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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以为来人是矮小的鲁尼,可是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个十分让人有压迫感的身影。这样的影子凌晨四点出现在挤奶房的走廊上,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早上好,范德库尔先生。”这个体型高大的孩子走得太近了,露出的眼神也过于友善,让他以为这个人是来推销那些家里不太需要的产品的。

“你是?”诺姆嘟囔了一句,拉开两人的距离。

“今天过得如何?”那人问道,但他的身形和自信隐约让人有种受到威肋、的感觉。

诺姆的眉头皱了一下,说:“现在问这个太早了吧,不是吗?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先生,我来这里,是受一些商人所托,想在您的土地上租一条小路。”诺姆努力想要抓住他说的每个词的意思。自从昨天下午一月一次的牛奶罐检测开始之后,他就没能睡过一个超过十五分钟的觉。又是消毒又是打扫,忙得够戗……主要是也为了防止沙门氏菌感染……于是,他不得不给鲁尼留个信息,让他尽早赶过来。听说奶牛场可能会失去A级资格认证,至少他能找人说说这事儿。

“你是房屋中介?”他问道。

“我叫迈克尔。”他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伸出他那巨大的右手。

在诺姆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孩子想和他握手之前,那只手就不经意地抽了回去:“正如我刚刚所说,我们仅仅是想知道您是否愿意考虑接受我们的一些安排。比如,只要您同意让我们偶尔小心谨慎地从您的地里穿过,我们会付给您补偿金。”“你想让我行个方便?”诺姆说道,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

“您怎么说都可以,我们无所谓。”他又露齿一笑,脸上好几个浅坑都露了出来……最高的一个就在他的眼睛下面……这个笑容之前肯定帮他清除过不少障碍吧,“我们每从您这里穿过一次,就会付给您一千美元的补偿,而且不管怎么样,每个月基本不会低于一万美元……全部现金付款。我们都是晚上从这里经过,什么都不会让您看见或者遇上……”“谁是‘我们’?”诺姆嚷了一声,心里一直不敢相信这种美差是真实存在的。边界封锁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帕特拉对奶牛场下达了正式警告……虽然他只是用眼神下达了这个指令,可也使得一半以上的奶牛场进行了安全升级。而这会儿,这个孩子却在晨曦之前,像个收集签名或者是销售除尘器的人一样挨家挨户的游逛……天知道诺姆多么希望布兰登能够在此时出现,站在眼前这个过分热络的人后面,好把他的体型比下去。“你以为谁“先生……”这个孩子打断道,“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业邀约,您当然有拒绝的权利。但是,我向您保证,我们会十分谨慎,不会让您听见或者看见任何事情。您只需要在每个月二十三号检查一下您的邮箱就好了,第一笔款从我们开始使用通道的那个月起就会付给您,接下来的每个月都会按照约定照常进行,只要我们使用了您的通道就一定会付账。“诺姆仔细把这个孩子打量了一番,这样一会儿后才能告诉帕特拉他的长相……他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留着雷德福式的前刘海,印堂附近长着几粒雀斑……“快点离开我的走……走廊。”他舌头已经打结了,耳边却一直不停地回想着他的邀约。

“一个月后我会再来的,到时候如果您改变主意了再告诉我。”这个孩子说道,语气如传教士一般自信,“当然,除非您的大部分邻居都签约了。”“想都别想……”诺姆说道,但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因为脑子里正努力想象家里的邮箱中出现一千美元会是什么模样。

“那我再看看能不能让他们提高最低价格。”这个孩子一边说,一边拖着鞋跟在诺姆家那飞着虫子的走廊上徘徊,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羞耻或恐惧。

