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成为唐婉的那一刻，她就只有一个想法，回去南月。
可是回去做什么，她不知道。
回家吗？
别说她现在是唐婉，就是她还是陆一心的模样，那个家她还能回去吗？
她恨二娘，恨陆娆。
在这一刻，她更加恨。
她可以不要那皇后的名分，因为她原本就不想要。
她可以一直做着下人们做的粗活，如果那样就能换回娘亲的命。
可为什么，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却还是逃不过她们的陷害。
她只想活着，为什么，不管她是谁，不管这天下有多大，都容不下她一个。
为什么，一道圣旨，就让她这样时时刻刻的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中，看着陆娆毁她容颜，戳瞎她的双眼，看着康王府里的血流成河，看着塞默在她面前倒下，看着莺儿这样生死未卜。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在发抖？”竹柳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忙的将她抱住，手一直的在她肩上悲伤搓着，以为她是冷，想要给她一些温暖。
一心什么都没说，紧紧的也抱住了她。
好像只要有一个人可以这样相拥着，她就会觉得那些充斥在她身体内的绝望会少一些一般。
“这个给你，若是在这路上病了，可就真的死定了。”北葵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们身边，摊开手心，上面放着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药草，“我在路边看到的。我也吃了，没事的。”她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一般，又抓了一点放在自己嘴里，笑呵呵的嚼了咽了下去。
一心看了她一眼，学着她的样子将剩下的药草放进了嘴里。
北葵看她吃下去了，笑呵呵的道：“要是现在有碗热乎乎的羊奶就好了，可惜啊！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早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我还不如在路边继续行乞呢！也不知道南月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有羊奶喝。”
不知道为什么，一心刚刚那让她无法自拔的悲恸，突然因为北葵的笑容而消失了。
竹柳也发现了她的身子不抖了，看着她看向北葵时脸上那淡淡的笑意，也明白了些什么，在一边坐下笑着道：“南月虽然没有羊奶，不过我听说，那儿有很多北辽没有的小吃点心。还记得吗？从前王爷去南月朝拜的时候，带回来的糖葫芦的吗？都给你一个人吃了呢！”
北葵呵呵一笑，“对啊！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原本王爷还说下次还会再带给我的，可惜人都不见了。不过我可以自己去南月，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的憧憬，半点哀伤都没有。
一心没发现，自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了。
“王妃。”北葵想着糖葫芦，忘形的拉着一心的手臂，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顿了一下，“不，姐姐，到了南月，你可不可以像帮助红梅那样帮我买很多的糖葫芦啊？我身上都没有银子的。”
一心笑出了声，“好。不过.”她压低了声音，“不能再叫她红梅了。她是塞默。一直都是。”
北葵笑了一声。
单纯的笑容里夹杂了一丝不屑，只是太淡，淡的让人察觉不到。
其实一心很想知道，耶律绮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他人说起他的时候，会感慨自己的命运因为他而变得千疮百孔，没有得到他半丝的垂怜，却要因为是他的女人而落得如斯境地。
可是北葵说起的时候，一心却看不到她一点的怨恨，就好像在轻松的说着一个老友，脸上也会有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腼腆暖意，要说她在乎耶律绮，可是却不见她为他伤心半分，说不在乎，她的笑容又如何去解释。
可是不管怎么样，一心的心情却因为她莫名的好了起来。
莺儿还是找到了。
一心纵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看着她的尸首被抬回来的时候，她还是紧紧的攥住了拳头，她没有像竹柳那般扑过去抱着她痛哭出声，她只是走到甄远的面前福了下身子道：“不知道，我可否找个地方将她好好安葬？”
甄远没看她，鼻孔朝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梅也走了过来，“不管将来我们会如何，男人的战争，我们毕竟什么也没有做错。死在这里，已经是可怜了。总不是要将她抛尸荒野任由野兽撕咬吧？”
甄远重重的哼了一声。
一心看向杨宇峰，他冲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这才转身，拍了拍竹柳的肩小声道：“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就葬在河边的树林里吧！”
没有人会帮着她们来安葬莺儿。
他们只是冷漠的站在远处，充当的只是看守她们的士兵。
而她们，是那么的水火不容。
可是此刻在莺儿的面前，她们第一次共同的去做着一件事。
一心知道，她们并非是真的为莺儿的死感到伤心。
她们只是看见了，在以后的路上，她们将要面临的事实。
莺儿冷冰冰的尸首，无情的告诉着她们，这一刻是她，下一刻却不知道是谁。
她们已经不再是康王府里养尊处优的夫人，耶律绮纵然再如何的不是，至少给了她们一个高墙大院，那里面太安全，安全的让她们只会争风吃醋。
在生死面前，耶律绮从前对她们的冷漠突然变得都不重要了。
而现在，她们在通往一个陌生国度的路上，危险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们，会置她们于死地的刀，不一定是敌人手里的，还有身边这些曾经的姐妹。
她们全都亲眼看见红梅是如何让塞默死的，而现在，莺儿找到了，塞默却半点音讯都没有，甚至连问的人都没有，她.连像莺儿这样入土为安的资格都失去了。
莺儿的脸，被一心手里的黄土掩盖，死，未必不是解脱，像她这样的活着，也未必就是幸运的，至少，她终是留在了自己的故土，她不是害怕这样的长途跋涉吗？如今就真的再也不用了。
将莺儿葬了，所有人都突然变得沉默。
这一夜，谁的呼吸声都没有均匀的响起，辗转反侧间想的也许都是一样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