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说话的这些日子,是女妃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就算好了之后很少说话,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喜悦,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当初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过如此充实的感觉,那种只要看着一个人就会满足的充足和欢愉。陪着他修炼,给她讲解一些兵气道的知识,指导他如何修行,和白狼闹闹别扭……这些都是从未有过的。凌寒的悟性很好,最近他又有了突破,在她的指导下,凌寒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又突破了一层,如今他已经是兵者三段了!但是他的兵气储纳量却惊人的庞大,他一个小小兵者三段的突破进阶竟然跟上次两段突破时一样惊天动地,形成了气场,他瘦削的身体似乎能够无止境的容纳兵气,女妃虽然好奇却也不在惊讶,这个小男人带给她的,已经不是惊讶和震撼,是习以为常,她喜欢这个人的一切。
女妃的身体其实已经彻底恢复了,她自己心里知道,其实除了不能发声,在那之前,她的身体基本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她现在的身体一如当初那般玲珑挺拔,而且修为已经精进,到达了修者心中梦寐以求的境界,无数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境界,可每当女妃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心里却无法高兴,她要一身修为作甚呢,这一世的修行,为仇为恨,到头来,却因为那个人生死之间的眼神而犹豫,一世的浮沉,却从未想过,当初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和母亲走到了一起,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们分离,其实她知道,母亲并不恨他,随着岁月的流失,她知道母亲门派的功法特殊,没有庞大的兵气支撑,心智会受到传承的影响,轻者发狂,重者暴毙,母亲被逐出师门后,修为尽废,无法支持门派传承的负担,她总是精神恍惚,无端发狂,那是后遗症,她懂得,她都懂得……可她还是憎恨给母亲带来痛苦的那个人,恨之入骨……可当生死瞬间,她看到了那个人悲伤的眼,也许她去了解了解,当初是什么让他们相遇,是什么让他们分离,是什么让他狠心抛弃妻子,对母亲不管不顾!九死一生之后,女妃对人生有了新的看法,沉淀下来之后,竟然有那么多为什么要去思考,她的手按住胸口,若是他不能给我满意的交代,我还是要杀他,为母亲复仇!还有给我下蛊的人……她用力的抓紧胸前的衣衫,眼中的冰寒一如初见时,那是一尊盖世的女杀神!
山谷里回荡起了她喜欢的曲调,女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冰冷的眼神缓和下来,眉间的微笑荡漾开来,我其实该谢谢他,也谢谢那下蛊的人,若不他们,自己如何能与凌寒相遇,如何能有现在的修行,又如何有这份心境?
女妃不知何时坐到了凌寒的身边,她靠的很近,几乎与凌寒贴在了一起,箫声明显顿了一下,却马上恢复了正常,依然那般宛转悠扬。天上的月,从没有今天那么圆,那么近,几乎落在了山峰上,天边偶尔有流星划过,高天圆月下,山风送爽,月下的二人,不觉间,已经是那么近!
山峰轻柔的划过他们的身体,凌寒长长的头发散乱在风里,几乎盖住了他和女妃的身体,从师父将他救回到时筑古荒之后,他就从没有剪过头发了,这不知是几年,十几年,或者,已经几十年匆匆而过的年华刻印在他的身体上,他年轻,长长的头发让他的身体充满了野性,女妃能感觉到靠着他的时候一瞬间升高的体温和心跳,她心中有些乱,思绪也有些乱,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靠着他这般的近,却舍不得离开他的身边,也许离开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吧,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这般靠近一个男子,从未想过有一天对一个男子念念不忘,无法割舍,靠着他竟是那么的安心,恍惚之间,又是当初的相遇,这期间的种种,如梦似幻,打眼之间,生与死,爱与恨,匆匆数百载的年华都这么过了,这一生所留的回忆和念想,便只有母亲和现在让她安心依靠的男子,本该一剑杀了的薄情男子,本该是和其他人一样恨之入骨的男子,可当初却并未因那一句话而心生憎恨,是当时生死搏斗无心分神吗,还是,因缘早已注定,恨遍了天下男子,却唯独对他网开了一面,这是一场噩梦吧,却那么美好。母亲,孩儿,如今有了心系的人了,是个小小的兵者。
女妃有些迷醉,她盯着天上的月,不觉中,将头偏靠在凌寒的肩头,她轻声道:“凌寒,你今年多大?”