诺姆想看看他会去哪里,可是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但是他想,总会有“眶当”关上汽车车门的声音吧,结果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他站在沙砾上,翌起耳朵,这会儿才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带只手电筒。那个孩子肯定直接从水沟那边跳过去了。他肯定是个加拿大人。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不应该把车停在零号大道上吗?诺姆赶紧迈开步子朝家里走去,想在心里的怒火尚未平息之前跟家里人说说刚才的遭遇。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他慌慌张张地走着,结果刚走到玛丽婶婶和姐夫放东西的地方,脚就被石子一绊,差点摔倒,他不得不放慢脚步。这些东西放在这里都有六年了,一直都没有被挪动过。玛丽婶婶的温尼贝戈牌房车已经发霉了,姐夫那艘喷射快艇也已经锈迹斑斑。记得很早之前,父亲就说过,农场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仓库。任何人只要有不想用的废旧物品,都可以存在里面。此时,太阳正从东边冉冉升起,好像刚刚睡醒似的舒展着身体,仿佛正在谄媚地取笑他。算了,还是回挤奶室吧。他一边想着,一边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去,第六感告诉他,家里的农场此时很有可能正处在某个“作战图”上。诺姆想着,哼了一声。还有比他家更容易的目标吗?似乎很难再想出另一个了。这条小径他来来回回走了三十八年,每天早上四点、下午四点都会从这里走一遍,这里的每一棵小草、每一块石头他都熟悉不已。但是这一次,这条路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仿佛已经暴露在某个人的眼皮底下。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个孩子居然认准了他的提议会像是一把小刀,狠狠地在诺姆的肚子里搅个不停。权利?一个能说出权利和谨慎的“推销员”?一大清早,诺姆刚刚统计完牛奶的情况,他就出现了,难道这只是个巧合吗?虽然诺姆什么都没有同意,可是总感觉自己已经隐藏了部分事实。他明白,要是这个消息被帕特拉听到,他肯定又要紧张兮兮了,本来几个政客要飞过来巡视他的管辖地区,就已经让他有点手忙脚乱了。尽管诺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以后承担更多的悔恨,但是他仍然不介意向警长或者其他什么人隐瞒这件事情,包括每一个细节。

他用三个指头捏了一小撮哥本哈根鼻烟,缓解了一阵晕眩,然后才走进门厅,继续给管子和软管消毒。这些东西是用来往大箱子传送牛奶的。他用手指敲了敲真空泵,听到那边的奶牛骚动起来。他无奈地把后背抵在墙上,氯气太浓了,把他的眼睛熏得直流泪。唉,在外人看来,他的挤奶室该是多么的无望啊。

记得他点头同意进来参观的最后一批人是海伦?谢弗教的三年级学生。那次他特意忙了一个早上,连口饭都没有顾上吃,而且简奈特还耳提面命地告诉他,一定要尽可能给孩子们解释清楚他做的是什么活儿、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是孩子们却不领情,嘴里一直抱怨着,有几个还被吓得脸色苍白,仿佛正有人逼着他们沿着阴沟的洞爬下去,研究屎和尿要流到哪里一样。其实布兰登早就提前把墙面都擦洗一遍了,可是屎尿仍然到处都是。最后,终于有一个小捣蛋鬼发现那些不是泥巴。就故意问他:“便便怎么会弄到墙上去了呢?”一群扎马尾辫的女孩儿听完略略大笑。诺姆还在想到底该怎么回答他才好时,一头正在挤奶的荷兰奶牛就呸的一声拉稀了。结果,一个正在偷笑的小孩当场吐了出来。谢弗小姐瞪着他,好像整个“实地考察”都是他的变态主意一样。

而现在,苏菲天天威胁他,某天早上要过来突击查看他到底以何为生。好极了!她还说要顺便看看他的船。可是,他打心底地不想让她过来,不想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世界,害怕会让他浑浑噩噩地睡过下一次挤奶的时间,一把火烧掉牛棚,然后再跑到努克萨克河投河自尽。到底要什么时候,他心里想,你才承认……至少是向自己……你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呢?

