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幸好老猫莫名其妙的醒了,仿佛有一道寒流刺中了他。他摇醒了鲁祁,鲁祁脸色很红,仿佛发着高烧一般,唤醒的时候还懵懵懂懂的。
鲁祁咳嗽几声,吐了一口。
“上路吧!”老猫整理着自己的靴子道。他们都是魔法高强的人,这点冰雪纵然不透风,也冻不死,憋不死他们,可是一旦靴子里进水也是难以忍受的事。
鲁祁打了几个喷嚏后又咳嗽了起来。
“等我把靴子烘干就上路。”老猫手里握一个小火球伸到靴子里。
鲁祁又咳嗽了几声,老猫忽然耸起身,道:“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声音?”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点怪异的声音,但被鲁祁的咳嗽声遮掩下去了。老猫伸出食指放在嘴上示意鲁祁噤声,风声中似乎又传来一点声音,那种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老猫忽道:“有什么自墨底力斜坡上滑落。”
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鲁祁激动道:“是阿拉碧!”声音更进,只见一片什么颜色的云仿佛地毯一般从天空滑落,竟似乎要飘起来似的,并不是金黄色的阿拉碧。
“是那少女!”鲁祁觉得很眼熟,猛然道。
老猫虽也失望,但也看出是那少女,忙使出魔法。腾空而起,将她接住,女子下势很猛,冲量极大,老猫凌空一个跟头,翻身将少女接住,只觉一阵气血上腾,说不出的难受。
“她还活着吗?”鲁祁起身问道,到现在他才看到女子的面容,一见之下忍不住就为之惊艳了一回,心中竟是忍不住有疼痛的感觉。
巴蓝王一声令下,就见河面上顿时火光一片,两侧河畔,早已堆满了枯枝,此刻他们的火把扔上,立即熊熊燃烧起来,大河左右,顿时成了两条竟相壮丽的火蛇。
火蛇飞舞,沿岸士兵轮流向河里投放枝条歪木,火焰更盛,他们已逐渐听到水流的声音。天渊两侧已即将燃出两道绚丽的火沟。
“逆——天!”
天渊对岸的渡渡军忽然向河中扔起了石头,石头正是他们下午到附近所搬运而来的,石头一旦扔到冰上,初时还看不出什么效果来,慢慢地,石头越来越多,仿佛在筑墙一般。
终于,河上那硕大的冰块还是晃动,然后倾斜。天渊本来是前看到源头,后看不到尽头,仿佛无止境一般,但火焰沟的长度却是有限的,当他们一旦开始倾斜的时候,便开始产生断裂。
大法师忽然出现在王的身后,道:“冰层已加固,无虞断裂。”
原来一个下午,他竟是以魔法加强这冰层的厚度。
正如覆水难收一般,纵使高明如佩波一般,也只能以幻出大雪,却不能回收,同样,大法师等也不能融开坚冰,却可以让它加固。
也许世事本来就多如这般,好似墨底力斜坡一般,可下不可上,可进不能退吧。
只见那女子——的确,该称为少女的,面容精巧,仿佛一个完美的天使,她的眉毛弯弯,纤巧自然,看不出一点人为的修饰,小巧的鼻子被冻得一点微红,纵是在这如漆夜色中,仍让人怦然心动。
“她还活着。”老猫道,心里不由暗自惊惧:好一个奇怪的女子,竟能入蜡帛尔湖而不沉不死,当真透着奇怪呢,可是,她又是如何来到的呢?他一抬眼,就看到了阿拉碧。
老猫心底发出微笑,原来,自己竟连一条猎犬都不如,难怪自己接出这女子时发现沉重得超乎想象,原来竟是连阿拉碧也一起接住了,自己竟直到现在才发觉,莫非在这大风雪中,自己竟是连感觉都迟钝的多了吗?
鲁祁接住那女子,小心将她放在地上,喃喃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竟连阿拉碧的归来都浑不知觉。
他只是以求助的目光望向老猫,此时,他的法力因去采撷那火莲花而大失,至尽仍没有回复过来,能救少女的也就只有老猫了,可是为了应付佩波的最后一关,又如何能让老猫为救一个漠不相关的人而损失法力呢?又如何能救得公主?
