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遥遥的看着沈青盏所在的那座城池,沈青盏,你就在那里吗?明明相隔的这么近,可是,你要嫁给别人了吗?嫁给他。
老人走到了他的身边,望着他凌厉的眼神,“没想到,上帝竟然精心制造了这样一个女子,阻止纷争,阻止血溅江山,阻止着千百年的国土分裂。”
“既然如此,上帝为何要创造我?”陆匀离笑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靥,明媚的霞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笑的苦涩而凄美,既然要沈青盏来结束这一切,为何要狠狠的将他拖下水,要他爱她,要他放不下她。
“她不是沈青盏,”陆匀离笑了起来,“她只是藏在沈青盏身体里的一抹孤魂。”
从很久之前,他就感觉的到,她不是沈青盏,她没有沈青盏的性子,沈青盏是柔柔弱弱的,为了爱顾冽寒付出一切,他起初以为她失忆了,忘记了顾冽寒,可是,就算失忆了,性子是不会变的,她不爱读书,不爱琴棋书画,竟然爱偷东西,陆匀离本不相信,可她亲口对他说,她根本不是沈青盏。
现在他才知道,她是上苍派来的使者,为了让他结束这一切。
“你会成为盛世帝皇,”老人捋了捋胡须,笑了起来,“只可惜啊。”
只可惜,他失去了沈青盏,失去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他苦涩的笑了起来,“帮我去送份大礼吧,她要嫁人了,替我祝福她。”
祝福她什么呢?陆匀离心底浅笑,可他能怎么做,他不知道了,他的心荡漾不定。
战场之中,祈国的将士褪至边境之城里,一处破落的院子之中,红烛高照,她身着血红色的嫁衣,祈国的风俗,女子出嫁之前,要拜别娘家的亲人,为亲人祈福,可是她已经没有亲人了,沈凌天吗?还是他。
沈青盏双手合十,一滴眼泪氤氲着,她紧闭着眼睛,努力的不让眼泪流下来,三炷香袅袅升起,她的心,在这一刻却无比的平静。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陆匀离,想起了陆匀离,愿他成为千秋万代,叱咤风云的帝皇,愿他不会被自己牵绊,愿他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陆匀离啊陆匀离,最终,我们还是走的远远的,远离了对方。
若是你记得,还记得沈青盏,你会为我动容吗?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她多想痛哭一场,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若是可能的话,她情愿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没有遇到他。
他还是不可一世的王者,眼神一扫,足以让天地为之动荡,横眉一怒,山河破碎,红尘滚滚,他本就是这样的男子,可是,她狠狠的把他拖下水,他的柔情,他的不忍,她全部看在眼里。
如果可以,她多想忘记这一切。
当初服下沈凌天的毒药,她不肯忘记他,她死死的也要记得他,可是现在这一刻,她多想重新来过,她情愿一剑狠狠的刺穿自己,永远都记不起他。
沈青盏双手撑地,向着满天神佛磕了一个头。
愿上苍佑他安好,愿他得到他的天下,愿他成为他倾覆天下的帝皇,而她,只会平平静静的了断她剩余的生命,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没有花轿,没有白马,顾冽寒穿着一袭红衣,他从不穿过分艳丽的颜色,他站在她的面前,冲着她温柔的一笑,“青盏。”
她终于哭了出来,不怕弄花了妆容,顾冽寒不会在乎的,她提起裙子,在空旷的地面上一步一步的走着。
她终于要带着对陆匀离的牵念,嫁给另一个男子,她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她擦了擦眼泪,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想要拥抱他,拥抱他的夫君,她知道,从今以后她的生命不一样了,她不会再记得他,不会想他,一切都过去了。
此刻,院子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老人,他捋了捋胡须,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姑娘,还认得我吗?”