如果查斯?兰德斯把那块“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交到了警长办公室,那么,或许诺姆也应该给那边打个电话。但是他根本不认识那里的其他人。不,他应该给帕特拉打电话。但这样一来也就有了隐患:这等于把注意力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到时候,他想改变主意都来不及了。他叹了一口气,吐了一口唾沫。如果莫法特、克劳福德还有那些鬼才知道是谁的人,已经同意在每个月二十三号把一万美元装进口袋了呢?如果他是唯……个抵死不从的人呢?还有一个想法也让他困惑不已:苏菲重新装修房子的钱,是不是也从那儿来的?

“好吧,好吧。”他嘀咕着,一边向门口走去,几张棕白色相间的大脸已经挤在那里,慢慢悠悠地来回徘徊了。毫无疑问,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当然还是“珍珠”,它坚定地站在那里,那模样似乎在向他保证,它们一定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他打开圈门,又轻轻地推开挤奶室的门,看见最让他得意的六头奶牛正拖着笨重的身体缓慢地走动着。排着队的它们,看着就像是排在体育场小便池前的大块头,一头扎在饲料槽里。诺姆一边听着它们哼哼唧唧吃食的声音,一边站在旁边把软管子挂起来。有些牛在接种或者修剪蹄子的时候会变得很活跃,记得上一次他就在挤奶室里遭到了一头牛的攻击,不过这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为了不让公牛跑到它们中间乱搞,温驯的奶牛通常会把头朝外、屁股朝里围成一个封闭的圆。想到这里,诺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去看望雷?兰克哈尔,他的肋骨上次就是被他们家的牛给撞断的。可是一想到要和这个总是表现出一副施恩者态度的人聊天,他就£已经感到疲惫不堪了。

他又走进另一个牛圈,先给奶牛的乳头消毒,又把管子弄紧了一些。忙完了这个牛圈,还要其他四个圈也得像这样整理一下。不过,幸好前面这六头牛的乳腺是健康的,他也总算可以稍微松了一口气。透过连接两截软管之间的玻璃球,可以看到天鹅绒般柔滑的牛奶打着旋儿向奶罐奔去。看来用白血球和体细胞来衡量也不一定准确啊。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走过去检查奶罐的真空度。那些该死的电脑,没有哪一台能像他这样了解这群牛。他把软管回冲了一下,转身回来洗了洗脏兮兮的两只手,然后再去添了一堆饲料,这些牛儿正在一边吃草一边挤奶,等挤完奶就要把他们……唤出牛圈。大多数的牛听到他那“哞哞”的叫唤声就会自动走出去,只有少数几个不听话的家伙还需要在它们肚子上面推两下才行。我们一定能熬过这个难关的,他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然后又好像安慰自己似的大声地说了一遍。

下面的六头牛里有两头的眼睛都变红了。诺姆把软管挂了起来,又给肿胀的牛眼睛滴了几滴土霉素,再看看它们的肋骨,检查一下有没有掉膘。他家的奶牛有不少都已经产过不下四次崽了。如果是那些大场主,早几年前肯定就已经用啤酒把他们催肥,然后宰杀了。可是,既然牛都没有放弃你,你又怎能放弃它们呢?

在挤完八百多升的牛奶后……这只相当于最健康的那一半牛产量的百分之四吧……他拿起铲雪锹开始清理挤奶室里面的牛粪,脑子里不禁想起戴尔·麦西克提议的把牛粪变成电力的“绿色能源计划”。真是一个天才啊!三百千瓦……这些电能满足两百户人家的用电需求了!就因为这个提议,他还拿到了补助金,连保罗?艾伦都送了一张善款支票给他!诺姆一想到这里就愤怒不已,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这样,一半原因是自己永远也想不出这样的好主意。人活到六十二岁,身上有什么缺点心里早就一清二楚了。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应该把布兰登赶到边境检查局去。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那个爆炸犯的身份始终还是个尚未解开的谜团……他还没有醒过来吗?……这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人人都在用猜测来填补这个故事的空白。记得帕特拉曾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过:“布兰登什么都知道。你看不出来的,布兰登都明白。”微软亿万富翁。那有什么了不起啊。他的布兰登还是个超级警察呢!

