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深夜，州牧府书房
昏黄的灯光映出了两个倾斜模糊并且晃动的人影，一大一小，一老一少，老的是刘焉，少的自然便是刘璋。
“父亲大人，这是我最近从他地购来一批茶叶，名字叫‘阳春白雪’，夜色沁骨，还请父亲饮下暖暖身体。”
刘璋一边用铜壶将滚热的开水倒入一只盛着茶叶的晶莹剔透玉色白瓷杯中，一边恭敬的将瓷杯放到了刘焉的面前，氤氲的水汽瞬时便横在了刘璋与刘焉二人之间。
刘焉看着面前的茶水，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但念及刘璋的关爱之情，终究是没有发作，只是沉声教诲道：“声色犬马，尽乃小道，君子所不为；璋儿你还年少，应远离这些小道，还应将心思用在治学安邦之上！”
“父亲所言极是，璋儿受教。”刘璋脸上异常恭顺的回道，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摆出了一副诚心受教的态度。
蜀中的冬夜的确寒凉如水，即便是刘焉的书房之中也早已摆上了一盆灼热的火炭，刘焉看着刘璋恭顺的态度，十分欣慰的点了点头，极其罕见的微微一笑，随后端起面前的白色瓷杯，慢慢饮了一口。
“嗯？”刘焉在小饮了半口之后，不禁向杯中清澈通透的茶水诧异一看，同时一副疑惑之色看向刘璋，沉声道：“这茶为何如此大不相同？”
汉代饮茶，都是烹制，就是煮茶。将由茶膏制成的茶饼捏碎放到鼎中烹煮，有时根据个人喜好甚至还要放入葱姜和橘子之类，甚至还要加盐，煮成赤红色才算能喝。
所以，刚刚刘焉在第一眼见到刘璋递过来的茶水的时候，脸色才会如此不好，任谁喝了一辈子浓重如墨的煮茶，在看到亲生儿子捧上这种清茶的时候，面色绝对不会好到哪去。
当然，刘焉的诧异表情无疑表明‘阳春白雪’的成功，相对于砖茶来说，炒茶的技艺可是足足进步了几百年，在口感上自然也更加优越。
看着惊异不已的刘焉，刘璋当即会心一笑，当即向刘焉谨慎解释道：“此茶璋儿亦是只饮过一次，觉得口感清新，和以往别有不同，故而才将其进献给父亲大人，冒失之处，还望父亲海涵。”
刘焉不自觉地再次饮了一口面前的‘阳春白雪’，觉得口感确实清新飘逸，远远超乎以前的煮茶，微微轻颌了下头颅，再看向刘璋时不禁有几分不自然的歉意。
刘焉在闭目饮过了一道清茶过后，缓缓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后面色转而一肃，双眼直直看向刘璋，一字一顿的矜重问道：“依璋儿你之所想，此次诸侯讨董，能将范儿和诞儿救出的几率能有几成？”
刘焉在深夜召见刘璋韦德自然不是饮茶，益州军北上讨董出兵在即，他的另外两个儿子也在董卓手中个，他又怎能不殚精竭虑。
刘璋此时表情亦是一重，信誓旦旦回道：“九成！”
“当真？”刘焉脸上一阵惊异，不由得对刘璋所说的话不禁有些不敢相信，兵事向来就没有定数，里经过黄巾之乱的刘焉深知这一点，自己的儿子对这件事又怎么会有九成这么高的把握？
只见刘璋纳头一拜，向刘焉缓缓解释道：“父亲，这九成把握并非是璋儿妄言！其一，二位兄长只身无虑，洛阳城中别无家眷老小，虽说逃出洛阳实乃万难，但是要想隐匿在偌大个洛阳城中不被董卓发现，亦是十分简单，仅这一点，我便有五成的把握！其二，袁绍之叔太傅袁愧，位高权重，身处险地，有如利剑悬顶，千钧一发。如若洛阳生变，当以其为首。二兄长位低权轻，当无所波及，况且有袁愧前车之鉴，二位兄长亦会警觉，不会轻易引颈待戮。如此，愈加两成把握。其三，今璋我年后方才及冠，以及冠之年，率千人之士，董卓即便再愚昧也会知道父亲无心和他为敌，定会小瞧我益州之师，而非难为二位兄长，如此，亦加二成。”
“故，如此论来，以九胜九败之必胜，璋儿有九成把握迎回二位兄长！”刘璋言之凿凿说道。
“如此便好！”刘焉轻声叹了口气，紧合上双目，用手挡在了头前，声音憔悴道：“如此为父便安心了······”
“璋儿。”刘焉紧接着轻声唤道。
“儿臣在！”刘璋看着面前的刘焉，虽知道面前这个日渐苍老的中年人在灵魂上并非自己的生父，但尽管如此心中却还是泛起了一丝骨肉相连的暖意，仿佛面前隐隐正在有什么东西打动自己。
“等你从北面回来，你就和苋儿大婚吧，为父前几日已经去和吴懿提过此事，并且已经定下了婚书。”刘焉此刻仿佛化作了一个寻常的唠叨老人，对着刘璋别有意味的缓缓说道：“等你回来，我就放手······”
相顾无言，月光淡漠，寂静成雨
面对刘焉这一番话，刘璋实在是不知接些什么才好。
放手，亦是放权，是让权，可是刘焉分明还健在，而且在刘焉和刘璋之间也分明还有一道嫡长子的高墙隔着，这道墙也并非是靠刘焉一人所能打破的了的。
“可是，我···还有兄长刘瑁······”刘璋不知怎的，在面对他久久想要得到的东西面前，心中却反而忽的愈加失落，近乎垂丧说道。
“他是个文臣，益州四面皆是强敌，为父身为高祖嫡系，有守土之责，我···对他不放心。”
“可，我还有两位长兄。”刘璋竟然鬼使神差的搪塞到，面对益州的未来，心中竟然隐隐惶恐不安。
“等你将他们迎回后，我会让他们会在这绵竹做一个安稳的富家翁，不会和你相争···”
“可是·····”刘璋心中的惶恐竟然越发的强烈，这是一种面对未来的恐惧，毕竟，他从未做过一名统筹全局的州牧，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更不知道自己到头来会不会真的像历史上的刘璋一样基业尽失。
“没有什么可是的。”刘焉缓缓将遮挡着双眼的枯瘦手掌放下，双眼柔和看向刘璋，眼中闪着烛火的光亮一字一顿有力道：“这天下是我汉室的天下，你姓刘，出生在皇室，天生既该是如此。并且，我是先皇留下的辅国老臣，我让你如此，你理应如此，这是你生来就命中注定的······”
“你！逃不了，也不能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