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耿直一觉醒来，见桌上台灯仍然亮着，舒曼早伏在桌上睡了，耿直苦笑，起身，要把舒曼搀到床上，舒曼忽地醒了，推开耿直，嗔道：“别打扰我，我熬半夜，好容易理出一个思路，你一碰我，全忘了。”
耿直只得坐回床上，不敢说话，舒曼困得眼睁不开，写几个字，开始打瞌睡，耿直上前强迫把她往床上拽，命令着：“赶紧睡吧，困成这样，还写什么论文啊！”
舒曼眼泪掉下来，哽咽着：“我坐一晚上一个字也写不出，我真成废人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吧，我现在就是个家庭妇女了！”
耿直笑：“家庭妇女肯定不像你这么疯，睡吧，明天起来，还是专家。”
舒曼哽咽着：“明天还有那么多事儿，耿耿老是不爱写作文，我要去学校跟老师谈谈，牛牛那么多心思，不跟他交流要出大事的，还有大白菜、煤气罐，你不在家，全都得我来弄。”耿直：“要不让我妈来住一段，帮帮你？”
舒曼：“你还真敢想，你妈都多大岁数了？还那么多病，你爸身体也不好，我现在就盼着老两口身体好一点，万一他们俩再出什么事儿，我可真活不下去了！”
耿直：“你……你……你这是什么话？不还有我吗？要不我跟上边说说，我别出差了。”
舒曼：“你少来这一套，虚伪到家了你，你转业就因为我拖累，你妈到现在还成天唠叨，要不是我，你早就是军区司令了，我还敢再让你做家务？我也就是牢骚一下，你让我牢骚好了，你要连这也受不了，我我??”
耿直赶紧搂住舒曼：“没有那么严重，我的老婆同志，我这次出差时间短，最多一个星期，我回来就去学校，牛牛的事儿交给我了！”
舒曼：“牛牛上大学以后变化特别大，话越来越少，我真担心他觉察出什么事。”
耿直：“别疑神疑鬼的，咱们待他比亲生儿子还要亲。”
舒曼摇摇头：“可咱们毕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耿直：“他现在也成年了，要不我们找个机会，告诉他吧。”
舒曼立刻往后缩：“别别别??我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
耿直乐：“那就别再自己吓唬自己啦！”
耿耿一个人在家，用开水泡方便面，她拎着暖壶正往碗里倒开水，忽听电话铃响，本能要放壶，去接电话，手赶紧放暧水瓶，没放稳，她一跑，带倒暖壶，那壶水溅出，烫到耿耿脚上。幸好邻居帮忙送了医院，舒曼得到消息跌跌撞撞跑过来，跑到门口脚一软靠住门框，不敢往里走，值班医生出来，赶紧安慰：“脚烫破点皮，还好，小姑娘挺灵的，躲避及时，烫伤面积不算大，还能走路。”
舒曼靠着门框点头：“谢谢，谢谢。”
把耿耿接回家，耿耿脚上缠着纱布还不老实，拄着拐到处乱蹦，不停说话：“暖壶太沉了，我手小没劲，应该倒半壶水就好了，医生叔叔说还好，不是刚烧开的水，要不然我这只脚就成煮猪蹄儿了，妈妈，你想不想吃我的蹄子？”
舒曼又好气又好笑，正色道：“我再跟你讲一次，你自己在家不要动煤气热水，饿了就吃一点饼干巧克力嘛，你这样多危险，妈妈魂都让你吓掉了！”
耿耿蹦过来：“妈妈你有魂吗？你的魂从哪里掉出来啊？”
舒曼抱起女儿拍着脑袋：“饿不饿呀？小猪蹄儿？”
耿耿：“我饿啦，我要吃猪蹄儿！”
门打开，耿直匆匆进家，见了耿耿就说：“小丫头，你急死你爹了！”耿耿得意道：“我现在是伤兵，报告首长，我重伤不下火线！”
耿直抱起女儿，亲一下，赶紧看舒曼，舒曼早已沉下脸，转身走向厨房。耿直跟进厨房，认真道：“咱们谁也别抱怨谁，这次是意外，咱俩没衔接好。”
舒曼声音低沉：“什么意外？差一点耿耿就残疾了，孩子不能一个人在家！”
耿直：“找个保姆吧。”
舒曼：“我已经托石菲菲帮我找了，她现在用的那个小阿姨挺乖巧，可这一段怎么办？”耿直：“我注意点儿，下班就回家，尽量少开会少出差。”
舒曼不看耿直：“算了吧，怎么好劳您大驾，还是我多尽点心吧。”
