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鸟亦是上古神兽,此鸟极珍爱自己的毛发。尤其是那羽毛,绝非常人可以触碰。”
说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我手上,我摊开来的掌中央,轻飘飘躺着一根羽毛。
“碰……碰了会怎么样?”我咽口水。
“一触即燃,燃尽一切与之相触的物事。”
额,意思是我要被烧死了?
我觉得脑子有点懵,左看看又看看,最后还是去看离槡,“要多久才会烧起来。”
“即刻。”
我:“……”
离槡的声音更沉:“看来,你已得了它的认可。”
“认……认可?”这个时候,我的脑子转回来了,倏地扔掉了掌中七彩的羽毛,如甩脱烫手山芋一般。管它认不认可呢,反正同我没关系。
羽毛轻飘飘的,怎么可能仍远呢?
它就在半空当中飘扬,飘扬,飘出窗外,没入了夜色之中。
“唉,离槡哥哥你去哪里?”离槡竟追着那羽毛自窗口跃出,转瞬便消失不见了。好歹也说一声去哪里啊你这个……这个讨厌的人!
耳边突地响起“砰”的一声,是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我这才反应过来此刻房内还有一人。
林小千看不见我,我却能看见她一凡的小脸上泪光闪烁。她好似极不安,不安又慌张。
终于,她也破窗而出了。
我……我无奈之下只能去追她。
这一追便又追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邸内,火光通天,却看不见人。
府门大开,那热烈的火光出自内院。我几乎是同林小千前脚贴后脚进了大门。然后,一声尖利的长鸣让我们止了脚步。这断然不是人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像是……鸟鸣?!
那便是离槡口中的三青鸟吗?
相府后院中,离槡正与其对峙。
离槡长发纷扬,身体如雕像般伫立不动,却有一种刚猛的气息自他身体里发出。那气息凝住,积淀,蓄势待发。
在他身体正前方,半空当中,有一团耀眼火光。
不,不是燃火的光,那……那是一只喷火的怪鸟!
又是一声凄厉长鸣,怪鸟的鸣叫直欲冲破九天,也震得我耳朵发麻。我身边的林小千已忍不住痛苦地萎顿在地。
离槡不动,那怪鸟向他连连着烈焰,即使离得那般远,我也能感受到那火光的炙热。幸而,那火焰近不了离槡的身。烈火被阻隔在他身体三尺外。
我想离槡定会收了那怪鸟,我想他现今不动手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可这时,却有一人骑马冲了进来。
马蹄隆隆踏响,错乱了章法。马儿嘶鸣,划破长空的声响惊动了半空当中的怪鸟。它尖喙一张,熊熊火光便直直袭向马上之人。
“公子小心!”
我没有看清林小千的动作,她的动作太快,太迅猛,她一心牵挂着她的心上人,为此,她似乎可以付出生命。
烈焰确确实实袭上了林小千的身,她纤弱的身体痛苦地蜷曲,可周身却没有一点火焰。三青鸟的烈焰被她吸附入身体里,她的灵魂在燃烧。
“林姑娘?”李成洵想要靠近林小千,可她那痛苦的样子让他却了步。
“不!不要过来!不要看我!”
这时,凌厉的风势自头顶上方袭来,是那怪鸟不管不顾就要俯冲下来……
躲闪间,我看清了那怪鸟的头,它的头……它的头竟是人的形状!
林小千竟还有气力直冲上前,她跪倒在地,张开了双臂,“都是我的错……主人……主人就……惩罚……惩罚我吧……”
怪鸟的长鸣声不绝,火翅拂过的地方,火星飞溅。
它掉转了方向,这一次俯冲的方向……对准了离槡。
离槡周身庞大的气息扩散开来,他黑袍舞动,长袖仿似能无限伸长,猛地袭向那半空当中的怪鸟。
一团激烈的火光迸射开来,我看见离槡伸长的袖口猛然间扩大数倍,生生将那怪鸟卷入其中。
一瞬间,天地间都暗淡了下来。
怪鸟不见了,只有离槡默然站立。他的袖口在风中飘扬,我看见那上头又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七彩玲珑鸟。
鸟不见了,林小千的痛苦却在继续,连离槡也救不了她。
“三青鸟的烈焰一旦燃起,未燃尽灵魂,它不会熄灭。”
我看见年轻的丞相跪倒在了林小千身前,他的脸上有痛意和内疚,他叫着她的名字,可她已不能听见。
她的灵魂被烈焰吞噬,她的脸上却带了最纯稚的笑意,“公子,你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最后的最后,林小千的魂魄被燃尽,她的身体躺倒在了年轻的丞相怀中。
她,终于如愿了。
我不知我们还要在赵都清泉待上多久,离槡整日整日地不在,我开始觉得孤单。一边孤单我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咯,肿么可能整天同我混在一起?
