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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念残衷

罗芷歆刚回到套间,电话铃就响了起来,她只好一只手擎着二哥大,另一只手笨拙地解着高跟鞋,话筒那边是罗母少女般动听的声音。

“阿歆,生日快乐!”

“妈?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罗芷歆的鞋已经脱了下来,她举着电话边听边赤着脚跑到浴室,拧开龙头开始放热水。

“我不听听宝贝女儿的声音,怎么睡得着?”罗母笑着说,“首映式还好吗?上海那边降温了,你要注意添衣服——那边的雨怎么那么大?”

“首映式很好,我也很好,你放心。”

罗芷歆坐在浴缸边,探手试着水温,水在哗啦哗啦流着,听到母亲后一句问话,她忙跑出浴室。“没有下雨,是我在放水准备洗澡。”

“今天是世希送你回来的吗?”

“是的。”

只是差点就回不来了,罗芷歆自嘲地想。

“那么你们现在……”

“你别多想,我跟他还是一般朋友关系。”罗芷歆忙打断母亲的话。

“瞧你急的!”罗母又笑了起来,“不是一般朋友关系又怎么了?世希是个好孩子,你俩真在一起,我也会为你高兴的。”

“妈——现在我还不想考虑这些问题,可以么?”

罗芷歆把自己放平在沙发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当然可以,我也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女儿一大,当妈的总忍不住要操心。”

为什么连母亲也这么认为?她四周的人几乎都认为她应该与麦世希在一起。

她的闺中密友苏晴曾跟她开玩笑:“Sissi,世希可是难得的好男人,你如果不感兴趣那我就抢啦!”

苏晴是开玩笑,罗芷歆倒希望她来真的。苏晴是她在艺校的同班同学,到培训班之前就已经是广告名星,如今是冠基影视公司的当家花旦之一,在影视圈比她游刃有余得多。她曾暗地试图撮合麦世希跟苏晴,可惜郎无心妾无意,她也只好作罢。

眼下对于母亲的期望,罗芷歆无言以对,只能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心情不好?”罗母有些担心。

“不,没有。哦,妈,今天你去看过爸爸吗?”

罗芷歆提起父亲,鼻子就有些发酸,不是因为想起了父亲,而是因为想不起来——三年前的那场事故,使得她对父亲的记忆几乎被洗刷殆尽,有些只能靠像片去努力回忆,每念至此,她都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女儿。

“当然去了,还替你在你爸墓前放了一束兰花。”

罗母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很伤感。

罗芷歆的眼前有些模糊,她听母亲说,父亲生前最喜欢兰花,所以给她起名为“芷歆”。

说起来,她的家庭也有影视圈的背景,父亲是个摄影师,在她六岁那年车祸去世。母亲是电影演员,不是很有名气,且已息影很久。在她母亲给她看的那些照片中,小小的自己被父亲抱在怀里,父亲很慈祥地笑着。

罗芷歆眼眶里盘旋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对不起,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爸爸他……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怎么能怪你呢?”罗母的语气有些急,“怪我不该提这些伤心事——再过几天你要例行复检,能赶回香港吗?”

“恐怕不能。”罗芷歆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泪珠,“不过你放心,世希已经让樊医生搭明天的早班飞机过来,在上海给我复检。”

樊医生名叫樊志宽,在香港圣保禄医院的脑科。

“也好,复检后别忘记给我来个电话。”

“知道。妈,你早点睡吧。”

挂上电话后,罗芷歆从沙发上跳起来,向浴室奔去——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浴缸里的水一定早就漫出来了。

推开浴室门,果然是满地的泡泡,有些被门缝里吹来的微风带起来,跟柳絮一样飘在半空,镜子蒙了一层水雾,光线柔和地把罗芷歆的侧影勾勒在里面,浴帘半垂,一切忽然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罗芷歆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这次不光是疼痛,还伴随一阵晕眩,她靠在墙上,双手迅速解开发髻,头发的解脱让她好受了许多,她抬起头,用手擦了擦镜子,镜子里那张化妆精致的脸是她吗?罗芷歆问自己。

