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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玛瑙簪

答案只有一个,那簪子是凶器,若把簪子送到警察局,一定能验出张铁的血迹反应。

双生

这个寒假,我跟着男朋友张大安一起,来到他出生与度过童年的这座小镇。他说,小镇里有一个舞剧团,每逢节日,就会在镇中心的戏台上表演一出。

他带我去参观舞剧团的别苑。汽车把我们抛落在荒草丛生的路边,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到处都是歪斜生长的植物,还能听得见乌鸦的叫声。雾很大,顺着张大安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一栋古老的平房隐匿在一片破落之中。他说那是舞剧团的根据地。

沿着公路倒退几十米有一条行人踩出的小路连接着别苑正门。小路刚走到一半时,迎面飘来一团白色的剪影,雾气蒙住眼睛,我因害怕不自觉地捉住了张大安的手。近了才看清,白色剪影原来是位女子,她画眉点唇,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别了一根玛瑙石簪子。

她欢快地跑过来牵起张大安的手:“张大安哥哥,你还认识我么?”张大安微笑着介绍:“她叫安倪,是舞剧团的台柱,也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与她握手时,我闻到来自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也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突然间,从安倪身后伸出一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惊得我退后两步。只是她的长发是披散在肩上的,一身厚厚的羽绒服与安倪所穿的舞台装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脸色铁青地盯着我,冷冷道:“没见过双胞胎么?”安倪把她推到身前:“这是我的孪生妹妹玲珑,专门负责舞剧的音乐。”

安倪与玲珑仿佛一体两面,性格迥然不同,一个热情,一个冷傲。

张大安赞道:“安倪,你的这身舞台服装很漂亮。”安倪开心地眯起了眼,玲珑说安倪的一身装扮是为了迎接张大安而特意准备的。这让我心底流过一丝醋意,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安倪喜欢张大安。

走进了别苑才发现,那其实是一间很不错的屋子,还带着种满花的庭院,一点不似远看时的萧条。

正对大门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右边是庭院,左边并排着三间房间。安倪把我们领到第二间,并指令老管家为我们泡茶。

已近年关,别苑里多数人已经回家过年,只剩下安倪姐妹与老管家三人,我们的到来让这间屋子顿时热闹许多。在张大安的一再要求之下,玲珑备好了音乐,安倪便为张大安跳了一支舞。

长长的缎带在她手中漫天飞舞,每一个旋转,都带来一阵香气,那姿态美得如同有千树万树的花在她周围盛放。

舞毕,我由衷地鼓掌说:“若是我也能像这样跳舞就好了。”玲珑关掉音乐,冷哼一声:“你知道姐姐用了多少时间来练习吗?”

正在尴尬中,门外的走廊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由缓而急,把老化的木地板踩得吱吱作响,活像棺材盖一点一点被撬开的声音。别苑所有人都已在这间屋子,屋外的人会是谁呢?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门刷的一声被拉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衣着不整、头发蓬乱、胡须荏苒的中年男人。他带着一身酒气,蛮横地一把扯过安倪的手大声喝斥:“贱人,我说过你只能跳舞给我看!”

“你放开安倪!”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吼出这样一句话。男人猛然扭头看我,龇牙咧嘴,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我心惊肉跳。我被男人的疯样吓坏了,是张大安站起来拽开男人的手,安倪就瑟抖着躲在张大安身后,像极了小说里受惊的倩女。

那男人正欲向张大安发难,有人在他背后冷冷叫他:“张铁。”男人转过身去,却突然啊地一声大叫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连连往后退。我朝门外看去,看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一尺来高的小人,看样子像是木头制造的。

小人头盖齐肩的发,身穿坠地白裙,流苏水袖一应俱全,竟与安倪此时穿的舞台装一模一样!待我看清小人的脸时,又兀自一惊,因她姣好的脸盘上有两粒并排的深深的孔洞,孔洞下方分别有两行红色的线纹,如同被挖去眼珠而流下的血泪。

玲珑走过去抱起小人说:“这个木偶是舞剧团代代相传的守护神,每当她出现,就会给对舞剧团不敬的人下一个带血的诅咒。张铁,请你多加小心。”

