血地看着地上陈明柯的尸体,意识也开始变得不清楚,自言自语道:“我是我,不是张雨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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