这是一张秀气却不美丽的脸,精细的化妆让它跟电视里很多漂亮面孔一样,成为典型的明星面容,无论在海报或者剧照中,而且这化妆之巧妙,让罗芷歆都几乎相信这是自己生活中的本来面目。

罗芷歆下意识抓过毛巾和卸妆水,一阵忙碌后,她抚摩着被擦得有些疼的脸颊,此时素面朝天的自己,虽然褪去了漂亮的颜色,但是让她觉得很安全和踏实。

此时头痛已经停止,晕眩还在,她草草收拾了一下浴室,迫不及待把自己泡到温热的水里,鼻子以下几乎都浸没在水中,只有在这时,她才能安静整理一下思绪,好好想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有可能,好好回忆一下所有她能回忆起来的东西。

浴缸里的水让罗芷歆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恍惚回到了三年前的今天。

三年,她唯一清晰的自己的过去,只有三年。

三年前的今天,她仿佛刚刚记事的婴儿,惶惑,恐惧,敏感,好奇。

“醒醒……你能听见吗……醒醒……”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天边传来,缥缈虚空,罗芷歆想睁开眼睛,却觉得上下眼皮被紧紧粘住似的,努力许久,才微微张开一条缝。

“醒了!醒了!她醒了!”她的床前站了几个人,面孔和身形都很模糊。

罗芷歆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又慢慢睁开,这时眼皮的感觉自然了许多,眼前是白色的世界,周围很多白色的人影,那些白色上面是陌生的脸孔,但都是急切和热烈的神情。

她慢慢转动眼珠,想从那些脸孔中找一个熟识的,可一个都找不到。

她想开口说话,但最大限度只能翕动几下嘴唇。

“我在哪里?”

罗芷歆努力在想,但大脑和周围一样空白。

很快,她被另一个可怕的问题攫住了。这个问题让她感到无比真切的巨大恐惧,而迟迟找不到的答案则使这种恐惧蔓延了她浑身每一寸肌肤,每个毛孔都诚惶诚恐舒张开来,都在战战兢兢发问——

“我是谁?”

她几乎用尽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围在她四周的脸孔顿时面面相觑。

许久,这些人中唯一一位没有穿白大褂的男子俯身温和地问她:“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麦世希。”

麦世希?

“你不记得我吗?”那位男子很焦急。

“我……我……”

罗芷歆正在努力回忆,钻心的头痛带动全身剧痛,却让她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床前只有两个人,除了麦世希,还有母亲。

此时的罗芷歆伤情已有所好转,能说出完整的语句。母亲自始至终攥着罗芷歆的手吧嗒吧嗒落泪,泪水沿着她保养极好的面孔上流下来,落在她那件雅致的真丝衬衫上,这个场景教罗芷歆刻骨铭心。

直到很多很多东西摆在罗芷歆面前,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忆多么严重。

相册、书信、日记、美国圣多明尼哥女子中学毕业证、加州大学的学位证书、自己以前用过的东西,在脑海里只有极其模糊的印象,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看风景。于是她能下床走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罗母抱头痛哭。

麦世希比她们要镇定得多。“Sissi,不要急,我们慢慢来,你现在只是脑震荡导致的暂时性失忆而已,我们都会帮你的。”

罗芷歆望着这个男人,努力从那五官中找熟识的迹象。“只好慢慢来吧。”她想。既然已经这样了,痛哭流涕又有何益?

麦世希和母亲来得一样勤,除贴身侍候之外的事务之外,大多数都由他打点,对她的看护可谓无微不至。

母亲不在的时候,他身兼数职,像兄长,像母亲,又像父亲,他包揽照顾罗芷歆吃饭和散步,无论粥面汤饭,总喜欢一勺一勺慢慢喂她。

“烫吗?”