为显示出其实我并不是这般没出息,我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铃兰身上。没事儿做我可以养花呀。
花在小小盆栽内,花妖铃兰一直未曾出现。
到了第四日,铃兰开始枯萎。原先我还能时不时感受到有人朝我后脖子里吹阴风,现在倒好,什么感觉都没了。
我有点慌,晚间离槡一回来我就抱了花盆子急急向他求助,这花儿可别被我养死了呀!
离槡径自去到床前,背对着我,脱衣服。
唉我说大神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直勾勾盯着他,左右他全身上下早被我看光光了。嗨,可惜他只脱了外衫,内里还是一件黑。
“这株铃兰上融有林氏骨血,她死去,铃兰自然不能独活。”
“你说什么?”我腾一下自榻上站起,“那怎么办?”
离槡将外袍搭在床前椅背上,动作间,他修长健美的身形便暴露无遗。对上我发直的目光,他不着痕迹地皱眉,不知道。”
“哦……哦……”
我暗骂自己没出息,怎这般轻易就被美色所惑了呢,想当初将他看光光的时候我也没感觉怎么样啊!果然,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安全。
我咳了几声,还想替铃兰说几句话,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翻身朝里,睡觉了。
我……铃兰,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非大神也。
又过了两日,铃兰的叶片纷纷衰败落下,只剩了中间光杆司令一根。无奈之下,我只得抱了花盆亲自上丞相府。
介于孤零零一盆半死花草于街头飘荡这样的景观着实会让路上行人吓个半死,我便选择个月黑风高杀人夜,离槡出门未归的时辰。
夜半,年轻的丞相仍在书房,一屋子的烛火照得里间亮如白昼。
我并未进门,只将花盆轻手轻脚放在了窗台上。然后,我敲响了紧闭的窗户。
听到声响,年轻的丞相踱步至窗边,他的目光自铃兰上轻轻越过,落向庭院,却又倏忽凝注。他不可置信地重将目光放在窗边,明明是一株半死的铃兰,却让他眼里绽放出的异彩比天边的星辰还要闪亮。
小小一株铃兰在烛火下盈盈摇摆,它的叶片上也闪着亮光。
唉,也不知还能不能养活。
离开丞相府的时候,我仿佛又听见了那一曲《不悔》:
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
梦里有你梦醒谁来相依偎
相思一夜行遍千江水
天若有情天要作证终不悔
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
醒也莫问醉也莫问归不归
相思一夜行遍千江水
生也为你死也为你独憔悴
我有个毛病,伤心之下便要回去睡大觉,根据经验总结,睡觉是治愈我各种伤痛的良药。
哪想我这一睡下去,外间又发生了天大的事——丞相大人又要娶亲了。
丞相虽受赵国子民爱戴,可一个男人的人品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吧。
姑娘三嫁是义举,男人三娶嘛,这名声总不怎么好听了吧。
我将这想法向离槡倾诉,得来他淡而无味的一瞥。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一瞥里分明写满了鄙夷。
难道是我错了?男人三娶也是义?
为探个究竟,这一日,我又站在了清泉城的长街上。
送嫁的队伍排了老长,两旁观礼喝彩的行人更是爆满。
年轻的新郎坐于马上,脸上的笑容明亮得一如既往。
其实是因为他笑得每次都一样,我分不出哪儿是哪儿。
这一次,丞相大人娶的又是谁?
我想起了那个在我梦中出现的女子,女子着白衣,歌声清悦,只听一曲便难忘怀;我也想到了湄水河畔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我虽未见过她,却能想象她定是有一双清亮的眼,眼中除了她的意中人,便再也放不进其他。
风吹起轿帘一角,轿中的新娘子将将转过头来。一双素手掀起喜色的红盖头,我便看见了新娘的脸。
怎么是她?林小千?
穿过人群,轿中林小千的视线同我对上,她冲我调皮一笑,露了嘴角,那样子像极了铃兰。
我愣住了。
我到底没能追上去看个究竟,因长街尽头的离槡,正朝了相反的方向走。离槡同新娘,我只能选一个。
“离槡哥哥,你找到……嗯……想找的……那啥了吗?”
“找到了。”
“真的吗?可为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找到了,可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那个时候,这里不叫清泉,也不是赵都。”
“那是什么?”
“不想说。”
“……”
铃兰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