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雪和潘屹带着4个月大的婴儿重回北京,他们雇了一个钟点工照看婴儿,小雪去找了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工作,潘屹的中介收入越来来越好,他们惊奇地发现,除了抚养孩子之外,每个月可以省下不少钱,他们把买一小套房子列入了未来5年的计划。
有钱不一定会诞生爱情,但有钱可以增进感情;贫穷未必一定摧毁爱情,但一定会磨损情感,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
境遇和收入的改善,未来有希望搬离地下室的前景,也让这一对情侣倍觉开心。
两个月后的一天,小雪去看狱中的刘航,她没有告诉潘屹,只想一个人告别和这个中年男人的情感插曲,刘航被判了11年。
在北京郊区的一个监狱,小雪见到7个多月未见面的刘航,这个险些和她打了结婚证的男人,这个曾和她同床共枕1年多的男人。
那栋别墅里一切优越的生活,渐渐成为遥远的追忆。
这个瞬间从城市的最上层跌入最底层的男人,苍老了很多,两鬓有了早衰的白发,满脸胡茬,穿着囚衣,廋了很多,眼神失去从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却依然从容镇定,显示还未被厄运彻底压垮。
隔着玻璃,他看到小雪,眼睛一亮,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通过对话机,迫不及待地问:“孩子生了吗,平安吗?是个女孩还是男孩?”
“打掉了。”很少撒谎的小雪,尽量做到面不改色。
来之前,她已经想过了,这个孩子,将成为失去生育能力的自己和潘屹唯一的孩子,而刘航出狱时已经50多岁了,再生个孩子估计也有困难,前妻的孩子已经失去抚养权,刘航一定会和她争这个孩子,只有说打掉了永绝后患。
这对事实上的夫妻,只差一纸结婚证书,如果不是命运的捉弄,他们将共眠一生,而不是隔着铁窗对话。
夫妻是人间最奇妙的关系,一旦半道殊途,他们就成了最陌路的路人,或是最亲密的敌人。
纯洁善良如小雪,也只能撒谎,因为她不想日后失去唯一的女儿,因为她已经失去生育能力了。
小雪有没有想过,眼前这个曾经最爱她的男人已经失去一切,甚至包括自由,境遇更加凄凉呢?
想过!那又能把孩子拱手相让吗?
小雪给这个男人送来了1万元钱,还有衣物和营养品,这是一个女人在诀别之前最后的温情了。
“打掉了?”刘航喃喃地说,除了自由,这个待出世的孩子,是他在黑暗狱中生活中唯一的期待。
“我一个人,没法带孩子。”小雪看到这个落魄的男人脸上失落的表情,有些不忍,但谎言还得延续。
刘航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知道前妻去告发,是因为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引发的醋意。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他愿意用11年的牢狱之灾,换取和这个女孩一年的相守吗?即使这一年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年。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心爱的女孩决不会等他到出狱,否则她就不会打掉孩子。
这个变化比不变多百倍的现实世界,有一个女孩愿意等你一年已经是奇迹了,更何况等的是一个囚犯。
小雪选择他,是因为现实;离开他,也同样因为现实,她是个好女孩,可不是很爱他。
刘航非常清晰地明白这一点,可是他不可自拔地迷恋她,爱让他成了情感世界里的另一个囚徒,打造铁窗的人,是他自己:
“小雪,我不反对你未来选择任何一个男人,我知道你也不会等我,可是如果有时间,你可以来看看我吗?我只想见到你,见到梦寐以求的容颜。”
“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小雪也有一些心酸,她回想起,那栋别墅里的每一个清晨,这个男人都会把热好的牛奶放到她的床头。
小雪把存有1万元钱的银行卡、衣服和营养品转给狱警,让他转交给刘航。
“保重。”小雪起身,告别,刘航盯着小雪离去的背影,消逝在眼前。
眼泪一滴、一滴、一滴……,从这个中年男人的眼眶里流下来。
那里,是一条干涸多年的河流,即便入狱也不曾让他落泪。
童年的时候,我们的眼泪如自来水,任何小小的悲哀,甚至父母的责骂,都可以泪流成河。
后来我们长大了,经历得越多,泪水越少。
因为我们的内心,已经苍老到把曾经看重的一切逐渐看轻,渐渐可以波澜不惊地面对荣辱悲欢。
但这个中年男人还是为小雪的离开而伤心哭泣。
离别,对刘航是断肠之痛,对小雪是伤感之别。
在爱情的天平上,从来没有等重的感情,即便是两情相悦……
7年以后,小雪和潘屹凑够了首付所需的60万,在离地下室不远处买了一套最小的60平方米蜗居,2。5万每平方米,总价150万,贷款贷了90万,分30年付清。
等付清房贷,他们已经60岁退休了,忙碌一生,房奴半辈,就为了一小套栖身之所,小雪一想起来觉得可怜、可气又可笑。
潘屹就安慰她:“可是有些人一辈子还当不上房奴呢,比如扫地的阿姨、当保姆的大婶或是看门的阿伯,穷其一生还付不起首付。”
能当上房奴,在中国已经是中产阶级了!
草根之下,还有草根;卑微之下,还有卑微;苦难之下,还有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