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处处可见缤纷的焰火，家家都有欢笑之声。而城西监狱少年管教所漆黑的禁闭室里，李苦命却在暗自流泪。他想起了妈妈。
李苦命是在妈妈的眼泪中一天天长大的，他知道妈妈的苦。他的妈妈叫李芳，十六年前，李芳才十三岁，因为家里供不起她上学，便到街上去拾破烂。有一天，李芳被一个小流氓拉进屋，不由分说就轮奸了。李芳怕被父母打，就没把这事儿告诉父母。后来，那个小流氓始终缠着李芳不放，隔三差五地就要强暴她一回。直到后来李芳怀了孕，生了孩子，李芳的父母才知道这事儿。可李芳父母报案后，警察经过一翻调查，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李芳身上，说李芳隐瞒自己的真实年龄，和那个男孩瞎搞。那个男孩家里有钱有势，买通证人做了假证。李芳父母一气之下把李芳赶出家门，李芳就和李苦命过起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日子。
后来，李苦命一天天长大了，成了街上的一个小混混。李芳也因为过早生产和多年的劳累，患上了子宫癌。可李芳没钱医治，只能忍着疼痛给李苦命洗衣做饭。李苦命实在忍不下去了，是那个家伙让他妈妈变成这样的，他要找那家伙算账。于是，李苦命纠集了一伙人，拿着刀子闯到了那人家里。那人已经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叫周一龙，开着一家房地产公司。李苦命限他三天之内拿出20万元给他妈妈治病，不然的话，就把他全家杀光。
周一龙表面上答应了，可等李苦命一走，他就报了案。结果，李苦命和他的那帮哥们全都被抓了，李苦命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警察抓他的时候，正是除夕之夜。李芳流着眼泪抓着李命苦衣服：“孩子，你到底干了什么？警察为什么要抓你？”李命苦咬着牙：“妈，你别哭，等我从里面出来，我饶不了他！”
李苦命被送进了监狱，李芳隔一段时间就来看他，让他安心改造，早点出去，出去以后干点正经事，别让她再担心了。看着李芳一天比一天瘦的脸，李苦命流着眼泪点着头。
今天，本来应该是李苦命出狱的日子。可同监舍的刘二狗突然和他找起事儿来，凭白无故地骂他。他不想惹事儿，开始没理刘二狗，可刘二狗越骂越起劲儿，他一气之下就和刘二狗打了起来，结果，他一拳打瞎了刘二狗眼睛。就为这事儿，他被关了禁闭，听说还要加刑。李苦命不知道，刘二狗是受周一龙的指使，故意让李苦命打他的，目的就是让李苦命加刑，最好永远都待在监狱里。
隔着禁闭室的小窗，李苦命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禁流下了眼泪。几天前李芳来看他，还说要在除夕煮好饺子等着他。现在他要加刑了，李芳还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会加几年刑，出去之后还能不能见到妈妈。李苦命正想着，禁闭室铁门上的小洞打开了，张管教敲敲小洞：“李苦命，吃年夜饭了！”
李苦命没有回答，依然站在墙角一动不动。张管教提高了嗓门：“李苦命，叫你呢，吃饺子了！”李苦命这才磨磨蹭蹭走到铁门前，伸手接过了那碗饺子。张管教拿手电照着李苦命的脸：“李苦命啊，我怎么说你呢？你本来今天就可以出去，可你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惹事，哎，好好反省反省吧！”
李苦命眼泪流了下来，他怎么不反省啊，他恨不得拿脑袋撞墙，可又有什么用呢？李苦命抬头看着刺眼的手电光：“张管教，我不想活了。”张管教瞪起了眼睛：“你胡说什么？不许胡说。”李苦命抹把眼泪：“真的，我真不想活了。”说着，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飞快地塞到一个饺子里，一口就把那个饺子吞了下去。张管教一看，急忙打开铁门，开了灯：“李苦命，你刚才吃了什么？”
李苦命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珠，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我，吃了一个钉子。”张管教顿时睁大了眼睛：“啊？你这个混小子，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说着，急忙用对讲机向领导汇报。
监狱领导对李苦命吞钉子自杀事件非常重视，马上组织人对李苦命进行抢救。救护车很快开到了监舍操场，张管教背起李苦命上了救护车，车子一声啸开出监狱，直奔武警总医院而去。