诺姆知道,时间一到,所有这些事情都会变成尴尬、悲剧或是尴尬加上悲剧。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一他从儿子的身上发现,布兰登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关心,好像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像某个无形的大坝正把他的生活分成了没有关联的两部分。

简奈特对于前一天所发生的事,也记得越来越不清楚了。一个星期以前,他看见她盯着布兰登,嘴巴欲言又止,好像是想问他:你怎么忽然穿上这身制服了?她很少能把脑子里的片段连在一起,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别人拿抹墙粉涂在铁锈上一样。一天下午,她拍了拍衬衫,又朝衣领里面吹了吹,平息了身上的另一波热潮,然后对他说:“诺姆,我们要好好谈一谈了。”可等他刚刚坐下来,她就哭了起来,说自己又忘记要和他谈些什么了。

他先让自己的膝盖歇息一下,准备待会再把苜蓿草包放到超级切割机里。本来还想中午好好小睡一会儿的,可现在脑子里晃来晃去都是那个诱人的的提议。除此之外,他还要想着如何拼尽全力照顾这么大一群奶牛,怎么可能睡得着呢?难道他的奶牛场看着就这么凄凉?水沟那边随便一个加拿大人向这边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亟需现金吗?难道是某个像教授一样的人向他们告的密?现在,诺姆觉得自己信得过的人越来越少了。他已经不会再和任何人谈论钱的问题了,甚至和简奈特都不曾提到过。每次一想到她根本不知道那艘只建造了一半的帆船,已经耗去他们三万八千七百五十美元的事,他就心烦意乱。他怀疑,那艘船现在连成本价的一半都卖不到。以前当她对数字还不糊涂的时候,支票都是她负责填写的,她每天都会鼓励他,让他勇敢地面对各种问题。那时候,诺姆挺羡慕她那种超然的生活态度。可是他明白,自己最后所能剩下的东西就只有一堆讨人厌的数字了。那本写满漂亮女孩电话号码的本子放在那里都有五十年了,可是他从未打过一个电话。很多次他都想去划船,可是计划却从一个季节被推到另一个季节。小帆船的尺寸大小他一直;就没有测量完;姐姐、父母、叔叔和婶婶的生日、忌日,他也早就记不得了;昨天,邮箱里有一份犀利士的广告活页,上面写着每次勃起需要的钱居然一下子就£涨到一块九毛八了。

他在主要牛棚周围又喷洒了一遍次氯酸钠。拉稀的情况不是很多了,比正常情况下都要少得多。可现在到底有什么是正常的呢?鲁尼到底死到哪里去了?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诺姆赶紧走出来,准备抽根烟。这个山谷被虚假的希望照亮了。从远处开来的饲料车发出一阵隆隆的声响……又有两千美元要砸出去了……他不得不停下手里正在抽的第二只温斯顿牌香烟,重新回到生意上来。他还没来得及检查病牛的那个牛棚,只好随便拿奶瓶来喂喂小牛犊。以前这个工作他总是喜欢让布兰登来做,这是让你接近牛儿们的最便捷的方式。大农场主们是不会有这种担忧的。他们嫌麻烦,所以根本不会自己喂养小牛犊,通常都是再等两年让它们自己长大,直接买这种幼牛,再把牛养大然后卖牛肉。诺姆从来不吃小牛肉,他这样做有很多理由。首先,新泽西小牛比小狗还要可爱,它们对世界充满着好奇、对人类又是如此友好,以至于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迫使自己不和他们玩耍;其次,奶牛的子宫几乎和人类的一模一样一他很喜欢把这一点告诉别人。如果以上两点还不足以让你动容,那么他就要说,它们连排卵和妊娠周期都和人类是一样的。而且小牛从肚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也是连着脐带的。

