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偏着脑袋又看了我半晌,这才将门从里面又往外推开了一寸,一边闪身让我与影幻进去,一边道:“这些个东西我才不会管,看你也像大户人家的夫人,你若出的起钱,便去里面跟我姐姐谈吧。”她说着,已在我身后关上了沉重的木门,然后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指引着我们去了正厅。
在正厅里等了大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才见一个艳丽的少妇脚步翩翩的走了进来。女子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生的细腰丰臀极为美艳,上身穿了一件玫瑰紫的银丝牡丹长衫,下着一条月白色的云纹襦裙,发型绾成简单的螺髻,又垂下了一半来遮住整个左脸。
若没有猜错,这一定就是那小丫头嘴里的姐姐了。我赶忙的起身,还未开口做一下自我介绍,她却已经挥手制止了我,不冷不热的道:“不必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们凤飞阁打开门来做生意,自然是只认钱不认人。刚刚雯儿已经给我说了你的本意,不过很是抱歉,我没有兴趣。”
我怔了一怔,第一次见如此爽快且不愿意赚钱的商人,遂笑道:“韦老板真是好性情,连送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难道,是怕我付不起钱?这个你可以放心,只要韦老板肯帮忙,多少钱都好商量。”
女子闻此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情趣,只斜着眼睛扫了我一眼:“我开凤飞阁这么久,早就已经挣够了钱。莫不说你并不是真心前来做生意的,便是真心感兴趣的我也不稀罕。”她的话锋利而伤人,便是一直在我不身后不言语的影幻都有些听不下去,迈步便想上前质问。
我忙一把拦住了影幻,依旧笑道:“韦老板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不是成心来请求帮忙的。”
女子轻蔑的一笑:“我韦虹菱阅人无数,一眼便能猜出站在我面前的都是些什么货色。看你穿着华丽,举止高贵,理应是贵族女子。我们这种烟花之地如何能招呼的起你们这种人,况且,即便我们真的答应去府上演奏,只怕你们这些贵族子弟也会看不起我们,何必弄得都不开心呢。”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自伤的笑意,仿佛回想起来昔日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那没有被发丝遮住的半边上呈现出一丝愠怒的红晕,为她绝美的脸上平添了一丝人间的烟火之色。见我一直在审视着她,她似有些恼怒,冷声道:“既然做不成生意,两位请便吧。”
见她即已下了逐客令,我与影幻自然不便多逗留,正待要步出正厅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二楼传来了笛子的声音,声音悠扬而悦耳,可待我仔细一听便慕然一惊,因为那人吹奏的是……《鹧鹄飞》。
鹧鹄飞是江南笛曲的主要代表曲目,原是用萧独奏或是丝竹乐合奏的,后来经笛子演奏家陆春岭改编,注入了江南丝竹的风格,使乐曲更加清丽动人。
此曲充分发挥曲笛浑厚抒情的特长,悠扬温婉而明澈圆润,用活泼明丽的银色来表现鹧鹄展翅高飞的情景。可是这个曲子,是现代所有的。
也就是说,我在一千前的今天,听到了原本应该在一千年后才会出现的现代名曲。万分的诧异袭上心头,我侧身望向正陶醉在笛声中的韦虹菱:“请问,这吹奏笛子的人是谁?我可不可以见一面。”
听我询问,韦虹菱不耐烦的瞟我一眼,慢悠悠的道:“你以为你想见谁便可以见谁的么?天王老子也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要知道,此人可是我凤飞阁最出名的乐师,不是任何都能够见的。我现在请你们离开是给你面子,等一下我若让人赶你走,就不是现在这么客气了。”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影幻闻言暴怒,伸手便掐住韦虹菱的脖子,厉声怒喝:“我家主子说要见便要见,莫说是你,便是你整个凤飞阁都拦不住。”话说完,她恶狠狠的将韦虹菱甩至一旁,伸手拉了我的胳膊便跑上了二楼,任身后的韦虹菱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了很久。
推开二楼紧靠东边的房门,人还未踏入其中,便已经闻到了一股桃花的甜香味道,隔着荼白色绣银丝桃花的蛟绡纱帐,我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背对而坐,身上的月白色恭锦长衫一尘不染,如冬日之雪纯白无暇。而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柄紫玉长笛,正垂眸细细凝望出神。
许是门的轻响打扰了他的沉思,他慢慢的回过身来,一张俊美如谪仙的笑脸便这样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惊讶而诧异的脱口叫出:“明公子?”竟然是他,这个一直让我猜不透的明羽?而身后的影幻,早已呆滞不敢语,只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面前的明羽。
明羽俊朗一笑,掀开纱帐走至我的面前:“这么巧,竟然在这里也能见到毅王妃。”
“是很巧啊。”我嫣然笑着,视线有意无意的瞟向他手中的紫玉长笛,道:“刚刚在楼下听到明公子在吹奏乐曲,觉得这笛声悠扬而动听,所以才跑上来看一看,想不到能吹奏出如此优美笛声的人竟然是明公子。只不知明公子为何不在桃花坞,反而是在这素有烟花地之称的凤飞阁呢?”
“我从未觉得凤飞阁是烟花之地。”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让门外探头探脑的韦虹菱离去,看起来,似乎韦虹菱很是惧怕他的样子。容不得我再多想,他已伸手用紫玉长笛托起我的下巴,笑道:“在我眼中,能够容我吹笛的地方便是好地方,且能无意中见到王妃,岂不乐哉。”
他很少如此轻浮,让我一时不大适应。不过,见我这般错愕的样子,他却反而忍不住的笑起来,玩笑道:“你不说这凤飞阁是烟花之地么?王妃既然能来此,还不容我开几句玩笑?”
我这才反应过来,娇嗔着打掉他的长笛,道:“认识明公子这么久,还不知道明公子是这么喜欢开玩笑的人呢?”我挥袖稳稳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环顾了一下空旷而奢美的房间,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刚刚你吹奏的那首曲子很好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啊?”
“鹧鹄飞。”他简短的回答,却慕然惊起我心中的颤抖。
我强迫自己在很快的时间里镇静下来,将胳膊放在桌子上,支持着半边身子靠近坐在另一侧的他,一边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中的紫玉长笛,一边轻声的问道:“这么好听的曲子,是谁教给你的?”
听我如此相问,他似乎是怔了一下,即刻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是过了很久,他才幽幽的回道:“是一个女人,一个我此生最爱的女人。”他的语调极轻,似乎再高一个分贝,就会振碎已然受伤的心。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逼问:“她在哪里,我可以见她么?”
“她死了,在我十六岁那年,被我的兄长害死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依旧还是那样的语气,不带丝毫的波澜起伏。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隐忍,那一丝即将遗落的悲哀正慢慢凝聚成伤。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难过,好似看着他悲伤,便会让我心生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