老人笑了起来,还差一步,沈青盏就走到顾冽寒的面前,她顿住脚步,突然打了个寒噤,“是你。”
“老夫替北秦的陛下,送姑娘成亲的贺礼。”
他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将士纷纷站了起来,剑拔弩张的盯着他,他笑的慈祥,伸出手将怀中的锦盒递给了她。
沈青盏颤抖的手接过了锦盒,望着锦盒上图腾,北秦帝皇的图腾,陆匀离,你决定亲自将我交给顾冽寒吗?或者说,你也同意我的决定了。
沈青盏没有打开,而是将锦盒递给了莲声,示意她拿下去,她望着老人,笑容里多了几分淡漠,“替我谢谢他。”
谢谢他,再也无话,除了淡漠,她没有任何情绪再留给他了,她与陆匀离,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大婚在黄昏的时候进行,来参加婚礼的只有祈国的将士,长达将近一年的战争,在每个人的身上蒙上一层风霜,北方的天,入夜后更加寒冷彻骨,一阵狂风袭来,卷起遍地尘土,呼啸的风,在上空仿佛鬼灵撕开了每个人的心脏。
明明是喜庆的日子,却有一股莫名的悲哀,笼罩在上空,盘旋着的狂风,席卷城池,如巨浪滔天,掀起腥风血雨。
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像众将士敬酒,其实,按照祈国的习俗,新娘应该在喜房里等着新郎的到来,可是,如今是在战场,顾冽寒并不在意这些,便要沈青盏随着他一起敬酒。
长年累月的风沙侵蚀,思念之情如潮水袭来,像是高起的悲歌,痛彻心扉,所有人的脸上,强撑着笑容,举杯庆祝他们的大将军,还有将军夫人。
沈青盏笑着一一回应,可是,心里却是说不清的滋味,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可是,为了什么,他们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和自己的心爱的人,在这场战争之中,他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边塞望不穿的黑暗,还有恐惧。
如果可以,沈青盏真想结束这一切,结束这些悲恸,若是苍天有眼,就请结束这一切纷争吧,太久太久,他们无法共存吗?都是上帝之子,可是,他们的灵魂深处,藏着太多太多的贪婪。
最后一杯酒,沈青盏的目光落在前来的老者身上,这个老人是在北齐的竹林里,亲手埋葬了顾景惜的人,沈青盏突然想起顾景惜,没错啊,她是顾冽寒的妹妹,一生爱着陆匀离,最后甚至为了她而死,她的目光变得迷离,陆匀离,他爱过她吗?
沈青盏敬了一杯酒,笑着说,“梁先生,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梁先生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的温和,淡淡的道,“姑娘能有今日,是你的福气,只不过,姑娘的路还很长,凡是都要放开心中郁结,才能活的美满幸福。”
沈青盏微微一笑,一口饮尽,这话御林夕也对她说过,只可惜啊,她终究是看不开的。
“姑娘,”梁先生突然站了起来,笑着看向众人,顾冽寒正在向大家敬酒,众人的脸上,皆是强撑着的无奈,“你是天命所归的人,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纷乱。”
“结束一切吗?”沈青盏笑了起来,“可我并不想。”
她摇了摇头,笑容极为苦涩,心里翻搅着狂风骤雨,无尽的痛,让她哭都哭不出来了。
“梁先生是高人,高人说的话,我总不能明白,”她轻轻一笑,转眼看向他,淡淡的道,“顾小姐死了,可是她却永远活在他的心上了,若是我……”
梁先生知道她要说的话,蹙眉长叹了一声,“姑娘又何尝明白陛下的苦呢,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姑娘既然决定嫁给顾大将军,那么日后就是你的新的人生,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对,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了,她会忘记一切,忘记陆匀离,忘记无尽的痛苦,重新做她的沈青盏,一切都尘埃落定,不会改变了。
“多谢先生。”沈青盏笑了起来,绝美的笑容,极为清澈,双眼之中,绽放出一丝喜悦。
她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陆匀离?梁先生在心里叹了一声,可她永远都不知道陆匀离有多么痛苦。
郓城的城墙上,男子高举酒盅,对着长天,高歌一首,他笑的洒脱、肆意、狂傲,只是,冷峻而幽深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朦胧。
沈青盏啊沈青盏,你终于要嫁给他了吗?终于我们还是走到这一步。
究竟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一路走下来,我们始终不能坦诚一点,不能携手共度,直到最后,你还是成为了他的女人。
一切仿佛回到了远点,命运只是开了个玩笑。
空荡荡的城楼上,陆匀离对月长歌,突然,他坐在了地上,冰冷的月光如一层银辉,将男子的身影拉的老长,凄厉的长风,呼啸盘旋着,发出嘶鸣、怒吼。
男子突然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他哭得痛彻心扉,哭得伤心欲绝,哭得声嘶力竭,可是,世上似乎没有一个词,能形容他。
他双手紧紧握着银色墨袍,用力的似乎要将锦帕撕裂,他的心剧烈的颤抖,发出剧烈的悲恸,迷离的眼神,紧紧的凝视着上空,最终凝成一个绝美的笑容。
眼前仿佛浮现出女人的身影,我爱你,沈青盏,可我却不知道怎么爱,竟然将你一步一步退给了他。
我多想给你一个完整一统的天下。
多想给你一个安稳幸福的家。
我多想将这一切告诉你,可是,我却无法陪在你身边了。
老人踏上了城楼,望着长空下,男子落寞的背影,蒙上一层凄美的寒霜,男子的哭声如同暗夜之中的魂灵,哭得惨绝,哭得痛心。
他该如何放下,他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沈青盏,你在哪里?”迷迷糊糊之中,他又一次唤道女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