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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文其看来,生活应该是稳中求胜的。他这个观点想必也是他爸妈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彼时没有什么小清新,那一代年轻人喜欢屏住呼吸去求爱,他爸原来是他妈的辅导员,当时第一次新生招待会的时候可谓一见钟情,那个时候追女生很容易,他妈就因为过生日的时候,他爸送的一本新版的《莫扎特的练习曲集》,就轻而易举地缴械投降了。后来,《庐山恋》
《庐山恋》: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于1980年的中国首部表现爱情主题的电影。
风靡一时,他们也算是那一代最容易受到媒体生活影响的青年代表,也跟着苍茫大地上的茫茫恋人潮,挤在人群的夹缝里勉强看了日出,就是在那万紫千红喷薄而出的刹那,他爸求婚成功了。
花椒听着李文其的描述,心中跟那日出一样涌现出了无数可能,她在想面前这个聪明淡定的人会怎么样跟她求婚呢?当然,她也不会傻到开口问,这是应该男人想的事,她只会在他白天去工作的时候,自己在电脑里搜寻一堆视频看,还有每个女人都抗拒不了的戒指和婚纱的款式。
音乐会的成功使李文其足够说服他爸妈试试音乐创编这条路,毕业前,他成立了一个音乐创作工作室,有他爸爸在音协和音像总公司那边的影响力,几条固定的业务线,真有点自动上门的味道。李文其雇了一个录音师,两个人扎扎实实做了两个月,收入不错,工作之余却有点失落。失落的道理谁都懂,年轻嘛,总想着把自己的事做出来,就算赔钱,单凭一股冲劲也渴望流芳百世。这他妈就是青春,谁没挥霍过?可是,他要什么呢?用“实现自我价值”来概括太轻率,很多东西就是感觉所致、意犹未尽、俱怀逸兴壮思飞。李文其费在这上头的柴火可不比他创作时少。机会是个比女人更难养的小人,才刚过了两个月的新生活,他就觉得平淡无奇了,问天问大地,如此纯粹的一款真金,啥时候才能被识相的人发现呢?
大暑的那几天天很闷,空气里漫漶着水汽,小院里聚集着低空飞行的蜻蜓,一声闷雷,惊得花椒从考研的书堆前离开,跑去天台把衣服收到房间。她突然有点想于斯了,想着待会跟她去个电话聊聊那些已知未知的东西,李文其最近常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冲她发脾气,半夜,他又会懊悔得坐在书桌前发呆。花椒觉得,是自己没有好好照顾他,她想问问于斯,自己该怎么做。
她把收下的衣服搭在手腕,想象着这房子拥有的魔力,她在淘宝上买了一个辟邪的铜葫芦——李文其觉得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上面,她觉得老宅子里有的不只是招人喜欢的东西,它像一种亚马逊的食人花,善用美好的外表去掩饰它危险的目的。她走下楼梯,食人花的口腔,她狠狠跺了一脚,像是要踩亮那盏坏了好几个星期的感应灯,其实是为了提醒自己,花椒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女孩儿,麻溜儿的,她从楼梯上学会速降,她想回到楼下的书房,那里有电话、有于斯的号码、有她和李文其的搞怪合影等着她……书房就在眼前,她把衣服丢在了沙发上,往里走,回归到一种轻松、一种控制感里,就在这时,她的眼睛被捂住了,她脑中一片空白,体内好像住着另外一个人,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啊!!!”
背后传来的是蹩脚的声音:“小丫头,闭嘴!拿命来!”
花椒惊恐到不听使唤的身体被一股力气拨转了过来,捂住双眼的手松开,眼前出现的是,“李——文——其,你在干嘛啊!!!”她确定不是幻象,失声痛哭起来。
李文其还一脸坏笑:“我们的花椒,也有哭鼻子的时候呀!不能怪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阴招,我也是在高兴过头的情况下,才会想到的呀!”
“李文其!你——太贱了!我……”花椒成了个泪人,委屈得抱着他哭个没完。
“好啦,好啦,我错了,我错了,乖、乖、乖……”李文其慌忙过去哄她,沁出了汗。
等她缓和了,李文其站起身,像伟大领袖发言一样,拿腔捏调地说:“现在,我,要,向我,最最亲爱的,徐紫娇同志,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的,李文其,同志,刚,被,首都的一位,牛气哄哄的导演,邀请担任,他的新片《陌生人的慰藉》……作曲!”
这话像是黔驴技穷的老爸,突施逗人开心的绝招,花椒瞪大了眼睛,泪线跟敛进眼眶的罗钗一样,颤颤地说:“真的吗?”
“那还有假?臭屁一点!我现在感觉就跟登上月球一样!”
李文其的站姿像小学课本里英雄人物的画像,逗得花椒破涕为笑了,“真受不了你!你开心归开心,吓别人干嘛啊!”
李文其一把搂住她,亲个没完:“说明,你非常重要!知道吗,我是挂了电话,就飞回来了,除了你,谁还都没顾上说呢!”
