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公司专门安排了一个叫卓玛的女孩子接待周柯兰和文心，她有一张典型的高原红的脸，露齿一笑的时候感觉齿白如云。
她的普通话在藏族人中还算不错，尤其难得的是有一颗幽默的心。
“我叫卓玛，那个藏语里面是仙女的意思。你们知道的啦，十个藏族女生总有八个是仙女，你们汉族男生想找仙女到我们这里没错的啦。”
因为刚接待过广州的客户，她最近总喜欢说什么什么“的啦”，但夹杂着藏语语调，听起来有些怪怪，不过文心很喜欢她。
她有一种天生的快活似的，随时随地都在笑，在她身上文心找不到烦恼的痕迹。
“我当然不会有烦恼。”卓玛一蹦一跳地说：“我还没嫁人呢。再说，我家里有牛有羊，爸爸妈妈养得起我。”
周柯兰逗她说：“你不怕人来抢亲吗？”
卓玛异常强横地竖起眉毛：“谁敢？我打断他的腿。”
文心说：“刚才那边有个放马的汉子才跟我们说，你们草原上还有抢亲的。”
卓玛想了想，认真地对文心说：“你们外地来的漂亮女孩子要注意的，说不定那帮二流子真敢抢亲。反正我们长得一样黑，你们根本认不出谁是谁。”然后，她又指着文心转过身对周柯兰说：“你是男人，好好看住自己的女人，不然被别人抢走，就不能离开，她从此是我们草原的女人了。”
周柯兰大吃一惊，文心也顿觉周身胆寒。
这时，卓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道：“开个玩笑的啦！哈哈哈，看你们吓的。”
可是，周柯兰还是不放心地问：“确实只是玩笑吗？”
卓玛傲气地说：“你以为我们还是吃生肉喝生血的原始人吗？哼，你等着吧，待会儿我统统给你端上来吃。”
看到周柯兰吃瘪，文心被逗得呵呵直乐。
正是草原最美丽的季节，也是草原旅游的旺季，车多人多牛羊也多。游客们的到来是受到热烈欢迎的，草原的年轻人特别喜欢游客。他们再也不用像父辈一样，整日与牛羊为伍，现在他们唱唱歌、跳跳舞，做服务生，当导游，贩卖各类草原特色。
当然，这种买卖是鱼龙混杂的。
文心见到卖虫草的，问卓玛：“这些都是真的吗？”
卓玛摇摇头：“不一定，你们认不得，千万不要买。如果真想要，我带你去我姐姐家，他们家的都是真的。”
周柯兰问：“你们卖假货，不怕游客从此不再来了吗？”
卓玛不服气地反驳：“我们又不都卖假货。再说，卖假货的人还不是跟你们汉族人学的。”
“啊？”
卓玛于是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落，从解放以前，藏族人和汉族人就开始以货易货，那时候狡猾的汉族人带来很多假货，或者干脆就是骗货，什么也不拿出来，藏族人吃不了不少的亏。解放以后做生意的时候，汉族人利用藏族人憨实质朴的性子，用极低极低的价格将虫草这样的商品买走，然后以高价卖出去等等等等。
周柯兰听完，耸耸眉峰说：“完了，以后藏族人但凡有什么毛病，都是我们汉族人的错。”
卓玛瞪着他说：“本来就是。不要以为你长得帅一点，我就会放过你的啦！”
文心大感兴趣：“你觉得他很帅吗？我以为你们藏族人喜欢的类型是那种更加壮实的蒙古人种。”
卓玛一本正经地回答：“出来做生意嘛，总不能太扫人面子的啦！”
周柯兰满脸憋屈、一身内伤。文心打趣道：“学长，你要娶个藏族妹子，大概以后不用再担心生活无聊了。”
周柯兰望着文心没有说话，文心察觉自己失言，也有些讪讪地抿住嘴唇。
幸好，卓玛确实是个开心宝，她听到文心的话，立刻跳着脚反对：“不行不行，我们藏族女人不嫁这么白的男人。男人长太白，非常不好。”
周柯兰奇怪地问：“为什么长白了不好？”
卓玛说：“听说你们汉族里面，男人长白了要女人养的，我们藏族女人不养小白脸。”
周柯兰再次内伤加重。
可怜的人！
旅游公司修建的宾馆是传统藏族样式的，纯木建筑，刷得黄橙橙的，上面描绘着彩色的藏饰花纹，大厅顶部悬挂着五色哈达和帐幔，墙壁上是价值成谜的唐卡，藏香的味道蕴蕴不散，整座建筑富丽堂皇，令人感慨。
卓玛介绍说：“这样的房子以前只有土司能住，你们现在可以过一把土司瘾了。”
周柯兰甩甩袖子问：“土司应该有很多仆人的吧？”
卓玛满脸真诚地反问：“你是想要娃子服侍还是侍女照顾？”
周柯兰又问：“还可以选择？”
“可以啊。可是我怕派了娃子过来，文姐姐会不方便，派了侍女过来，你又会不方便。”
周柯兰愣了愣，声音有些犹豫：“你是什么意思？”
卓玛回答：“你和文姐姐住同一间房，不管是派娃子还是侍女过来，都会同时面对你们两个啊！”
这回轮到文心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同一间房？”
卓玛转动着她手腕上几个厚重的手镯，好像在拨动转经筒一样，做这种动作的时候，藏族人的脸上自然而然会流露一种虔诚的表情。每当这种时候，汉族人在他们面前就显得世俗而不够资格与他们对话了。
卓玛便是带着这种表情说：“你们这个时候来能腾出房间就不错啦。好多人带着大把大把的票子也住不进来。你们应该感谢措吉喇嘛，是他把自己的客人引到寺庙里住，你们才有房间住的。”
文心看了看大厅，确实还有人提着行李，在大厅中等候，甚至苦苦哀求服务生给安排一间房。可是，服务生非常为难。出门在外，有时确实不能事事讲究。
她微笑着说：“没什么关系，辛苦你了，也帮我们谢谢措吉喇嘛。”
卓玛摆摆手说：“措吉喇嘛是不会在乎这个的。”然后她看了周柯兰一眼，“你好像很高兴嘛。”
一片潮红迅速地爬上周柯兰的脸。
他低了头，不敢去看文心，硬提着气说：“这有什么高兴的？又没有土司服务。”
卓玛白了他一眼，小声地嘀咕：“难怪人人都说汉族的白脸男人难养。”
周柯兰又一次僵化。文心则笑得“哎哟哎哟。”地弯了腰。草原上的人是那样不同，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他们不为汉族人的宠辱得失而心动，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活目标和标准。
也许，他们也有伤心的时候，但是在汉族人的眼睛里，他们是那样的快活，那样地热爱生活并被生活滋养着。
文心觉得好像仅仅是半天的时光，自己已经被这个跳脱而无忧无虑的小仙女给感染了。现在想来，之前的种种烦恼尽是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子。世界有这么大，生活这样丰富多彩，为什么要把自己锁在小小的方寸之地，进退不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