除非它们流产了。半年来,诺姆家的牛流产的次数比以往三年的总数还要多,这又让他想起《全国奶牛场杂志》上,一篇关于奶牛场连续遭受四十到五十次流产的文章了。他们甚至还用了一个非常残忍的词来形容这件事……流产风暴。

来到病牛的牛棚,他才发现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他先剪掉了四个昨天用橡皮筋绑着的乳头,然后发现又有六个开始充血了。有些牛是慢性病复发,以前都被他治好过,这也意味着,不管他承认与否,它们的乳头被割掉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距离上次逮到布兰登来巡视奶牛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当时诺姆还对布兰登进行了一番长篇大论的教导,之后同意,只要布兰登不再来奶牛场并且像他承诺的那样安心工作,诺姆就给斯特莱姆勒医生打电话,可到现在他也没有打。而且他越是等待,越是难以下定决心打这个电话。他想先找机会和鲁尼这样的乐观主义者讨论一下最新的牛奶数据,看看结论如何。实在不行的话,再找那个如临大敌的医生,看他拉低眼镜、听他长篇大论:在一个好农场里,奶牛是喜欢被挤奶的。也正是斯特莱姆勒提醒他说,如果他不找一个真正的挤奶工来代替他儿子的工作,那么不出六个月,他的奶牛场肯定会遇上麻烦。直到布兰登去学校两个月后,诺姆才明白这个兽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当他在重新思考一直购买的用于配种的廉价精子的时候,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小孩站在他家门廊上的样子。如果他们了解诺姆的习惯和需要,那么他们也该很清楚他的儿子是谁,对吧?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紧张,只好借助和生病的奶牛低语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又重新回到健康奶牛的牛棚,想看看那些刚做了人工受精的奶牛有没有怀孕。

“诺姆!”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他才想到,可能是鲁尼终于赶到了。“在这儿!”他大声喊道,,就在那一刻他决定暂时先不告诉鲁尼那些数字的事,更何况鲁尼那高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劲儿是多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诺姆现在需要的是感受这份疼痛。

第二声“诺姆”听着有点尖,像是女人喊的。是简奈特?他猜测着。他正在帮牛做怀孕检验,忙着感受那些代表新生命的硬块呢。

“等一下,”他喊道,“就来了!”就在这时,牛棚的门被打开了,苏菲·温斯洛仿佛被一道阳光推了进来。只见她嘴里不停地“噗噗”呼着气,额前的刘海在两只慌乱的眼睛前飘荡着,看样子是一时间还没有适应里面昏暗的灯光。

在她的眼睛里,诺姆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脚上的橡胶靴子踩在牛粪里,脏兮兮的围裙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有的黄色,软边的棒球帽上沾满了泥土……简奈特十年前就拜托他把它丢掉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却把泥土和碘涂得满头都是。他看到了她脸上满是困惑的表情:他的右胳膊到哪里去了?好像他在玩一种让胳膊消失的魔术一样。但是,当她看清楚他的胳膊正在做什么“下流的事情”之时,她立刻脸色煞白,赶紧把脸转了过去。看到这,他也赶紧把胳膊从母牛的直肠里拔了出来,拔出时所发出的声音即便是他,也会觉得惊骇不已。

她再次把脸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脱手套了,满脸都糊着泥,和小丑差不多。“记得你说过,要是看见有奶牛躺在地上,就要告诉你的吧?”她气喘吁吁地说道,“是的,嗯……”她话还没有说完,诺姆就立刻一个箭步向药品棚冲去。他家地里现在有四头大腹便便的母牛……他多么想拥有一头健康的小牛犊和一头多产的母牛啊。实际上那边的几头牛都很能生产,所有的母牛都是。都是实实在在的多产母亲。如果母牛已经生过了小牛,那么此刻小牛就尤非常需要它的妈妈。