一路上，李苦命不停地折腾，头上的汗哗哗往下流。两个医生给李苦命擦着汗，张管教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就在这时，汽车开上了一座大桥，躺在车里，可以看到桥上的灯杆“唰唰”地向后倾倒。李苦命突然从单架上跳了起来，捂着肚子大叫：“我疼死了，我不要你们管，我要去死！”说着，猛地打开救护车的后头，身子一纵就跳了下去。
李苦命的这一举动，来得太突然了。汽车正以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飞速行驶，在这种情况下跳车，不死也得重伤，更何况李苦命还吞了钉子。两个医生已经吓傻了，张管教使拍打车帮：“停车，快停车，犯人跳车了！”
汽车停了下来，但离李苦命跳车的地方也有几百米了。张管教和医生跳下车，飞愉地往回跑，可跑出去几百米，却不见李苦命的影子。张管教焦急地在四周察看，突然发现一个桥拦杆上有一只血手印，血还是鲜的，看样子应该是李苦命留下的。张管教顿时心里一沉，李苦命跳到桥下了。
桥下是这座城市最著名的香水河，因为这座城市地处南方，冬天河水并不结冰。张管教趴在桥上向下看，没有李苦命的影子，便把这一情况通知了监狱领导。时间不长，一队武警官兵赶到河边，开始沿河打捞。可打捞工作持续四个多小时，武警战士寻遍了香水河下游几十公里的水域，也没有找到李苦命的尸体。
张管教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下意识地一摸腰间，自己的配枪不见了。张管教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李苦命这是假自杀，真越狱！李苦命还趁着跳车之机，偷走了他的配枪。张管教立刻把这一情况向领导做了汇报，然后按照领导的指示，和几个武警战士连夜赶往李苦命的家。
张管教猜得不错，李苦命的确是耍了一个花招儿。他往饺子塞的不是钉子，而是朝天辣，他脑门子上的汗是辣出来的。他就是在去医院的途中跳车逃跑，他在街上混了那么多年，扒车的本来有一套，所以跳车之后并没把他摔坏，只是胳膊摔破了。他偷张管教的枪没别的目的，就是要为妈妈报仇，他要让那三个王八蛋命钱，不拿钱，他就毙了他们。
李苦命跳河之后很快上了岸，然后打辆车回到了家里。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而李芳租的那间小屋却冷冷清清。李苦命推开门，见李芳正坐在桌子前，两眼盯着一碗饺子发愣。李苦命冲到李芳跟前：“妈，我回来了！”李芳仍然两眼盯着饺子不说话。李苦命眼泪淌了下来：“妈，你怎么了？我回来了！”说着，轻轻推了李芳一把，李芳的身子顺势倒了下去，李苦命吓坏了，赶紧把李芳抱到床上：“妈，妈，你怎么了？”摸摸李芳的鼻子，还有微弱的气息，李苦命大哭起来：“妈，你不能死啊，我还没吃你给我包的饺子呢！”
李苦命哭喊了半天，李芳终于吐出了一口气，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苦命啊，你终于回来了，妈，没事儿，妈只是累了，饺子，妈已经热了三遍了，你，快吃吧。”李苦命抹把眼泪：“妈，我一会再吃饺子，我这次回来，就是要为你报仇，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当着你的面，我毙了他！”说着，转身就跑出了屋子。
时间不长，李苦命手里提着枪，把周一龙押了进来，让周一龙跪在李芳面前：“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因为你，我妈成了什么样子？现在我要替我妈报仇！”说着，便举起了枪。躺在床上的李芳一看，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了李苦命的手：“苦命，不要这样，你是妈身上的肉，你的命比他值钱，你不能因为他毁了自己啊。”
跪在地上的周一龙一看，“噌”地跳了起来，也冲上去抢李苦命手里的枪。李苦命怕枪走火伤到李芳，就松了手，周一龙趁机把枪抢了过去。手里有了枪，周一龙冷笑起来：“兔崽子，你还想杀我，看看今天谁杀了谁？我戴着手套呢，我山脚了你，把枪塞到你手上，警察肯定说你是畏罪自杀！”说着，抬头就向李苦命开枪。李芳一见，猛地抱住了李苦命：“你这个畜牲，不许伤我儿子！”枪响了，李芳顿时血流如注。
就在这时，张管教和武警闯了进来，制服了周一龙，也铐上了李苦命。李苦命见李芳死了，疯了似地冲到周一龙跟前，又踢又打：“你这个王八蛋，你杀了我妈妈，我打死你！”张管教好不容易才把李苦命拉开，李苦命趴在李芳身上放声大哭：“妈，你为了我受了一辈子罪，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呀！”见李苦命哭得伤心，张管教也流下了眼泪。最后，他还是摆了摆手，让武警把李苦命带走，把周一龙押送公安机关。周一龙最终将受到法律的严惩，老天爷给了李芳一个交待。
此时，大街上响起了子夜的鞭炮声，而天上却浠浠呖呖地下起了小雨，那是月亮在流泪，为李芳这个苦命的母亲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