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云帆下午出院了,这会儿林朗带着一身的疲惫去了他家,却只看到眼眶红红的大美。
“怎么了?云帆呢?”林朗走进屋子。
“出去了。”大美轻轻地说。
“你们?”
“他发我脾气。”大美说,今天钟点工在家里打扫卫生,大美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结果尉迟云帆回来就大发脾气,先是把钟点工轰走,接着骂大美:“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大小姐吗?这点家务都要找人伺候?”
林朗看向客厅,茶几已经被砸碎了,一向谦和有礼的尉迟云帆怎会如此暴怒?看来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的伤还没好利落,你能帮我去看看他吗?他去工厂了。”大美说。
“行,我知道了!”林朗拍拍大美的肩膀,“你一个人别胡思乱想了。”
“公司,公司非常糟糕?”大美抬头问,公司的事尉迟云帆向来对她有所保留。
“唉,你要有点儿心理准备,最近他要是发脾气,你顺着点儿他,是太难了。”林朗说。
“多难?”大美又问。
“难如登天。”林朗道。
大美愣在了原地,林朗又拍拍她的肩,道:“女人要经得起诱惑和考验,才是好女人。”
“朵丝兰”的厂房里,尉迟云帆正呆坐在凌乱不堪的车间里,黑灯瞎火,因为连最后一只日光灯也被拆走了。
林朗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走了进去,唤了一声“云帆”,不料一块破木板却绊了他一脚,他摔倒在地,手机也飞了出去,他有些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云帆”!
“我在这儿!”尉迟云帆终于应声。
“怎么不开灯?”
“灯?”尉迟云帆突然笑出了声来,“是啊,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
“你念什么经,哎呀,我的手被扎破了。”林朗站了起来,发觉手掌生疼,一摸,摸到了温热的液体,莫不是流血了?
尉迟云帆不回话。
“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林朗又问。
“大概银行快来封门了,我来看看这片废墟,看能不能讨点逃命的盘缠。”尉迟云帆悠悠地说。
林朗还在黑暗中寻找他的手机,尉迟云帆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打火机,一团小小的火光生了起来,林朗走近他,终于看到了尉迟云帆在黑暗中那张发亮的脸。
“回家吧,大美很担心。”
“家?”尉迟云帆苦涩一笑。
火光突然又灭了,林朗在尉迟云帆的身边坐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大不了从头再来。”
“从头?没有从头了,连做逃兵都没资格了,我逃哪儿去啊?”逃兵还有家乡,还有故人,而他呢?家乡正是他需要逃的,故人正是他要避的。
“我给你弄200万,你和大美出国。”林朗说。
“出国?还不如出家省事儿。”尉迟云帆苦笑道,他何尝不想一走了之,可是他的父母将被庞大的债务所捆绑,大量的民间借贷让他不寒而栗,到时候黑社会的小流氓就会陆续上门,泼油漆,撒狗尿,诸如此类,那是林小飞曾经的业务。
林朗终于把尉迟云帆拖出了工厂并开车送他回家,大美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正把散了架的茶几往门口搬。
尉迟云帆赶紧上前,接过手,道:“我来。”
林朗这才放心地下了楼。
“你又受伤了?”大美拉尉迟云帆进屋,却看到他手上一个大血口子。
“没事,被钉子划破了。”
“钉子?那会破伤风的,我帮你弄弄。”大美转身去厨房拿医药箱。
叶晓楠经历了一场打斗之后,她逃离了“沸点”,上了车,她抖搂衣服里的瓜子杂物,然后用手梳了梳头发,方才头发被扯下来一把,现在头皮开始有点儿疼。
叶晓楠拨通了大美的电话,不料大美正在给尉迟云帆洗伤口,还没等叶晓楠开口,她就一句:“我现在正忙,回头找你!”挂断了她的电话。
叶晓楠拿着手机,鼻子有些发酸,叶晓楠啊叶晓楠,瞧谁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名字?叶晓楠,业小难?本以为“业”只是“小难”,可是对女人来说“业小”也难!事业没了,人际又如此艰难?接踵而来的背叛羞辱让她急需找一处安靠,把这些委屈和悲伤倒一倒,可是此时的大美自顾不暇,何以为她分忧?她呆坐了足有一刻钟,终于拨通了林朗的电话。
“阿朗,你能来我家一趟吗?”叶晓楠主动请求,林朗万万没想到在林家一别,叶晓楠会主动找他。这本不是她的性格,这里面又有什么样的算计呢?思此,林朗的心口隐隐作痛起来。
“你有事电话里说吧。”林朗支吾着拒绝了她的请求,他那些愚蠢的真心啊,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我公司出了点儿事,我……”叶晓楠不知道如何言说今天发生的一切。
又是公司的事情?林朗突觉一阵厌恶,难道又是来借钱的?他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我刚下班,回家的路上。”
“一天都在公司?”
“对。在公司。”叶晓楠不想再节外生枝。
闻此,林朗放弃了最后一丝盼望,嚷道:“你当我是什么?啊,这么久以来你当我是什么?是银行家还是猪?”这一刻如果叶晓楠在林朗面前,他一定会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把这些蹩脚的谎言都掐断在她的喉咙里。
“我怎么你了?”叶晓楠完全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问。
“到今天,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你,也看清楚了我们,你不爱我!你爱的是钱,爱的是你自己的命运!”林朗语气放软,似在自我告示。
“是不是你妈向你说了什么?你,你不能随便给我安罪名!”
“自己做过的事,还怕别人说?”林朗讥讽道。
“我做什么了?你说!”
“我不想说,我以后都不想说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叶晓楠的声音有些颤抖。
“分手!我们分手!你个贱人!”林朗说完挂了电话,他闭上眼,靠在车椅上,这个他爱了10年的女人,却经不起10万块的诱惑,经不起10分钟的见证,这感觉就像他珍藏了10年的古董花瓶被揭穿乃是赝品,枉他视她如珍似宝,原来是自己瞎了眼,盲了心!这一刻痛心夹杂着羞耻,他被自己打倒了。他不自觉地将手里的一盒香烟捏得死紧,至变形,至破碎,至支离,里头的烟草丝纷纷扬扬落了下来,眼泪徐徐垂下来,擦热了他的脸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叶晓楠扶着发疼的脸,身子一倾,伏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许久许久,叶晓楠终于哭歇了,她哭去了最后一丝气力,被路上的行人拉回了一些理智,她对着后视镜整理妆容,胭脂早已褪尽,此刻她满脸的狼狈,原来分手时的眼泪最易锈蚀一个女人。若有爱情,流泪都可以被情人视为生活的小戏,但以后她哭了,大概再也无人怜惜,无人哄慰,无人递上一方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