“不烫。”

这两句是他们之间的最长出现的对话,麦世希是罗芷歆空白记忆中第一个异性,罗芷歆从心底依赖他,仿佛面对亲生父兄。如果麦世希年龄能再长十几岁,会让她觉得更自然更舒适。

苏晴的到来让罗芷歆曾兴奋过一阵,因为她很快唤起了自己对于那场事故的回忆,这恢复记忆的喜悦大大冲淡了事故历程的可怕。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Sissi。”苏晴严肃地说,“本来拖着你去为你选生日礼物,却碰到那样的倒霉事,当时我真的吓傻了。”

罗芷歆绽开卧床以来第一个微笑,苏晴拉着她的手,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均匀洒在室内,沙发、被褥和罗芷歆床边大大小小的仪器被镀上一层金辉。

“我也吓傻了,没想到电梯会那么不结实。”

的确,当时电梯摇摇欲坠的时候,任谁都胆战心惊,按说这么大的一个商务大厦,电梯不该这么劣质才是,或许万中之一的概率,偏偏发生在了她俩身上。

而罗芷歆,似乎总习惯在强大的恐惧中产生巨大的勇气和智慧。

——电梯警铃无人应答,叫喊也无济于事,偏偏她们又都没有带手机。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力更生。她掀开电梯顶盖,自己先爬了上去,又把苏晴拉到上面;

——接着,她学着电视电影中的情节,用随身带着的钥匙和双手艰难掰开电梯楼门,让身材娇小的苏晴先钻过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的电梯震颤了一下,竟开始下降,她不得不松开电梯楼门,紧紧抓着钢绳;

——电梯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近乎自由落体,随着楼上苏晴带着哭腔的尖叫和一声巨响,罗芷歆觉得自己堕入完全未知的黑暗。

之后从苏晴口中得知,自己随着电梯摔到地面,梯井里的电线钢绳牵绊了电梯的下坠,但她还是有多处内出血,以及严重的脑震荡,险些成为植物人,整整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卧床三个月后才下地走路。

“咱俩也真是,逛街怎么能不带手机呢?”罗芷歆笑着打趣苏晴。

苏晴的笑靥僵了一僵,像明媚的天空蒙上一层薄云,很快把话题岔开了。

回忆结束。

罗芷歆从浴缸里直起身子,对三年前轻车熟路的回忆似乎已成了她每天的家常便饭,她已经不介意详细回忆事故过程,这是她唯一能自主恢复的清晰记忆。这样的回忆会带给她一种淡淡的成就感,而很快这成就感就被浓浓的悲伤淹没。

三年前那一天的可怕事故,她不得不转战港、沪、美三地就医,在麦世希一掷千金请来的医生精心治疗下,她没有留下任何肢体后遗症,却失去了极其宝贵的记忆。

在亲身体验后,罗芷歆才意识到失忆是人世间多么惨痛的一件事。

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意味着失去了承载自我的过去,过去的悲欢离合也好,喜怒哀乐也罢,统统没有一丝痕迹。

“忘”这个字,拆开就是“亡心”,哀莫大于心死,失去记忆的身体仿佛被抽成真空的皮囊,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空壳。

罗芷歆总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空荡荡的躯壳中发出的颤音,她怕极了这种空虚,出院后疯也似的补充一切,从小学课本到大学课程。

感谢上帝,她没有失去基本的认知能力,读完这些只花了她半年时间,因为之前学过的缘故,重新捡起来很容易。

罗芷歆迈出浴缸,拽过一条浴巾把自己牢牢包了起来,水珠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滚动,最后都消失在松软的浴巾里。

两年半以前,她也是在一次出浴后决定重新开始。

失去记忆纵然痛苦,然而生活总要继续,在母亲和麦世希的鼓励下,她重归艺校,一边完成学业,一边接下各种片约,麦世希也自然而然成为她的经理人。

在周围人眼里,没有人比麦世希更适合做罗芷歆的经理人了,他能爱护她,能体贴她,事事都能想得很周到,像一个称职的管家,把大小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阿歆,你真好福气。”罗母总这么对她说。