他立刻抓了一个便携式医药箱,然后慢慢地走着……膝盖疼得钻心,腹股沟紧紧地绷着……向他那破旧的小型卡车走去。苏菲在他旁边一路小跑,嘴里噼里啪啦说着她如何在吃燕麦的时候看见有牛躺在地上挣扎。他爬上车子,她也跟着爬了上去,顺便用脚上的木质鞋跟把以前扔在地上的哥本哈根香烟铁盒重新踢了一下,好盖住车里板子上被铁锈腐蚀穿透了的洞。即便在此时此刻,诺姆还是会因为她的一切而分心:她身上的味道,那湿漉漉的头发,小腿肚上的桃红色的裤子,甚至是那楔形小腿上凸起的鸡皮疙癢。伴着一声细微的刹车声,他的卡车绕过她家的房子,然后又吱的一声驶出诺斯伍德,朝他家十号地的入口驶去。诺姆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是那头荷兰母牛,”诺姆发起了牢骚,“这是她的第三胎了。她很能生的,非常非常能生。而且……”可是一想到母牛和牛犊都将死去或正在垂死挣扎的画面,他立刻吓得噤声了。

她并没有赶紧过去把门打开,诺姆只好下车绕过车头,把门柱上的铁链松了下来,又把门朝里面推了推,然后爬回车子,没有来得及看她一眼,就重新坐回到驾驶座上。脚下把油门一踩,四个气缸立刻轰隆隆地响了起来。他立刻挂上挡,车子猛地向前倾了一下,就味溜一下穿过了奶牛场的大门。这条道路比较坎坷,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不一会儿他便觉得累了,只能猛地刹住车。苏菲那顶着一头可爱湿发的脑袋也跟着车子向前猛地摇晃了一下。他顺手从后座上抓住一卷绳子,一瘸一拐地冲在了前面。

此刻,那头荷兰母牛正瘫倒在地,在她旁边,一头和大丹犬差不多大小、全身湿漉漉的小牛犊正躺在那里,呻吟着等待母亲的第一口母乳,这对于它而言可是至关重要的。看到这一幕,诺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可是,这位母亲却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仿佛正在和身下的土地较劲一样,嘴里呜咽着,头也无力地垂着,肚子肿得很高,比任何怀孕的母牛肚子都大。诺姆仔细看了看它发热的眼睛,又摸了摸它的耳朵,发现它正在发烧。“怎么了?小姑娘?”他给它的头套上一个马具,把脚上的橡胶皮靴牢牢插在泥土和草里,手上使劲把它粗壮的脖子往后腿处拉,试图让这个超过五百四十几斤重的怪物重新站起来。母牛痛苦地呻吟着。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成功,只好气喘吁吁地放弃了。

“她生的是双胞胎吗?”他几乎都忘了苏菲还站在旁边了……脚上的鞋也脱掉了,此刻的她远远地站着,木鞋在手里拎着,脸上憔悴不已,身边挂着一个摄像机,红灯亮着,正在拍摄。

“你看到哪里还有一只吗?”诺姆赶紧张大眼睛四处张望。

“嗯……”她犹豫地伸出手,指着荷兰牛后腿处那摊一米多长的椭圆形的黏液。

“那是生产过后留下的。”他嘟囔了一句,“现在,请你把手上那该死的东西放下,来帮我抓住这个。”看到苏菲慢吞吞地用涂着润肤乳的双手握住他身后的那一截绳子,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叫她帮忙的,可是叫都叫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用尽全力地拖着,最后连手腕、肩膀、后背都和膝盖一样疼痛不已。母牛又哼了一下。苏菲尖叫着滑了一跤,然后又站了起来,一副恐慌不已的表情,好像完全不敢抓着那条该死的绳子。诺姆心乱如麻,他已经管不了注意什么形象了,特别是此刻地上还躺着一头拼命挣扎的牛犊和一头奄奄一息的母牛。苏菲在一旁看着他脱下上衣,卷起裤脚。唉,这对她而言不过是场戏剧,却是诺姆的悲剧啊。他真想大声责问她:你到底来这里干吗?你的钱是哪里来的?你正在写那些该死的书吗?你真的把你的前任丈夫给谋杀了吗?