耿直：“你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舒曼懒懒道：“别提什么论文，还有一个礼拜就要交稿了，我才写一半儿。”
耿直：“我来做饭，你去写。”舒曼不动：“你能天天做饭吗？”
耿直一笑：“当然能！不是只有一个星期就要交稿了吗？”舒曼撇嘴：“狡猾！”
舒曼终于完成了论文交上去了，主任看后找舒曼谈话：“你论文我看了，内容很扎实??你英语怎么样？”
舒曼愣一下：“大学学过，这么多年没用，忘得差不多了。”
主任：“赶紧补一下，这次去美国进修，我一直在给你争取，应该问题不大。”
舒曼赶紧点头：“谢谢主任！”
主任点头离去，舒曼兴奋回身往自己诊室走，刚走几步，就听见急促喊声：“嫂子嫂子！”舒曼赶紧回头，只见耿玲气喘吁吁跑来：“我爸摔一跤，人动不了了！”
舒曼和耿玲匆匆走进急诊室，耿直母亲守着病床，耿直父亲正在冲耿直母亲嚷嚷：“我要上厕所！”
耿直母亲拎着小便器小声道：“上厕所嚷嚷什么，这不有便盆吗！”
耿直父亲：“不用，不用，不用，我得站着上！”
舒曼和耿玲过去，舒曼叫了声：“爸。”
耿直父亲一见儿媳立刻不吭声了，耿直母亲还没反应过来，他伸手一把将小便器抢过去，紧皱眉头做一脸色：“唔！”见耿直母亲没反应，憋红了脸，吼：“唔！”
耿直母亲恍然，赶紧回身拦住舒曼：“背过身背过身，你公公有大事情要解决，背过去，背过去。”
舒曼背过身道：“爸还能动啊？”
耿直母亲：“半边身子不能动，八成老毛病犯了，他这身子，天暖和还好，一到冬天就犯病。”
身后耿直父亲：“唔，唔！！”耿直母亲赶紧回身，从耿直父亲身下抽便盆，舒曼正要回身，就听耿直父亲：“唔！”
舒曼赶紧再转回来，一旁耿玲偷着乐：“我爸在你跟前最在乎自己形象了。”
耿直母亲端小便器往外走，舒曼笑着要接过来，耿直母亲赶紧让开：“可不敢让你沾这个，老头子还不得别扭死。”
舒曼笑着回身走到耿直父亲跟前：“爸，您都感觉哪儿不好呀？”耿直父亲赶紧往前欠身子，但坐不起来，舒曼赶紧扶住：“您别动呀，躺着说吧。”
耿直父亲嘀咕着：“没哪儿不好，就是这半边身子动不得。”
舒曼：“既然来了，您就安心住几天，做一个全面检查吧？”
耿直父亲立刻嚷嚷：“我不查，没病也查出病了……”
耿直母亲已经回来，嗔道：“你听医生的，进了医院还那么轴！倔老头子！”
舒曼笑着安慰：“爸，就是常规检查，您这也是老毛病了，不查出根子来，随着年纪增长，会越来越严重的，我可不是吓唬您。”
耿直父亲不吭气了，舒曼道：“我去给耿直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看您吧？”
耿直父亲立刻：“不用不用，他干大事呢！玲子也走，你妈在这儿就成！”
耿直母亲嘀咕：“你们都是大人物，就咱是老妈子，生来伺候人的，走吧走吧。”
耿直父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舒曼把报告给耿直看。耿直看报告，虽然能看个大概，可心里急：“我看不明白，你直说吧！”
舒曼指着片子：“脑瘤压迫神经，导致偏瘫，发展下去，会造成全瘫，外科建议立即手术。”
耿直发愣：“什么手术？”
舒曼：“脑部手术。”
耿直：“老头都七十六了，受得了吗？”
舒曼：“不算大手术，听外科人说，这个手术挺成熟的，目前除了手术，没有别的办法。不过还是你决定吧。”
耿直犹豫着：“还是听我爸的意见吧。”耿直说着往病房走，回身，“你回去照顾耿耿吧？”
舒曼跟着耿直走：“菲菲把耿耿接到她们家了。”
耿直：“这个邻居还真有用。”
耿直和舒曼进病房，就见耿直母亲和耿直父亲在争执，耿直母亲背对耿直父亲，气呼呼地：“再唠叨，我干脆不理你了！”
耿直赶紧笑：“妈怎么回事儿？”
耿直父亲嚷：“你妈就这德性，给我揉身子，手跟个挫板似的，那叫一硬，我还不能说一声啊！”
耿直母亲：“咱工人家属天生就粗就硬，你想找那手软的，怎么不找那资本家小姐啊！”