我的福气真的很好,罗芷歆变对着镜子梳头边想。镜中的人儿眉清目秀,不染铅华,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她用电吹风略略吹了吹长发,穿了一套最普通不过的T恤衫和牛仔裤,悄无声息离开套间,来到宾馆大堂。她很想独自逛一逛上海,这座都市的夜景和香港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酒店大堂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起初罗芷歆并不在意,在服务生为她打开大门的时候,她觉得这男人的眼光一直随着自己,便下意识扭头撇了他一眼,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刚看到这个年轻男子时,罗芷歆的脑子里率先蹦出了麦世希的脸,大概思维跳跃得太快太突然,牵得她半个脑袋的神经都在嗡嗡作响。等这振颤平息之后,她把两人的长相做了个详细比较。

麦世希的长相是那种毫无争议的帅,他的发型永远随着潮流在变,有时凌乱有时整齐,但绝对和服装搭配一体,他的肤色很白,白且有质感,所以不显得奶油;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近乎完美,陡峭或平滑的线条错落有致;眉毛不算很浓,斜飞而起,属于标准的剑眉;鼻子是整个脸上最出彩的部位,挺拔笔直,因其处于五官的中央,仿佛一盏华丽的灯,把整个面庞给照得分外亮堂;他的嘴唇很薄,而且抿得紧紧的,这张嘴的引人注目程度仅次于他的鼻子,让他那帅气愈发凌厉彪悍。

而这个年轻男子唯一和麦世希相似的就是肤色,但其他方面却和麦世希是截然不同的类型——他个头不高,整齐的平板寸头,面部轮廓偏近柔和,戴了副宽大的黑框眼镜,带着浓烈的书卷气,宽宽的镜框不但没有遮住他的眉眼,反而愈发突出他的五官。他是典型的浓眉大眼,但并不突兀,鼻梁挺直,却直得不过分,嘴唇厚薄适中,衣着也很休闲。引起罗芷歆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分外清澈明亮,好像掉进山泉中的两颗恒星,使他的脸因此神采飞扬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给人的感觉,他的长相算不上帅,但看起来明朗清新;而麦世希则是英俊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使罗芷歆总想下意识逃避。

那年轻男子见罗芷歆在注视他,便缓缓起身。他的神情很奇怪,给人感觉是仿佛大梦初醒般惘然,目光却极其炯炯有神,眼眶渐渐聚集了闪亮的东西。

罗芷歆不由怔了,她不能肯定那是不是眼泪,但在对方灼灼注视下,只觉得两个太阳穴突突乱跳,脸也开始发烧。此时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对那男子抱歉地笑了笑,转身继续走路。

这一简单的转身导致的结果却很尴尬,罗芷歆竟抑制不住地打起嗝来。打嗝的声音虽不大,在寂静的大堂里已足以引人注目。她抬头看见服务生勉强克制的偷笑神情,便愈发慌乱,打嗝频率也更急。

就在她想要掩面冲出大堂时,一只温厚的大手轻轻拉住了她,她一扭头,正是那位年轻男子。他眼圈发红,却微笑着递给她一杯水:“喝一大口,分六次咽下去,一口不行再来一口,治打嗝很管用。”

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带着金属质地的沙沙声,罗芷歆压根没想过拒绝推托,顺从地接过水杯照他的话做。

这一招果然灵验,只一口下去,她就再也没打过嗝。

“谢谢。”

罗芷歆尽量优雅地把水杯还给那男子,她觉得她该恢复矜持。而那男子却把脸转向一侧,脸色发白,牙齿紧咬下唇,并随着下唇一起颤抖,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先生……您没事吧?”罗芷歆小心问道。

“我没事,只是有些缺氧。”那男子迅速回答。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她笑了笑:“我叫寇景文,寇准的寇,文景之治的景文,你呢?”

罗芷歆感觉从太阳穴到头顶又是一阵刺痛,她也努力不让自己的神情显出异样。看来今天自己的状态的确很糟,尤其是在第一印象不错的这位俊朗男士面前。

“罗芷歆,草头芷,音欠歆,你可以叫我Sissi。”

“Sissi?这是你的英文名字?”