“我倒情愿你去吓唬其他人嘛!”花椒轻轻推开他,心里早就就范了。
那一晚,李文其带她下馆子吃的,为了庆祝,他喝了点小酒,话变得比平常更多,他说下个月要去北京看片,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感叹个没完,当着花椒的面,字斟句酌地发了条牛逼哄哄的庆贺微博,然后,又是满嘴自说自话,好在身旁的是花椒,换成别人还真就听得大小眼了!真正和李文其恋爱以后,花椒愈发喜欢他强大的自我世界,她知道,他打心眼儿里不平凡,她能理解他这样生活,做一个他身边的女人,陪着他,听他说话,就好了。
第二天,在去工作室的路上,李文其刷出了一条微博留言:“恭喜了!我在北京,过来的时候,有空见个面,有事聊!”留言的名字叫“璐璐滴干巴爹”,还加了V,博客这种东西真是省略了也忽略了很多交朋友的意义,李文其好奇地点进她的空间。她的认证信息是:超级声浪全国前十强,李文其听说过这个选秀,只是没太关注,但是他深知这是一个“得网媒者得天下”的时代,管你什么选秀,进个全国十强准能赚到一票粉丝,这个璐璐的粉丝量就过了十万。他翻开她的第一条微博,简单几句晒心情的话,转发量就上千。她居然要找他谈事?李文其一时间觉得特有面子,刷到了她的第七条信息,附了一张她本人的照片,他迫不及待地点开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照片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他的心咯噔一下,手也跟着连点了几下退回,意识把他又载回到音乐会那张万恶的纸上,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后台看到这张纸时那种不真实的感受,纸上的聊天记录和B超投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自己的,却又确实唤起当初打字时哪怕是某个暧昧措辞的记忆。而事情就是这么首尾呼应,另一个当事人此时因为选秀小有名气,因为一张几年后的自拍照,重新嵌入李文其的端口。
李文其按下手机,满脑子混乱,纸上说的是实话,手术后,他带她离开了医院,他哄她入睡,然后在房间里晃悠了一会儿,关门离开,离开以后,他浑身轻松,不再理会她,直到那件令人担忧的事告一段落,他们慢慢失去联系。少年冲动,青春无忌,所以那时候犯的错,还算及时,至少让李文其的感情用事来个急性大爆发,之后学会了收敛;至少让他更沉稳,不再把放纵不羁的感情生活和创作需要挂钩。但是,对于那种事的忏悔,并没有在他心里持续太久。它成为了他人生的秘密,后来,他跟多少知道一些事情又跑来问他的人编了一个版本:一个单相思的女生,精神病,德拉鲍特综合征。他甚至自己都快要相信这个版本了。
如果说音乐会上的第一次邂逅在纸上,那么现在,她改头换面地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虽然是在虚拟的网络上,却比虚弱地躺在酒店床上的她,隔着被角抓住他的手、让他再留下来一会儿的她,要更真实,距离更近。李文其的心中扫过了一片不安的阴影,又觉得时隔多年,两人的事业都蒸蒸日上,她应该早就把过去的不愉快忘掉了吧。说不定她约他真的只是为了谈事,而没有叙旧的意思。李文其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到了工作室,重新打开他的微博留言,反复看了几遍,毫不含糊地回了一行字:到时联系!
第二章 生活就是欠债不还的痞子 不踩它个天翻地覆,绝不踏上回家路!
〖KG-0.1mm〗〖HT18.〗“啪”一声闷响打破了袁途那光怪陆离的梦,那些破碎的画面也随之而去。他一向觉得梦就是云彩,挥手告别过的西天云彩,又会飘到别人头顶去。可是,人们双脚踩着的是大地,两眼直愣愣面对的是现实,它不是等着你去改造,而是强迫你去接受,这是袁途最看不惯它的一点!
“嘿!这小子,刚上班就在这睡觉,抹干净口水赶紧的!这是“金秋十月”的演职人员名单和方案提纲。还有我是这个部门的经理,叫我老林。”顺着这没好气的声音望去,你都可以知道这位比路人甲还要路人甲的中年大叔早餐吃了什么。靠,真臭,袁途打了个哈欠,抹了把脸。说实话,这份名单里的人他一个不认识,组里也没时间让他就这份名单上的人,做个什么星座、爱好、婚史调查,所以,很多东西都要凭空虚构,给员工办活动,却脱离他们的喜好,这不是资源浪费吗?想起过去被他气得恨不得要撞南墙的那个银行领班,心里就痛快,这会儿他急忙冲着老林的摇摇摆摆的背影竖了个中指,“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啊”,本想借这声感叹也给自己提个醒儿,不料却被对桌的徐小平听到了,她噗地笑了,边笑边揶揄:“刚开始是这样的,习惯习惯就好了。呵呵,我们这的老员工,刚进来一个一个还不都跟你一样豪情壮志。”
袁途有点不好意思,这位徐小平,是这些天企划部里,唯一正而八经给他传道授业解惑的。很多东西,就算放眼前,就算捡起个放大镜也瞅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放她面前,咻咻一通左批右改,就变得通俗易懂了。“方案”这个东西,用苹果电脑的自带输入法,就成了“反感”。比起《奔马》
《奔马》:日本著名作家三岛由纪夫超长篇巨作丰饶之海四部曲的第二部。
里神风连的兄弟们冲锋陷阵的万般豪情,方案就显然成了热血青年们的紧箍咒了。此时,他哆哆嗦嗦地拿着份做给演艺公司的方案提纲,都快看成了个对眼儿。
“什么,项目要求,资金安排……这什么狗屁东西啊。”
“你给我吧!”只见徐小平的大手像颗从天而降的磁铁,一把吸走了袁途手里的提纲,她看了看,笑笑说:“这有什么不懂的?我帮你开头吧,你就只管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袁途惊讶地看着徐小平,“绣花活儿还是得女人干!”
徐小平瞥了他一眼,还击道:“好意思,男人得学会自立啊,以后不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