箫声止了,风中还夹带着余音清唱,年轻的身体散发着灼热的温度,将风中的清冷烧掉了,他的头发轻轻盖在她的身体上,带着和他的身体一样的温暖,那么炙热。他抬头深深的吸气,不敢去看她,心跳却是慢慢的在深深的呼吸里平缓下来。:“应是二十左右吧……”凌寒答道。
女妃轻笑了一声:“哪有你这般答话的。”她笑的恬淡,很享受此刻的温馨,她从没有过这样恬淡的时间,就算母亲在世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恬适的记忆。可她却不怀疑,凌寒说的,她都信。
“师父带我修行之处有所不同,我并不知道里面的时间是怎样计算的……”凌寒解释说道。初到时筑古荒的时候凌寒就已经发现了那里的不同之处,只不过师父从不对他提起,也没有人跟他说过时筑古荒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但那里绝对是天地间一块儿奇异的宝地!虽然师父未曾叮嘱凌寒,但这些本该不能与外人说的,凌寒却不知为何随口说了出来,或许他并无意识,又或者,出于天性,或是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他知道女妃是可以信任的。
女妃想到了凌寒的师父,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很淡漠,似乎谁都无法进入他的眼,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感觉不到任何强大,那双眼里只有冷漠的景色,不强大,却让人觉得,你无法面对他,似乎看着他超过一秒钟都会觉得天在不断的向下压落下来,让你弹指间灰飞烟灭,甚至无法感觉到他是否真的存在!帝级!自己绝处逢生之后的精进,可在他面前,确如尘埃一般,这世间虽大,但帝级的境界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可笑就算这个境界,在他面前,渺小的不如沙粒,也仅仅是尘埃的卑微。那个女蛇妖也不是他的对手,难怪他能教出如凌寒这般的弟子。自打见识过凌寒的师父后,女妃的心境有了更大的改变,或许帝级让她有过欣喜,可自从见过过了,她知道了山外山,天外天,帝境之外,有圣人存世,圣人之外,仍有传神的传说。这一身帝境,尘埃罢了!
月华洒落群山大地,女妃久久不语,可她终究要面对一些事,她想与凌寒如此生活在深山之中,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纵是一厢情愿,也不想与凌寒分开,看着他修行,看着他为自己生火做饭,陪着他修行,沐浴炊烟,直到度过余生,然后去下一个轮回寻他,寻凌寒这个名字,这个人,和自己不知道的他的一切,前世,今生,来世,生生世世,这些从不会有的想法时刻都围着她,绕着她,挥之不去!可她是知道的,凌寒不会永远留在这深山老林,他会离开这里,那三座墓碑,扎眼的铭文,是血海深仇啊,与他相处久了,女妃知道,凌寒很多失神的时候都会去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仇恨的滋味让人迷失痛苦,女妃是深有体会的,但是凌寒不像自己,她是冤有头债有主,恨透了害死母亲的负心人,可凌寒似乎并不知道他的仇人,中土大地因为江湖仇杀,相互吞并而灭门灭派的事情不少,乱世之中,这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乱世人命如草荠,成王败寇规矩!血一般的铁则!可人是血肉之躯,哪有人连自己的亲人被屠杀会无动于衷呢,无法雪恨的人是痛苦的,凌寒给了自己机会让她清醒了过来,重新审视自己的一生,可谁能给凌寒一个机会呢,凌寒的仇,不是一个机会能排解的,不是别人说两句就能放下的,他若不能手刃仇人,怕是心中的死结无能能为他解开,他若离开,走的将会是自己当初的路吗……
女妃心中烦闷,他担心凌寒会像自己一样,在那条复仇的路上越走越远,她不想凌寒活在自己经历过的痛苦中,可凡事有个过程,也要做个了结,她也是如此,有些事,总归要做个了断,虽然女妃自己现在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可是,这件事终究要做个了断的,她知道她不可能实现和凌寒呆在一起的愿望,她,要回中土,把所有的事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