寇景文的诧异让罗芷歆也诧异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罗芷歆问。

“哦,没有。”寇景文笑着回答,“我只是感觉用这样的英文名的女孩比较有个性。”

他的笑容让罗芷歆觉得很舒服,如同暖暖的阳光抚摸窗纱。

“我正要出去走走,你有兴趣吗?”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罗芷歆被自己吓了一跳,邀请一个陌生男子作陪逛夜街,之前自己想都不敢想。如果让母亲知道,她一定会吓晕过去;如果让麦世希知道,他一定会苦口婆心劝自己半天,说身为公众人物要如何如何设防,因为狗仔队无处不在云云。

寇景文毫不犹豫接受了邀请,他显得很愉快,这种愉快是很纯粹的,看不出任何其他动机掺杂其中。

随后的一个小时过得很快,寇景文是上海人,对上海的街市了如指掌,懂得如何在短时间内提高游览效率。他们去走了步行街,逛了云南路,宾馆周围能去的地方他们都去了。

这是个非周末的夜晚,街面上的人不多,最让罗芷歆开心的是,上海几乎没有狗仔队的影子。毕竟她算不上一线明星,还不太值得那些记者们千里迢迢从香港追随她来上海。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街边吃小吃,在茶馆的秋千椅上边晃荡边啜饮冰红茶。

经过肯德基餐厅门前,罗芷歆顿了一下,她看到了冰激凌甜筒的海报,寇景文显然注意到了,他马上进去买了两个。

“你没有问我,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罗芷歆有些惊讶,冰激凌是不少爱美女孩的忌口,尤其在晚上,寇景文却自作主张得这般有信心。

“用得着问么?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寇景文笑眯眯望着罗芷歆,罗芷歆只觉得脸颊发烧,她忙把目光从寇景文脸上收回来,低头专心啃甜筒。

罗芷歆并非一个毫不设防的人,与寇景文在一起的自始至终,她都回避谈论自己的情况,寇景文也没有多问。时钟指向十一点,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但寇景文坚持要送她回去。

“熬夜对皮肤不好,你该早点睡。”他的话有种坚定的说服力,让罗芷歆无法拒绝。

寇景文把她送到宾馆门外,看着她走进大堂,告别的时候他没说什么,只微笑抱着肩膀,“晚安,罗小姐。”

“晚安。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这样的告辞总让罗芷歆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只能报偿以微笑,然后让自己优雅转身,飘上台阶。

走进宾馆大堂的时候,罗芷歆看见麦世希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疾步向她走来,目光却穿透宾馆的落地窗,直直盯着外面。罗芷歆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正看见寇景文离去的背影。

“Sissi,这么晚你去了哪里?”

麦世希的声音淡淡的,听得出他有些不高兴。

“我有些闷,出去走走。”

罗芷歆轻描淡写说道。麦世希有时对她过于关心,仿佛不是经理人,而是一个幼女的父亲。

“一个人?”

“还有一个朋友。”

罗芷歆挽住麦世希的胳膊走进电梯,她不想在大堂里讨论这些,那些服务员虽然训练有素,但也极具八卦潜质。

“朋友?”麦世希轻轻皱起眉头,“没听说你在上海有朋友。”

“刚认识的。”罗芷歆有些不耐烦,“世希,你不用问这么多了,我做事会有分寸。”

麦世希无可奈何看着她,轻声说:“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Sissi,只是刚才找不到你,又打不通你的手机,我实在太着急。我正想出去找你,就见你回来了,还好没事。”

“我的手机?天!”

罗芷歆这才想起来,她的手机在房间充电,根本没有带在身边。她歉意地望着麦世希,“对不起,我没带手机,下次不会了,真的对不起!”

麦世希笑着捏了捏她的肩头。

“这也怪我,你难得来一次上海,我该陪你好好逛一逛才对,或者,明天?”

“明天再说吧。不早了,我回房去了,晚安。”

到了顶层,罗芷歆踮起脚尖吻了吻麦世希的左颊,转身出了电梯。

回到房间后,罗芷歆忽然想到自己没有寇景文的联系方式。随缘罢,她想。不过心里一直怅然所失,以至吞了两片安眠药后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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