可是,他没有。他先用那把瑞士军刀朝母牛的后腿肌腱部位猛剌了一刀,它立刻跳了起来,苏菲也吓了一大跳。接着又给它的后腿来了一刀,母牛没有反应。他又加大力气再捅了一刀,牛还是连身子都没缩一下,可已经让苏菲看得哭喊了起来。他抓起医药箱,跨坐在牛脖子上,再从箱子里的一个袖珍口袋里拔出一根针管。他伸出一只手沿着它的脖子摸索着它的颈静脉,用力地挤着,终于,一条和花园水管一样粗的动脉在它的脖子上凸显出来。诺姆立即拿着锤子在上面使劲敲了一下,让针头扎了进去。一股鲜血喷涌而出,直往他的脸上溅去。

“希望你并不害怕看到血。”他对苏菲说道。事实上,他倒是很希望她会害怕。他又把针向里面敲得更深一些,并在上面连了一根输液管,然后把手里的输液袋高举过牛的脑袋。

“里面……装的是什么?”苏菲胆怯地问了一句,又开始拍摄。“大部分是钙。”他故意喊得很大声,好掩饰自己的紧张。“如果滴得太快,它会得心脏病的。不过你看,我屁股坐的这里可以感觉到它的心跳。”他停了一下,似乎又感觉到了,“所以每当它的心脏漏跳一下或者跳得过快……就像刚才那样……我可以捏一下这根管子,让它跳得更平缓一点。”“你用屁股就能感受到它的心跳吗?”苏菲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踮起脚尖绕着牛头走着,仿佛它是一条龙似的,“它到底怎么了?”问题实在是太多了。首先,它的一条腿坏了;其次是产后瘫痪;很明显,它还吸入了太多的空气,如果不赶紧打个嗝,把气放了,仅凭这点就足以夺去它的性命。它还有可能会因出血过多而死。最重要的是,它价值两千五百美元啊!就这么简单。可是他告诉苏菲的只有一句话:“两千五百美元!”诺姆抬起头,正好看到地上的牛犊正呻吟着站了起来。他哀叹一声,只好赶紧给母牛输液。就在袋子里的水滴进去三分之二后,它终于停止了呻吟,动了起来。诺姆把针拔了出来,退到一边站着,看它尝试着活动自己的后腿站立起来。他告诉苏菲,让她继续抓着绳子,而他则在背后猛推母牛。她只好又把摄像机放到地上,并且还摔了一跤。按摩女郎,欢迎参观奶牛场。慢慢地,牛的三条腿都站了起来。诺姆继续用力推它的屁股,哄着它活动那条被刀刺中却没有反应的腿。最后,那条腿抽搐了两下,在他气喘如牛的大力帮助下也站了起来。肚子下的胎盘终于落下,砰的一声炸开,流出一大堆液体,有些都溅到了他的膝盖上。

他听到一声抽气,但并没有朝苏菲望去。他的眼睛始终紧紧地盯着那头荷兰母牛,虽然它到现在还有点恍惚,不过已经能一步比一步更坚定地走向它那正在颤抖不已的小牛犊。小牛的后腿和脊梁骨弯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和他曾经喂养过的任何一头荷兰乳牛都一模一样。它舔着小牛犊的脐带,以最快速度把它身上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舔掉。诺姆的嘴里似乎也尝到了血腥味,可心终于放了下来。如果不是苏菲及时跑过来找他,母牛和小牛恐怕早就死了。一想到这个,他心里就对她涌起一阵淡淡的感激。