舒曼一旁脸上挂不住了，赶紧端起地上脸盆，出去。耿直父亲尴尬，冲儿子：“老婆子，你这叫什么话！没劲！”
耿直母亲：“你才没劲呢！服侍你一辈子，老了老了倒嫌弃上了！”
耿直笑：“好了，说正经事儿吧，爸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建议手术……”
耿直母亲立刻：“手术干吗，你爸多大岁数了！身子骨都是脆的，我看就吃点中药，找个按摩大夫得了。”
耿直父亲不说话，耿直道：“医生说是脑子里长个东西压迫神经，按摩不管用，必须手术。”耿直父亲：“不手术会怎么样？”
舒曼进来，耿直看着舒曼：“那就永远起不了床。”耿直父亲和耿直母亲互看一眼，都沉默了。
耿直母亲半天道：“这么大事儿，还是你们爷们拿主意吧。”
耿直父亲看着耿直：“老大，我信你，你拿主意！”
耿直一屁股坐下：“我找季诚再问问。”
季诚将耿直父亲的片子挂在墙上仔细看，耿直一旁直着急：“你说句痛快话，做还是不做！”季诚慢条斯理着：“我们只是提供医疗方案和各种可能性，做决定的是病人和病人家属。”
耿直：“别废话！如果不做，真的会全瘫吗？”
季诚：“谁也不能保证出现什么后果，就像做了手术，也不能保证就完全像健康人一样。”耿直气得直捶桌子：“你没句实话！我看文革十年你别的没学会，弯弯绕倒无师自通！”
季诚：“你放肆！”
季诚发怒倒让耿直愣一下：“老小子有长进啊，会骂人了！”
季诚怒目而视：“如果是我父亲这种情况，我绝不会让别人替我做决定！你现在要做的是下决心！我知道你难，但只能你自己做决定！别想依赖任何人！”
耿直瞪着季诚，那眼神恨不得杀了季诚，季诚一脸坦然。耿直“咣当”一声猛拍桌子，吼：“老子决定了！手术！你主刀！”季诚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回头耿直把情况给舒曼说了，舒曼问：“老头、老太太能同意吗？”
耿直长叹口气：“我说话他们听。”
转过脸看舒曼：“可我自己现在还含糊呢，这个决定正确吗？”
舒曼：“我从来没见你这样，这么犹豫不决的。”
耿直：“是啊是啊，好在季诚主刀我心里还是踏实的。”
就听见病房里耿直父亲在嚷嚷：“你想饿死我啊！”两人赶紧推门进去，耿直父亲冲着耿直母亲嚷：“我要吃肉，三天没吃肉，我肚里的蛔虫都饿瘦了！赶紧买点猪头肉去！”
耿直母亲瞪眼：“大夫说手术前不能吃肉！你个老东西赶紧把病治好了！天天给你红烧肉！”舒曼乐：“爸精神状态还挺好的，我还以为您要做手术了，紧张呢。”
耿直父亲一脸不屑：“我干吗紧张？紧张的是大夫！”
耿直道：“还真不敢让大夫紧张，出点差错可不得了。”
耿直父亲：“不是小季给我做手术吗？那小子行，文革给整成那样，还临危不惧救我一命，真有种，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配合他！”
季诚带查房医生进来，耿直父亲一见季诚就激动：“小季啊，有日子没见了，我看你精神可比以前好了，脸白了，好像也长高了！”
耿直舒曼喑笑，季诚尴尬：“伯父，您好好休息，上午您头一个手术，您就放心吧。”
耿直父亲激情满怀：“我放心，你做手术我有啥不放心？我告诉你啊，就算你手术有什么差错，也没事儿，也算给国家医学做贡献吗！”
耿直母亲一听急：“老头子你别胡说八道！”
耿直母亲转过脸对季诚：“季大夫，老头子几天没下床、没出屋憋糊涂了，他话你可不能信，他傻！”
耿直赶紧拽着母亲往外走，笑道：“老爷子爱说什么让他说吧，他不走心！”
耿直母亲跟着耿直出来，一路嘀咕：“他不走心，我心可悬着！老大，你说不做手术也成呗？”
耿直：“不做手术就瘫在床上，我爸遭罪，您也遭罪啊！”
耿直母亲：“可你爸这辈子就没住过医院，这一住院就要上手术台，这心里闹腾呀。”
季诚从病房出来，耿直母亲赶紧过去拽住季诚手：“小季啊，啊，你现在是院长了，季大院长啊，你可千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