先前大雾的天空此时更显得阴沉,轰隆一声,震雷伴随闪电一齐袭来,可不知为什么,天空始终迟迟不肯落雨。

迷杀

除去走廊左边的三个房间,走廊尽头还有一间客房,我与张大安就被安排睡在那里。一整夜,我的脑中总是闪现玲珑抱着木偶说出的那句冷冰冰的话,怎样努力也无法安睡。

迷迷糊糊就到了早上,我与张大安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开门,是玲珑。她说:“姐姐已经去为你们准备早餐,我现在去镇上买东西,回头见。”

原来玲珑也有会关心人的时候。我与张大安相视一笑。过了不久,安倪就端着稀饭和馒头走了进来,她仍是昨天那身打扮,看来张大安的称赞令她颇为高兴。可是在她把稀饭递到我手中时,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奇怪的不协调感觉,总觉得今天的安倪少了点什么。

正奇怪时,客房里的电话却响了。我起身去接,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大概是线路有什么故障,声音很小,我努力去听,才听清对方说:“安倪,我是张铁。”

我把电话塞给安倪,安倪只咿咿呀呀应付了几声就挂上了,又与我们寒暄了一阵,然后微微欠身:“抱歉,我有事离开一下。”接着便退出房间关上门。

我正与张大安面面相觑时,从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我们立刻拉门出去,却看见安倪趴倒在门外不远处,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急忙扶起她,可是刚才那声惨叫不像是从安倪这么近的地方发出的。

想到这里,我把安倪推给张大安,接着便沿着走廊往门口方向跑。走廊旁的第三间屋子门开着,我捂住狂跳的心脏放缓步子走过去,然后就看见了跌坐在地上的老管家,她手指着屋子更里面,颤抖着说:“有人……死了!”

在阴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靠墙坐在地板上的一团人影。我打开房间里的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顺流至门边的一摊血,红得触目惊心。张铁歪着头,露出脖子上那个涌出鲜血的小洞,血浸湿了雪白的衬衫,腥气弥漫了整间屋子。而那个面目恐怖的木偶就站立在张铁的尸体旁边,没有眼珠的一对眼窝显得更深了。

张大安也在这时过来,扶住了我的肩:“究竟是谁杀死了张铁?”

“这是诅咒。”玲珑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披散的长发随风荡起,冰冷的语气在这深秋时分令人更添几分凉意。

安倪被安排在她自己的房间休息,也就是走廊左边第一间,因为我和张大安的到来,玲珑被迫在这第一间房打挤。

警察接到报案后很快来到现场,初步确定张铁的死亡时间就是今天早上,而我与张大安一直在一起,并能作证在9点30分时,死者还给安倪打了一个电话。安倪说她刚走出我与张大安的房门时,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至于那人的样子,她一眼也没能瞧见。

玲珑的供词说她9点20分与我们打过招呼后就离开别苑到镇上买东西了,所以对别苑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她说话时仍旧面无表情,一只手抱着那个诅咒人偶,一只手拍着她身上的灰尘。而老管家昨晚回了自己的家住,早晨9点20分才到达别苑,在门口碰见了正要出去的玲珑后,就去了庭院打扫,由于打扫过程中需要簸箕,所以才去走廊第三间房取,谁知打开门就发现了满身是血的张铁,随后惊声尖叫。

警察调查了很久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将尸体移走,借口回警察局做尸检,便纷纷撤离。

老管家安慰受惊吓的安倪说,大概是张铁的债主来寻仇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张铁以前有一家实力雄厚的贸易公司,因欠债庞大而宣告破产。如此说来,为钱财仇杀的可能性很大。可是,从张铁打电话来到发现他的尸体之间只有短短几分钟而已,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把人杀死,可能么?张大安他们还陪在安倪床前,我却自顾自回到自己的房间,脑中一直在回忆早晨第一次见到安倪时的不协调感,直到房间里的电话铃响,才把我的思维拉回到现实中。

电话是张大安打的,他在电话里朝我大吼:“屋子里都死人了,你怎么还乱跑!”震得我耳朵轰鸣。挂上电话,我突然意识到,这部电话的线路并未出问题,可张铁打来电话时,何以声音如此之小?

