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叶惊落。
深秋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冷意,刺在人的脸颊上,就如刀割一般,疼痛钻心,但云轩却感觉不到了。
“修真是最讲究资质的,资质不佳,或许在修真的路上会寸步难行,你我本来有缘,但好孩子,你的资质尚差了些,我若强行度你上山,违了天意,恐怕反而不好啊”
看着云轩痴愣的样子,老先生满目的怜悯,却最终还是无奈的深深叹息,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云轩木然的抬起头来,原本清澈的眸子此时显得空洞无比,好像心痛,却怎么一滴眼泪也流不出?这是梦罢,却怎么还不醒来?
好长的梦啊!
云轩不知道,此时是否应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胸前的玉佩温润的贴在胸膛上,却感不到一丝的温暖。
他并不害怕成不了神仙,但他害怕失去唯一的亲人。他并不害怕孤独,他怕的是孤独无依。
时光倒回,云轩记得,那时雪父刚刚去世,他就像失去了依靠的浮萍,他心里悲痛害怕。
这时候雪小叶出现在云轩面前,雪小叶没有哭,他笑着说了一句话,云轩至今记着,他说的是:不要流泪,也不要独自面对。
但云轩现在听不到了,因为他的背上有火在灼烧,他昏厥了过去,再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时了。
“小叶,小叶……”
不知什么把云轩从睡梦中唤醒,云轩慌忙的睁开眼睛,稍微一愣,使劲抓着眼前的人,兴奋的叫道:“小叶,真好,你别去修真了,咱们回去吧,再也不出来了,我以后让你当哥哥,好吗?”
云轩满目的渴望期盼,看着眼前自出生便不曾分离,那最熟悉的兄弟,只盼别让他离开。
雪小叶摸了摸云轩的额头,疑惑道:“不烫了啊,小轩,你说什么呢?莫不是真的傻了吧!”
雪小叶冰冷的手传来阵阵凉意,云轩顿时清明了许多,张目四望,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山洞中。
洞里一灯如豆,微弱的光线,勉强可以让人看清山洞轮廓。锥状岩石倒竖,如犬牙交错,森森然,闪着幽光,天然泉水顺着竖岩滴落,水滴打在光滑的岩石凹陷处,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环绕着山洞。
山洞并不怎么深幽,向洞外望去,还能看到闪耀的满天星斗。一阵寒风从洞口吹彻,让云轩打了一个冷噤。
“冷吗?”雪小叶赶紧问道,把地上的茅草往云轩身上堆了堆,又提过那盏黄灯,放在云轩手心里暖和,用瘦弱的身子挡着寒风。
云轩茫然问道:“这是哪?”
云轩浑身一哆嗦,又清醒了几分,问道:“老先生不是要收你为徒,去当神仙吗?”
雪小叶不答,皱眉道:“小轩,其实有个秘密我应该告诉你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才好,正好师父出去找些吃的,我想……”
“小叶,看师父找来什么好东西,嗯?云轩也醒了。”还不待雪小叶说完,老先生已从洞外进来,身上青袍已有几分破损,手上拿着两个红薯,欣喜地看着云轩。
老先生把红薯递给雪小叶,身子挤到云轩身前,一只枯手急忙搭到了云轩手腕,沉吟半晌,大喜道:“可真是好运气,云轩你有救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雪小叶大叫道,两个孩子脸上满是喜色。
老先生呵呵一笑,道:“自然是真的,只不过以为师的微末道行却还没有十成把握,要想痊愈,云轩还得跟我去剑宗,求掌门师兄亲自出手,顺便也帮我除了这顽毒。”老先生指了指胸口黑色的,已略微腐烂的掌印。
云轩双目之中一阵渴望希冀,道:“那我也能进了剑宗,拜老先生为师吗?”