“她的脉搏只有三十四点了,一旦低于三十点,那就连雪微、佩波都难救了。”老猫自顾说道,“所以要救她,因为我们可以救她,你要知道,”老猫望着鲁祁,接道:“先前我们不救她,是因为我们救不了她,现在我们可以救,所以要救。”说着,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
“我……知道。”鲁祁道,对老猫,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师徒的冲动,他知道,老猫实在教导他,或者是在安慰他,不要背上任何心理的阴影,能为就为,不能为,就不为,勉力还好,无力就不可以了。
当他看到那少女在湖中时,他就很自然的决定不去救他,因此他的心里不会有任何的阻碍,根本无碍于他的修行,而对他,却是不行,他当初的犹豫,冲动,以及其后的冒险采花,虽然固然是为了制造填补那一片美,但又何尝不是在为了一种赎罪?自以为罪的罪。
所以老猫的开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他很感动。
掰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中赫然握着一片小小的莲花叶瓣,也许,正是因为这片叶瓣,她才能至尽而未死吧!
老猫忽然一掌击在她头上,大喝一声:“力我搬运,血更传输,精更神,气甚壮,槌!槌!!槌!!!”
冰块与天渊前后断裂开了,冰上积石更多,倾斜更著,巴蓝军在冰块翘起之时也觯上早已削好的巨木,将冰块撬起,形成一个人造的斜坡,当最后一块石头垒上,当最后一根巨木觯起,整个冰块已被倾斜起来,仿佛一面巨大的平镜,两岸爆发出欢声。在巴蓝这岸也早起了几个高台,士兵们列好队,静静而又兴奋的期待,虽然还没有出现最后结果,但所有人都已知道,逆天计划已然成功。
也许这种辛苦后的满足和对未知的自信,才是最值得高兴的。
士兵们走上高台,一排一排拉着手站成前后几百列,第一排踏上冰面,滑向对岸,倾斜的角度虽不甚大,但冰面极是光滑,滑起来丝毫不见阻碍,因此速度并不慢,进一退十也已不再显著,不一时,前几排已划到对岸,随后,后面几排甚至几十派一起涌向冰面。
在渡渡河岸,白炽武与副将军望着天渊,白炽武叹道:“圣鲁特斯王果有过人之能,难怪,他不肯离他而去了。”副将军也叹道:“这样的胆识、智慧、气魄,当今世上,也许就只有圣鲁特斯王一个了。”
白炽武却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也许还有一个。”
“哦?”
白炽武用一种感怀到骨子里语气叹息:“阿拉碧。”言罢,似是怕副将军不能理解似的,又道:“纵然他倾国倾城,他也还是阿拉碧,这世上有种人,你只要跟他一接触,就会为之折服的。”
“所以,”副将军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圣鲁特斯,也只有一个阿拉碧。”
“当然,”白炽武摸摸鼻子,悠悠道,“这世上也只有一个白炽武。”
“我叫莱丝。”少女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然后就不再说话,既不说是如何掉到蜡帛尔湖,也不去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到是对阿拉碧很有好感,不停地搂着它的脖子呢喃。
也许,聪明如她者早已知道他们曾弃她而去,却是为阿拉碧所救吧。
莱丝虽已醒转,却仍未恢复气力,当下他们制了一个雪橇,让莱丝乘坐于上,由阿拉碧拉着。一行人沿着一条根本辩不出的小道直奔海深山而去。
这里并没有路,可是却仍是有方向可辨,他们不知道这条路是否是最快到达海深山,但却想着,也许,就是。
每行一段路,就会发现冻僵的尸骨,天寒地冻,虽然人早已死去,却没有腐烂,仍完好无损,栩栩如生,看上去仿佛睡着一般。
鲁祁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从最早看见的,当初巴蓝的第十八代魔法师中的佼佼者史铜客,到其后的武林高手“一道花”窦蛇,再到被贬的将军匀乏洛克,等等,已经发现了有十三具尸体,每一个人都是高手,然而每个人都死得不明不白,他们从头检查到脚,都没有发现任何死因,仿佛在睡梦中悄然去世一般,然而看他们的姿势又显然不是睡觉的姿态。
有的尚在站着,似要举步前行,有的凝视海深山,眉宇紧锁,似在考虑山上的最后一道障碍会是什么,还有一个正伏身搜索地下的尸体,仿佛要找住他们的死因。
而最近一个,也是他们最后遇到的一个,却是转身欲望回转,似乎路上的尸体已让他感到害怕,失去了前进的勇气,要回头,然而就在他回头,脚步欲下的时候,他也死了。
虽是青天白日,山谷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幽冷,莱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拉碧望着尸体,嗅了嗅,也沉默了下来,不应该说,它始终都在沉默着,似乎,它从来都没有叫过。
鲁祁抖了抖帽子上的雪,道:“好玩!刺激!他们莫不是死于佩波的第三个障碍?”老猫摇摇头,道:“佩波早就宣布,第三道障碍就在水晶棺,海深山上,要死的话,也是死于第二个障碍。”
鲁祁“啊”了一声,喜道:“那岂不是说,我们根本就不必了解他们的死因?!反正,我们早已过两关,而这又不是第三关。”
老猫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仿佛是苦笑,道:“对。所以,我们根本不必理这些,我们为什么不马上走?!”似乎是为了掩饰他脸色的变化,他急急转身前行,然而就在他经过莱丝和雪橇之时,忽然,一口鲜血就吐到了雪地上,红色中还混合着一中诡异的绿色发出幽幽的光泽。
鲁祁扶住他,急道:“你也有,你竟也有?!”