她又呻吟了一声,他终于回头朝她望去,看到她正把手放到大腿上,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那曲线优美的臀部。他赶紧把脸转了过来。她抹了一下嘴巴,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然后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诺姆感受到了她的退缩和她全身发散出来的厌恶。他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手指关节处的褶缝里堆积着已经干涸的鲜血。此时此刻,他要说些什么才能挽留住她呢?他突然很想和她说早上有人向他提供贿赂的事情,在故事的精彩处还要专门放慢速度,引诱她一步一步追问细节。他迈开步子准备向她走去,就在这时,他看到鲁尼那辆雪佛兰车慢吞吞地开了过来,透过车窗,小鲁尼又露出那张灿烂的笑脸,似乎今天就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天一样。他身后传来了那栋正拔地而起的赌场施工的铿锵声。尽管诺姆直到那一刻才注意到它的存在,可那声音听着越来越大,似乎想赶在某些虚伪的暴民阻止他们之前,抓紧时间建完一样。他又转身看着苏菲,可惜她已经走得很远了,身影看着很憔悴,连走路都晃晃悠悠的,仿佛她才是那个刚刚生过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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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暹罗猫·Club』这是一本属于个人的青春心路成长史。二零一四年。白栀花:“花朵一词比拟青春最合适不过。与性别无关,少年少女都可以是一朵花。属于我的那朵花或许已经枯萎了。它从土地里来变成一本故事。愿化为尘埃将之释然,重新得到回归。看清真相,接受任务,向它发力,没有捷径。”二零零四年。白栀花:“许诺,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冬天,每一个星期天,我都站在梧桐树下等待你。”二零一零年。白栀花:“阿梨,你们都走了好远,只留下我一个人留在原地,驻足不前。”二零一四年。白栀花:“父亲,母亲,父爱母爱,殊胜情爱友爱。”
  • 枫天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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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主角方易枫从小被人看成废物,没有元素亲和力,学不会任何武技,反而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方易枫甘心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吗?身世坎坷龙的血脉,变身成龙,杀倭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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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世纪十足的网虫,却奇迹般的被选中去古代完成任务。蓝芯蕊更是个穿越迷,此等好事哪能错过呢??为了穿越做足准备而延后......却不想一去就落了个‘好’地方...她,古灵精怪,俏皮可爱,却时常迷迷糊糊的,感情迟钝他,性情冷酷,犹如冰山,却总是因她有了笑容,经常捉弄于她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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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块大陆,万物皆有灵气,him那消不去的执念将让notch铭记在心,新的创世神将会选举,而him却被notch遗弃,流落至方块大陆某一个角落。him痛恨notch为什么没有选举自己当创世神,他痛恨这整个方块大陆。但此时流浪方块大陆的他已经忘掉了所有记忆,但他的灵气却一直在他心中。新的创世神将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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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出现自称是攻略游戏主人公的神秘男子与药不能停的女主人公的日常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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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世纪的她,穿越到了这个皇朝,穿越到了这个大大咧咧,长不大的女孩身上,她还能用这个身体活下去吗?陷入四个国家的纠纷,喜欢与利益,爱情与决心,都安排在了她身上,一场时代的穿梭,换来刻骨铭心的一场爱恨情缘的纠缠,结局又是如何?乍然一醒,陌生的面孔,能熟悉这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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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长相很平凡的女生,自从遇到林乐枫这个又有钱又像是一座冰山的超级大帅哥,她的生活就变得非常有乐趣,让她的生活不再那么干枯。也因此展开了一段充满挫折与美丽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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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步在河畔,看那回眸一笑;行走在林间,感受那温香入怀;霓虹灯下的夜市,品味那纤手的温暖。就这样漫步人生,做一个俗人,干一些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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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神大陆,十万宗门,强者如林,这是一个强者为尊,弱者卑贱的世界。当一个灵魂附身在小镇贵族子弟身上之后,妖一般的少年降世,世界终于因此而颤抖,热血洋溢的战斗,天才之间的碰撞,武之极,单手爆星空,唯我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