“这……”老先生犹豫着,脸上的皱纹尴尬得愈加拥挤起来,枯瘦的手指不断敲打着地面,片刻之后,老先生下定了决心一般,笑道:“我这一辈还有许多的师兄弟,你跟我回山,说不定就成了我的师侄,最不济我求掌门师兄,收你当座下童子,常伴左右,那也是好的。”
“小轩……”雪小叶极为兴奋,来到云轩身前,紧紧握住云轩双手,神情激动。
云轩也傻傻地,努力地,竭尽全力地笑着,童子……也是极好的吧,剑祖本来也是童子,想必,想必,或许是很好的。
老先生释然道:“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云轩,你总是称呼我老先生,这也不大好,我倒有一个浑名叫做“木成舟”,也有一些人么,叫我“老腐儒”,如今你便称呼我作“木先生”,也就好了。“
云轩先是一愣,亏得雪小叶眼神示意,云轩恍然大悟,恭敬道:“木先生。”
木成舟笑道:“极好极好,正当如此。”
雪小叶站在一旁,却拧起了眉头,不解道:“师父,不知道那黑衣老娘……们,妖女是什么来历,怎么如此厉害?”
木成舟笑声一滞,皱起眉头,沉吟半刻,低声道:“这,你本是不必要知道的,但当做一个故事听,却也不妨。唉,要说这妖女,确有几分来历。
凡是咱们修道者,先得知道正邪几个厉害人物,正道再说不迟,至于邪道嘛,则须得知道魔教新秀,这魔教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说是了不得,只不过他也忒狂妄了些……”
说到此处,木成舟停了下来,右手食指指着地上红薯,呵呵笑道:“要想我再讲,先得把地上红薯吃了。”
云轩二人望脚下一看,两个红薯正躺在地上,两人一天粮水未进,此时已饥肠辘辘,看到地上红薯,更觉肚中无物,仙人自然是不用吃饭的,两人顾不得一旁的木成舟,风卷残云般的吞进两个红薯,抹了抹手,脸上也红润许多。
吃完红薯,云轩二人目光复聚焦木成舟身上,雪小叶耐不住性子,急道:“师父,那魔头是谁?”
木成舟见状笑道:“别急,听我说,话说那魔头也忒自大了些,竟然胆大包天的自称‘魔尊’,当真狂妄,不过他有一门绝技叫刹……手段高明,常人倒也抵挡不得。
凭着些残忍本事,大魔头大肆吞并魔教宗派,但有不服者,皆以雷霆手段灭其满门,一时间,人心惶惶然。想那魔教妖魔虽多,却无一人是那魔尊一合之敌,魔尊魔威滔天,人说霸道处,一气天崩地裂,生死也难消。
终于近年,魔尊几乎要一统魔教,整合所有魔教门派,却唯独少了天衣门,这可惹怒了魔尊。
话说天衣门是由几千年前无心老人所创,无心老人本是一代魔枭,于老死之际,留下邪教魔典《无心大法》,传说这门心法,是无心老人晚年奇遇,偶得禅宗三大奇功之一的“舍我佛心”神功,造化机缘之下练就一颗魔心,创出了旷古绝今的一门魔功,无心老人凭借魔功纵横天下,尚未遇过敌手。
凭着这门魔功,天衣门曾经一度辉煌过一段时期,然而后世子孙不肖,难得魔功要领,天衣门竟然渐渐没落,到了今日,更是在魔尊淫威之下苟延残喘。幸亏其门主林天衣,倒是个正派人物,玄功也高绝,才勉强佑得天衣门至今不倒。
这林天衣自己玄功已臻至化境,他有一个女弟子,名叫幽小狐,也是不凡,幽小狐年纪轻轻,但论法力,却足以跟老一辈人物争锋,其天资之高绝,几百年也少见。”
说到此处,木成舟微微一顿,目光望向洞外远方,似是憧憬远古高人辈出的时代,又似是回忆着什么,他徐徐道:“说起来前几年我有幸见过林门主一面,虽说正邪不两立,但我也要佩服林门主光明磊落,比许多正道中人还要义气,这么说来,邪教中人也不见得全是万恶不赦之徒。
见贤当思齐,要说我最佩服的人里,除了掌门师兄,那就是林门主了。
唉,且不说这些无聊的事。不过前几天,倒是有一件怪事,我外出云游,正要回到剑宗,却不料见了这一件奇事,说起来当真不可思议。
那****路过归云山中段,周边绿树掩映,一条小径上落叶铺满,路本是好路,景也是好景,奈何行人匆匆,错过了许多美好风光。
我便也是行人了,正疾步前行之际,隐隐听见刀剑交鸣之音,好奇之下,便寻音过去,只见十几个修真者围攻一人,那人似乎受了重伤,咳血不断。我仔细瞧去,大吃一惊,那人竟是林门主!
