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面向我:“兰花亦不是一日便开尽,皇兄身体虚弱,你便也不必再这般‘好客’了,着人备些绿豆汤来消暑吧?”
他的语气平淡无常,却句句责备于我,话说完,已扶着董静柔往就近的伊水居而去。太子自然知晓龙毅是担心董静柔才会这般对我,遂淡然而无奈的对我一笑,继而随着龙毅而去。
我望着三人的背影,欲气欲难过,却也只是吩咐青鸢照着龙毅说得去做,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卑微。
伊水居,顾名思义是依水而建的庭院,栽种着参天古木,郁郁葱葱。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的确是消暑避热的好去处。
才一刚踏入门里,便已觉得凉风嗖嗖,一扫刚才的闷热之感。虽然我嫁入府中数月,却并没有踏入过此处,听闻,昔日这里便是董静柔夏日避暑之处。
伸手轻轻的拂过那已落下尘埃的石桌,想象的却是昔年炎暑之际,一对有情之人郎情妾意的欢笑时光。或者,若不是我阴差阳错成为毅王府,此处的主人还依旧是董静柔吧?
侧目看一眼两颊微红的董静柔,她亦是一副憧憬的目光望着门前的树木痴然沉默。不知心里,是感叹还是遗憾。
等青鸢端了绿豆汤来的时候,我们身上的热气已然消退,董静柔的神色亦恢复如初。四人亦无说笑,只静静的看着调皮的青鸢走下庭廊,拿着手中的团扇欢快的扑打着蝴蝶。
因为这里花草稀少,所以蝴蝶并不多,青鸢追来追去,也不过只冲着两只白色的蝴蝶使劲而已,而她,却乐此不彼。
太子亦被青鸢的快乐感染,笑着道:“都说年少无心事,如今见了青鸢,才知真是如此。”
“太子也不过比青鸢年长了几岁,何须将自己说的好似多大一样?”我笑着接口,目光流逝到被青鸢追逐的蝴蝶身上,那是最普通的蝴蝶,白色的身体上不过只缀着几个黄色斑点而已。
可也就是这样普通的东西,却总是不离不弃的躲避着青鸢的团扇,像一对相儒以沫的夫妻,同心协力的活下去。
我的心里,忽而升起一丝感触,在青鸢的团扇马上就要落在那只蝴蝶身上的时候,我忙起身制止:“青鸢,不可。蝴蝶是爱情的化身,你打下了他们其中一个,另一个便要形单影只了。”
青鸢被迫停下手中的动作,好奇的仰着脸问我:“姐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在我的家乡有一个传说,说一对很相爱的人,他们山盟海誓、私定终身,却因为女子父母的阻扰而双双殒命,最后一同化成了蝴蝶,翩然而舞。”
这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是最凄美而感伤的爱情。可是,讲这个故事的我,却永远都只有艳羡的份,因为我爱的那个人,爱着别的女人。
“为何要化成蝴蝶呢?”董静柔眨着漂亮的眼睛问我。
“是啊。”龙毅亦在一旁接口:“为何要化为蝴蝶呢?蝴蝶是这么脆弱的东西,若遇到危险,如何保护自己的爱人?”
他说着,留恋的目光便稳稳的落在含羞而笑的董静柔身上,又道:“若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又何有幸福可言?对于男人来说,保护女人,是天性。”
“可是这个世界上,亦有女人不需要男人的保护。”我扬眉瞪着龙毅:“爱情给人最美好的地方,是可以天长地久比翼双飞。而不是一辈子庇护在另一个人的羽翼底下成长。如果毅王连这一点都明白,又何来的资格评论他人的爱情?”我没好气的说完,转身道:“我身体不适,失陪了。”
气势汹汹的走下庭廊,却听到身后太子诧异的问道:“王妃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什么。”龙毅的声音清冷而略带怒气:“或许因为天气炎热而火气大吧。我们不必管她了,膳房里已经备下了膳食,我们喝酒畅谈不是更好?”
步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我,因为他的这一番话而冷笑不止:火气大?不错,我是火气很大,我火气大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天气热吧?可是龙毅,你懂么?
不过,就算是你懂得又如何呢?在你的心里和眼里,除了一个董静柔之外,还能存下其他的人吗?在你身边的我,不过是一个摆设,不是么?
那一丝怨怼,直到夜半时分还没有消融。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靡靡细雨,细小的雨珠敲打着嫩绿的芭蕉叶“嗒嗒”作响,一如我此刻久久无法平复的心情,颤抖着任人凌迟一般痛惜。
因为睡不着,便让侍女拿了一些风干的桃花,想要煮些花茶来喝,以求消磨这难熬的雨夜。
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继而龙毅用清凉的声音问道:“王妃睡下了么?”
“应该还没有吧,刚刚还要奴婢送了一些风干的桃花进去,说要泡制桃花茶。”门外值夜的是新来莺羽苑不久的燕喜,她的声音轻灵婉转,带着战战兢兢的颤抖。
不等龙毅做出任何的反映,她便又小心翼翼的开口:“王爷,需要奴婢为您去通报一声么?刚刚王妃说了,不许人打搅的。”
我在内室虽然看不到龙毅的反映,但却已猜的到他恼怒的样子,果然,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由刚才清凉转为阴沉:“本王在自己的府中来去自由,何时需要你们通报?给本王滚下去。”
门外的燕喜因为被这样的喝诉忍不住的抽泣起来,我知道,她无法抵御龙毅的硬闯,所以在那一刻,我开口:“燕喜,我已经睡下了,进来把灯灭了。”
灯灭,人自然就寝,聪明如龙毅,不会不知道我是不想见他。门开了,我坐在桌边头也不会的沏着茶,道:“以后外人前来,就说我已经睡了。不想被打搅。”
“既然睡了,为何还在沏茶。”龙毅带着怒气的声音似从天而降,吓的我将整整一壶热水浇在自己的手上,滚热的水在娇嫩的肌肤上晕开一片殷虹,疼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龙毅吓得赶紧拉住我的手,心疼的扫一眼那片伤痕,忍不住喝道:“你就不能小心一些么,疼不疼?”
“疼的是我,不疼也是我,王爷何须费心呢?”我忍着痛用力的将手抽回去,赌气一般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带着半分的轻蔑,道:“王爷这么晚了还来莺羽苑,是有事么?若无事,我要就寝了。”
“没事就不能来么?”他凑近我,挑起一双浓黑的眉峰:“你忘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是么?”我抬眸冷笑:“那我明天,岂不是要搬出去?”
龙毅闻言眉心一拧,有些气恼的瞪着我:“你在气什么?气我那日回来之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太子府。还是气今天皇兄他们来府中做客,打乱了你原本的计划?我不是说过了,那日是因为我担心皇兄的身体,与他畅谈忘归。而今天,不过是碰巧在门口遇到而已。况且一家人一起过节,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