正在此时,我感觉到背后一股死死盯住我的视线,那样逼仄,像是想刺穿我的心脏。待我鼓足勇气猛然回头时,门仍然开着,门外什么也没有。

对簪

我决定去张铁陈尸的那间房看看。

这间房四周堆放着许多杂物,陈设古老,空气中漂浮着许多灰尘。在仔细的观察过后,我发现了另一个重大线索——房间里居然还有一扇门。我透过窗户往外看,原来这并排的三间房间外,有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小道那一头连接着一扇破旧的铁门,迎着风吱呀吱呀响。

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看来,我已经抓住了案件中的某个关键点。犯人并非从外而来,他就隐藏在我们之中,以巧妙的手法制造了不在场证明。事实的真相,就快浮出水面。之后,在与犯人擦肩而过时,我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然后在凌晨三点时,起身离开熟睡中的张大安,来到张铁死亡的房间,等待犯人前来赴约。

嗒……嗒……嗒……每一声脚步的逼近,都是对心脏一次重大的考验。我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看见门被一点点打开,月光便斜射进来,投下一层淡淡的晕黄。犯人的轮廓就在这晕黄之中逐渐清晰。电话铃声在这时突兀响起,贯彻夜空,惊得犯人后退两步,然后疑惑地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安倪,我是张铁。”

犯人猛地丢掉电话,捂住心脏大口喘气,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我从黑暗之中走出来面对犯人,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手机。这是安倪手机里的电话录音,我用我的手机拨通,然后将安倪手机里的电话录音播放出来,于是制造出张铁打电话的假象。

我说:“在你杀了张铁之后借了安倪的手机,然后跟我们打招呼,借口买东西离开别苑,算准了老管家的到来,让她为你做不在场证明。可事实上,你从别苑另一扇隐蔽的铁门回来,再从这间房靠里的偏门进来,使用房间里的电话拨打我与张大安所在房间的电话,你也算准了安倪那时会为我们送来早餐。对吗?玲珑。”

玲珑的脸在月光中越发苍白,她一定为了我揭穿她而不知所措。可玲珑却在片刻之后微笑起来,她指着靠里的那扇门说:“请你打开看看。”

我愣了愣,然后走过去拧动门上的把手,随之而来的景象使我大吃一惊。细细密密的藤枝已经覆盖住了门的出口,我用力扯了扯,却无法扯出供人通过的缝隙。玲珑说:“这扇门已经荒废多年。你没事学人玩什么侦探。”

我的心在瞬间沉至谷底,这意味着我先前的推理完全错了。我怏怏走出门,庭院里的花依旧盛开,大风过来,带来阵阵浓郁的花香。这香味,好熟悉啊。一丝曙光照进我阴霾的心里,使我豁然开朗。第一次见到安倪时,她的身上就带着这种花香,可早晨安倪送来早餐时,花香便没有了,之后摔倒在走廊上,花香又再一次出现,这也是我那不协调感产生的原因。

我转身说:“送来早餐的,是你,不是安倪,对不对?你假装出去,其实折回穿上了另一套一模一样的舞台装扮做安倪,为的是替安倪洗脱罪名。杀死张铁的是安倪!”

第一次,我看见一向淡漠的玲珑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静,竟从身后摸出一把刀,径直冲我而来,口中大吼着:“你没有证据!不许胡说!”

我闪避不及,眼看刀子就要刺进我的身体时,张大安忽然出现,拉住了玲珑的手臂说:“有证据的,玲珑。难道你忘记了安倪最喜欢戴的玛瑙石簪子吗?而早晨你戴的是石榴石簪子,我在当时已经发现。这簪子只有一支,为什么她明知有人会因簪子不同而生出怀疑,却不将簪子交予变装的你?”

答案只有一个,那簪子是凶器,若把簪子送到警察局,一定能验出张铁的血迹反应。

案件到此终于水落石出。原来,张铁因无力偿还欠债,欲以一死解脱,可他居然在大清早来到别苑,拉住安倪要求她陪他一起死。在挣扎过程中,安倪拔下头上的簪子想刺伤他,谁知竟刺中颈部大动脉。玲珑不忍看见姐姐坐牢,于是才导演了这一出不在场证明。而安倪实在不能在杀人之后以灿烂的笑脸为张大安送去早餐,于是便由玲珑变装代劳。

安倪低着头从走廊那一端走过来,近了,我才看见她满脸的泪水。她说:“对不起,玲珑,连累你了。”玲珑扔掉手里的刀,与安倪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在深夜萧索的秋风中,她们一直依偎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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