当时我不及多想,御赤阳剑便冲向前去,却发现那些修真者竟全是鬼奴,先是惊骇鬼奴邪门,但又想我剑宗神通倒也不见得弱了,一番战斗下来,我连斩四五个鬼奴,与林门主逃出生天。
后来,我放松警惕之下,却又中了埋伏,胸前受掌,赤阳剑也被夺了去,而那追杀林门主的人,竟然是他大弟子幽小狐,也就是那黑衣妖女,这当真怪了。之后林门主怕连累我,就独自要走,我留他不住,只好随他去了。
不过想那鬼奴,本是恶鬼门的残忍手段,幽小狐又怎会用得,更不应该用来追杀林门主!
后来,巧合之下,听那幽小狐说天衣门也要归附魔尊,莫非是天衣门众要背叛林门主吗?想到这里,我顿时冷汗直流,若是天衣门也被魔尊控制,那他岂不是一统魔教了吗,接下来,恐怕要对中土正道动手了!
此事事关重大,须得告知掌门师兄,做好万全准备,可惜我仙剑被夺,不能御剑飞行,法力又不够,更不能脚踏虚空,如履平地,剑宗神剑峰路险,魔教中人又是围追堵截,现在就连回到剑宗也是千难万难了。”
“唉”木成舟长长一叹,忧心道:“若魔教真的一统,那中土又是要生灵涂炭啊。”
灯光微弱,洞里人影倒影墙壁之上,模糊失真,似乎这山洞都要融入了故事。
云轩、雪小叶两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痴痴望着潮湿墙壁,竟似化不开木成舟所说一般。
云轩喃喃问道:“仙人不都是长生不死的吗,怎么还要杀人呢?剑祖的传说也都是假的么?”
“干嘛要想这些烦心事呢!”看云轩愣住,雪小叶劝道:“长生本来少见,自是有德者居之,将来我便要成为剑祖那般人物,一剑成峰。咱们兄弟不分彼此,一起长生不老,岂不快活!”
木成舟闻言,不禁笑道:“什么一剑成峰?人力再大,终有尽时,怎么能与天地自然相提并论,剑祖之剑‘赤霄’,此刻正在掌门师兄手中,又怎能一剑成峰?”
雪小叶听得目瞪口呆,道:“莫不是那些神仙传说全是骗人的?”
木成舟沉思道:“那也不是,正道有四大宗派,归云宗,道宗,禅宗,还有咱们剑宗。四大名门开宗立派的祖师,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后世宗派中,更是出现过不少功参造化的前辈。就连魔教也有黑水宗,恶鬼门,天衣门,百花谷这些魔教圣地,只不过如今都已被‘魔宫’蚕食,不复往昔盛况了。”
看云轩二人一副震惊的样子,木成舟微微一笑,道:“也罢,便都告知于你们了吧!小叶如今已是我的弟子,云轩嘛,也算是半个剑宗中人了,一些东西你俩也应该知道些。”
木成舟正襟危坐,肃然道:“修真本来艰难,如崎岖小径,愈走愈窄,愈走愈难,其中无情残酷之处,外人绝难想象,那我问你,你是为何修道?”
雪小叶闻言血液沸腾,浑身颤抖似的,绝不同于平日啷当,蓦然站起,大声道:“狂笑人生之欢乐,敢叫风云变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