“什么?”老猫忽然反手握住他手,“你也有,你竟也有?”随即,手一松,怅然道:“果真是碧血瘟疫,你我竟都染上碧血瘟疫!”
“起先我也发现是如此,但我以为只我一人染上,所以没说,没想竟然连你也……”鲁祁嘶声道,“佩波竟是如此不讲信用吗!”他现在当然已经知道,二人不会无缘无故同时染上碧血瘟疫的,必是佩波所下。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掏出长剑一下割开一具尸体的手腕,只见血液虽已凝固,但看去,仍是鲜红色的,并不带一点绿,他不死心,又朝后奔,连割七八具尸体的手腕,竟无一人染上碧血瘟疫!
他似已绝望,长剑朝空中掷去,嘶声道:“佩波你个不讲信用的老女巫给我出来,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
他的弦绷得太紧,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佩波没有违约。”一个声音淡淡道。鲁祁猛得扭头过去,见说话者竟是他所爱慕的莱丝。
“为什么没有!幻象是第一个,已为我们所破,冰狼是第二个,也已被破,第三个在山中,佩波不是违约又是什么?莫非这瘟疫竟不是她下的吗?!”
莱丝的声音还是淡淡柔,清清雅,只听他道:“瘟疫是她下的,可是她还是没有违约。”
“哦?为什么?”老猫见鲁祁过于激动,忙接过话头。
“因为瘟疫才是她的第二个障碍。”
“那冰狼呢?”
“冰狼为何会提早出现?”
“因为……你是说,那场雪即是幻象,那冰狼的出现,只是幻象余孽,也应是第一个障碍了?”
莱丝微笑:“总还有人不是太笨。”说着又搂过阿拉碧,轻轻梳理着它的毛发。
鲁祁也回过神来,红着脸向莱丝道歉,为刚才的失态。
莱丝微笑着接受。
老猫恭声道:“还请莱丝法师指点。”
莱丝一愕,随即又淡淡地笑道:“你却是如何瞧出的?”鲁祁至此才知,这个明眸皓齿的清媚少女竟是闻名天下的雪微女巫的关门弟子,莱丝。
雪微的魔法天下数一数二,她最疼爱的弟子的魔法也足以排在前十,自非他与老猫所能及。
“因为在下早已接到我王的消息,说是早已请女巫相助,然而我却仍不知女巫会排谁来,我本已逐渐绝望,以为即便所请,也必是随王一道前行,而后我们经过蜡帛尔湖,再遇到你为阿拉碧所救,联系蜡帛尔湖上怪异情景,便知,你该是女巫的弟子莱丝了。”
“即便我是,而你又知道我是,那又如何?”阿拉碧又去嚼食冰雪,咬得喀嚓喀嚓响,冰雪的余屑颗粒望下掉落,都被莱丝的一双小巧的玉手接住,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请法师援手。”
“呵呵。”莱丝的笑声说不出是嘲笑还是什么。“你们可知要解救碧血瘟疫,它的解药是什么?”似是知道他们接不上来,自顾自道,“便是蜡帛尔之水,佩波早已算准你们不会为一个陌生人而冒险,故根据蜡帛尔之水性专门制出这种碧血瘟疫,这一点,怕是你们永远都想不到的吧。”
“碧血瘟疫的发作期只有七天,现在已是第四天,即便你们赶回去,只怕也未必来得及呢。”
两人俱都感到惭愧,虽然那时不去救她只怕是每个人都会做出的必然选择,但是见死不救,终究是个事实,这让他们很惭愧,这也许便是善魔法的难习之处,而恶魔法却只是率性而为即可。
“你们既能见死不救,我见死不救一次又有什么?”
