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虽然不是我造成的，却也有我的一份力在。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当然，我不会让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怨我，我知道她和那个据说是皇上太傅的男子相爱着的。可是，我仍然觉得，他配不上她，甚至连皇上，也只是勉强配得上她。
当然，我也把皇宫的路想得太平坦了。后宫是女人争风吃醋不择手段争宠的地方，在这里，你的仁慈就是刽子手的大刀，大刀下的亡魂就是你不甘心的冤魂。她还没有完全适应后宫，所以被皇后和她自己的婢女白月儿摆了一道。她被陷害入狱。
我一直在武德殿等她回来。因为我相信我的直觉，皇上很爱她。
我只是没想到皇后的势力会这样强大。看着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她，我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也有些害怕，毕竟这里也有我的自私造成的一分后果。
所以，当她没事，我真的很感谢上天。
当然，皇后怎么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她被推下山崖，和那个她深爱的男子一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坐在武德殿的台阶上，等着她的晚归。却等来了她已死的消息。我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坐了会儿就进了内屋，然后躺在她的床上，看着好看的纱帐，不知何时，脸上痒痒的，一摸，原来是泪水。
我流泪了。不知道为了什么，总之我抱着那一床棉被哭了整整一晚上。
之后又是漫无止境的等待。只是那晚以后，我再也不能在她的床上肆意流泪，因为皇上每晚都会睡在她的床上，默默地思念着她的味道。
她终究不负众望，回来了。带着誓必报仇的决心，带着必胜的微笑，她回来了。轻轻松松地打败了皇后，然后自己坐上了那个位子。
我早就说过，她不是普通人。
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看着她一天天强大，看着她身上散发的不输皇上的王者风范，看着她背上的腾龙图渐渐若隐若现，我等着有一天，看她君临天下。
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前皇后的妹妹疯狂地复仇，把那个孩子带进了我的心里。那个孩子原本只是某个村落奶奶家的孙子，却因为亲人因她而死，遂成了她的儿子。这个孩子很懂事，也懂得太多人情世故。我曾亲眼看到他被太后的人追杀，他却一声不吭，也不告诉她，甚至不求任何人的庇佑，只是靠着自己的机智和跟着她学得的武学，对付那些比他高大、比他威猛，却也比他懦弱的人。从那时起，那道舞剑的小小身影就住进了我的心里。
我开始关注他，而她，渐渐被我封存在记忆的某个点上。只有看到她的脸的时候才偶尔想起，我曾经不顾一切地追随着一个人。我也会不动声色地保护他，毕竟我比他熟悉这个皇宫，熟悉如何在阴谋、权力之争下生存。
“玉姐姐。”他喜欢这样叫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我很欢喜这样的叫法，这是独属于他的称呼。连她也不知道。
可是，在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的感觉的时候，他却淡出了我的生活。因为她，他爱上了她，他爱上了这个他要叫做“皇额娘”的女人。
我看着他爱得卑微，看着他爱得痛苦，看着他爱得不择手段。我心冷了。
他为了得到她，下了手，对大唐的天子下了手，不计后果。他甚至没有想过，如果皇上不把皇位传给他，就会在天下引起大乱。可是他的眼里只有她，他自然看不到。
皇上驾崩那一晚，只有她陪在皇上身边，只是中途她被派出去，据说是为了安定臣心。只有我知道，皇上其实从没有想过把位子传给这个她带回来的义子。是我，是我出卖了肉体和灵魂，把那道圣旨上“武媚娘”的名字改成了“李志”。
我默默地忍受这一切的屈辱，我默默地为他付出我最宝贵的东西，我甚至为了他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是他呢？他的眼里只有她……
我看着他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处理先皇遗留下的问题，看着他身心疲惫地周旋在那些故意刁难他的大臣之间，看着他孤寂地对着月亮发呆，却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我们都是为了什么？我很想当着她的面问他一句，我们都是为了什么？可是我问不出口，我怕问了，原本支离破碎的心会灰飞烟灭。
我守着他，只要守着他，这就足够了。我觉得自己该满足了。可是为什么，每每看到他寂寥的背影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痛？
那一夜，他在朝堂上喝着酒，一坛接着一坛，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我使计支开了他身边的公公，然后把他扶到寝宫睡下。我只是想照顾他，我痴痴地看着他醉意朦胧的脸，借此缓解对他的思念。可是我被蛊惑了，看着日思夜想的人睡在我的面前，睡得那么沉那么沉的时候，我的手忍不住伸向了他的脸，轻轻地抚着，较之以前，他的脸又瘦了。
突然，他的手一伸，竟把我揽在了怀里。我的心突地一跳，全身好似没了力气，任他抱着，把我抱上床，然后整个身体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溢满酒香的红唇牢牢地吸住我的唇……即使他口中叫着她的名字，我依然沉醉在那份温柔之下。
一夜欢爱，我几乎丧失了理智。我的第一次已经为了他献给了那个会宣读圣旨的某个大官身上，所以不担心会见红，等他醒来，也只会以为是做了一场春梦。
我趁着天未亮，还没有宫人起床的时候逃回了武德殿。一直到穿好衣服，洗好脸，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心口砰砰砰地乱跳，好像昨晚发生的如梦似幻，可是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还有那一抹只有他特有的如紫鸢的香气，都在提醒着她她没有做梦，她真的和他……虽然他一直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他身边的人却真真切切是她！
我笑得仿佛全天下都开满了花。欢愉的气氛一直伴在我左右，连不常见的宫女都忍不住问我发生什么喜事了。我抿唇笑而不答。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分享给别人？
后来的每夜，他似乎恋上了这种味道。每日喝得大醉，等着入梦的那一刻。我毫不吝惜地把我的热情展现在他面前，然后在黎明来临之前悄然退去。
好景不长，她回来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我依然是她眼中的春玉，春如玉珠。我跟着她，亦步亦趋。
只是她变了，他亦变了，而我，也变了。在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我终于崩溃，变成了连我自己都害怕的恶魔。我要挟他，若不娶我，就会要了她的命，我看着他愤怒至极，却无计可施，我看着他妥协地点头答应，心里的某一处开始塌方。
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我恶狠狠地用语言伤害她，我甚至开始有了想要她死的念头，爱情的嫉妒之心真的有这么可怕吗？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妖艳多姿，却满脸阴暗。
我所求的不过是在他心里留一袭身影，我错了吗？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错了吗？我不允许有其他女人占领他的心，我错了吗？
而老天连答案都不肯给我，就残忍地宣布了，宣布了我的死刑。他被赶下台，她终于还是得到了先皇的一切。
原来这就是命，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不管我怎么牺牲自己篡改了圣旨，到最后，属于她的一分不落，我却要为此付出长伴青灯的代价。我守着那一点微光，我固执地等待，等到有一天他从那座暗房子里出来，到我的面前，温柔地说一句：“娘子，我们回家。”那个时候，我会忍不住落泪的吧？
“娘，春如玉珠是什么意思？好好听哦。”有着他的面容的孩子跑到我面前，举着手里的字帖，问。
我抱起他，笑了，眼角含泪。我说：“春如玉珠，春如玉珠，纵使春如玉珠，亦伤情。”
孩子不解，歪了歪头，却靠进了我的怀里，慢慢地睡着了。那张写着“春如玉珠”的字帖随风飘远，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