“你……”鲁祁怒道,随即被老猫拉住,老猫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了。以后我们是生是死,哪怕是立即死于佩波女巫的魔法之下,都与令师高徒无涉了。”说着,一鞠躬,竟然拉着鲁祁走了。
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已断绝,他们已看出莱丝自是早已算准佩波的心思,才能早早跌落湖中,说起来,与其说,佩波给他们设置了第二道障碍,到不如说是佩波中了莱丝的圈套吧,莱丝也自然应该是有着解除瘟疫的本领的。
可是老猫竟然还是说走就走,不但自己要走,还牵着鲁祁一起走,走出一段路,鲁祁忍不住埋怨,老猫似乎成竹在胸,道:“她是会追上来给我们解药的。”“哦?”
“临走之际,我已用言语将之等价到雪微与佩波之间的争斗,你想莱丝作为佩波的徒弟,又岂会置咱们于死地?更何况,莱丝少女心性,咱们硬要求她,她反而越是拿架子,咱们若是掉头就走,她反而会一定给咱们解药。”
“可是……”鲁祁讷讷,终于没有接话。
他们俱都小心翼翼地前进,生怕一时错过了她的声音。
然而走出老大一段路,竟然仍是没有一点声音,两人面面相觑,老猫苦笑:“难道她竟是与咱们斗气?”鲁祁安慰道:“不怕,再等一会。”二人找了个洼地躲了起来,然而,竟然仍没有半点声音。
终于,老猫下定决心,道:“我回去找她要!大不了这个面子不要了。”说着又笑道:“这小妮子挺厉害的,竟能看出咱们的心思。”鲁祁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大不了两个人都不要面子了!”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多日来的阴霾似乎都一扫而空,也许任何人与莱丝一起,都会有着安全感,都不会没有信心的。
当他们赶回那处时,竟发现已没了莱丝和阿拉碧的身影,二人一下从跌到冰谷,哑声道:“她走了……”
说着一屁股做倒在冰原上,然后他们忽然发现了冰上的两行方字。
一方是:汝摘花为我,今已水凝成字,乃留药于汝。汝资质高超,又能灵机变化,大质可期,前方危险,速归为妙,公主必救。
另一方则是:汝劳心救我,亦留药于你。汝法力高强,将才甚佳,何不回国建功,亦宜速归。必救公主。
两人相视苦笑,他们都没想到,莱丝居然少年老成,如此教导他们,而将他们大大耍了一番。
阿拉碧和莱丝竟然独自走了,虽然没有明言,但老猫和鲁祁也都知道,莱丝是认为他们不够能力来解救公主,鲁祁禁不住心下气恼,眼下前两个障碍已破,仅剩第三个,要他们就这样放弃,实在是难以接受,他望向老猫,老猫道:“咱们也去!”眼下他们的碧血瘟疫已解,再无后顾之忧。
(第六章 雪飘万里
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大雪,大雪犹如撕碎的纱巾一般在空中和风中飞舞,哀惋有如情人的哭泣,竟比之前那场幻雪还要大得多。
前方,巴蓝大军的营帐已经在望,如此大的风雪,连骁勇的巴蓝大军也移动不得,好在这里离海深山已是极近,纵是明日一早,也足可破山救得公主了。
鲁祁呼呼喘出一口白气,几片雪花被吹开来,靴子踩得积雪格格响。
“我们走吧!”
现在,共有三路人马来解救公主,一路是他们,一路是魔法少女莱丝和猎犬阿拉碧,还有一路是圣鲁特斯王亲率的巴蓝大军。
老猫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再望向巴蓝大营,道:“好!”说着挽着鲁祁的胳膊,忽然一运力,竟然将鲁祁一把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