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媛媛一边盛饭，一边跟倚在沙发里看电视的子豪唠叨：“我们部里那个叶子，呃，就是老方刚招的那个编辑，不小的人了，可真不懂事儿。如今的年轻人，独生子女那帮，都是让爹娘给宠的，不能吃苦，见便宜就上，整个以自我为中心，眼里没别人。策划方案一直我在搞，她刚来也不问问我情况，就擅自自己搞起来了。你说，我辛苦这些天了，不是白干了吗？叶子刚来，我不怨她，可老方也不懂事儿吗？这不是偏心是什么？！我看这以后没屁眼的事就让我干，往脸上搽粉的事儿都让她干呢。”
“你跟个小年轻计较什么，她全干了，你不乐得轻快轻快，省得回家累得跟个死人似的，床上伺候老公都三心二意的。”子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跟她计较？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水平。我是觉得憋屈得慌，出力不少，全干黑影里去了。”媛媛说着话已经将饭菜摆放齐了，招呼他过来吃饭。
子豪嘴里说着稍等等，只顾着看电视，她便走回来，站在他的面前，挡着他的视线，说：“点点的生日party怎么办？我再也不想往家里招人了。上回点点过百天请客，佟佟拿起你的哑铃就往地上砸，刚换的新地板上留了好几个大窝子，心疼死我了，又不好说什么。昱函那个惯孩子劲儿，管都不管，轻描淡写地说两句就算完事儿了。我要有孩子绝不这么惯，从小就得教育他，省得大了没教养。”
子豪把媛媛往一边拨拉，说：“你这个人，就这点不好，不就个地板，全换了才几个钱？人家老方一家能来几次我们家。”
媛媛走回饭桌，说：“呵，你倒会放轻巧屁，我那是花了一万多元才换的呢。还有那次，我一不注意，佟佟就把小半瓶鱼食全倒鱼缸里了，第二天一看，鱼全给撑死了，那些都是20多块一条名贵的热带鱼啊，又不是他们家一块钱5条的小破金鱼。”
子豪站起来边向饭桌走，边不耐烦地问：“那你说怎么办？不跟他们来往了？我倒没什么，你还要不要那个饭碗了？为人处事，吃小亏就是占便宜，这点都不懂？”
媛媛被子豪这么一说，不免有点气短，她不服气地说：“哼，我又不是端他老方给的饭碗，大家还不都是看高远的脸子吃饭，谁也不比谁高一头。”
子豪说：“你这么想就好。别那么小心眼儿了，钱能买到的东西，心疼归心疼，就别太在意了，大不了再去买。朋友也一样，不用刻意去交往，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远点儿，咱俩好好过日子就行了。”说着坐下来拿起了筷子。
媛媛站起来给他盛汤，子豪乘机摸了摸她的屁股，说：“屁股那么大，快赶上咱家电视屏幕了。”
媛媛气得瞪着他，说：“讨厌！”
这时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俩人的斗嘴。子毫放下筷子去接电话。
子毫接完电话，回到桌边坐下，一边吃饭，一边跟媛媛说：“刚刚子民来电话，他说想跟咱合伙做生意。”
媛媛一听就有点儿急：“你答应了？”
“还没呢，我说要跟你商量商量。”
“你弟啥意思？”媛媛含着一口饭，没顾得上往下咽。
“他说想投资开个修车铺，听说挺能挣钱的，他有这个技术，但缺资金。”
“要多少？”媛媛一口将满嘴的饭勉强咽下，因着急，饭团在胸口处堵了一下，噎得她难受，眼泪都憋出来了，过了片刻，待那团饭下去，她才缓过气来。
尽管有点吃惊，她心理上还是有准备的，婆家人来要钱又不是头一遭了，每次都有各样的理由，合理或者不合理的理由，但寄回去的钱从来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他说，他投技术跟人力，咱们投10万，赚了钱对半儿分，本金5年后还给咱。”子豪轻描淡写地说，不敢抬头看媛媛，便夹起一筷子菜送进嘴里。
媛媛说：“既然说是跟我商量，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不行！10万不是个小数，我也不是说拿就拿得出的。再说了，你家人什么时候说话算数了？上回子娟借了2万元，说是买房打不开点儿了，不愿跟银行借贷，就跟咱借半年，喏，三个半年快过去了吧，还你了？还哪儿啦？反正我没见着钱。跟你弟合伙也不是不行，你先给我把你妹借的钱要回来，咱再说你弟的事儿。”
子豪就知道媛媛会有反应，便说：“子民张回口不容易，我做大哥的，总不能不顾及兄弟情谊吧。”
媛媛一瞪眼，说：“噢，他们以为我这儿印钞票啊，我自己还背着一屁股债呢。子娟不愿意贷款，噢，我白痴，我愿意啊。咱房子20年的贷款，这才还了几年？你我的收入都不高，再说了，说不定明年就有了孩子，没钱，咱喝西北风去啊。反正说啥都不行！”
子豪杠着头，说：“你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呢？钱没了还能再挣，兄弟姐妹一场，关键时刻我这个大哥不帮忙谁帮忙？！”
媛媛说：“这话我不爱听，你弟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他家要是真揭不开锅了，不用你说，我也会给他。话说回来，我的钱也不是捡的，真有心还钱，那就找朋友、找银行借去，我可没打算赚他的便宜。”
子豪闷头扒饭，不言语，媛媛反倒沉不住气了，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也甭说跟我商量，我早就给你打预防针了，反正我一个子儿不出。你倒好，落个好人，回头跟子民说不行，他一准认定是我不乐意，我没好人做，还赚王八蛋。”
子豪知道跟媛媛说不通，心里堵得慌，饭也不想多吃，胡乱扒拉了几口，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媛媛也在生闷气，心里这个委曲，偏她是个有话憋不住的人，就“呼”地站起来，过去立在子豪身边，说：“子豪，咱有话说明里去，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咱今儿非得说清楚不可。”说着，她拿起遥控器来，将电视“啪”地给关了。
子豪歪着头，斜眼看着她，不满地说：“我明儿就跟子民说‘不同意借’，行了吧？你还要我怎么样？没想到你是这么个守财奴。”
“肖子豪，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媛媛火辣辣地说：“我什么时候小气了？每年过年我都给你父母三千元，哪次落下了？我才给我娘家一千元。你说说，我怎么守财奴了，啊？！你弟、妹结婚，你妹的孩子上幼儿园，你弟妹开刀，你妹搬新房子，我哪次不给添拨点钱了？孝敬父母我没得说，他们养了你，那是你的义务，你该。可兄弟姐妹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那是情谊，你不欠他们的，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谁也说不出啥。”
子豪说：“我家不是比你家困难吗？小县城里的人，指望着工资那几个死钱儿活，咱现在不是比他们日子过得好吗？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就我上了大学，我弟、妹因为早早出来工作，现在混得不好，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我上大学时，我弟到深圳打工，每月赚了钱，先给我寄生活费，人不能忘本呐。”
媛媛说：“你欠下的人情，总不能让我来替你还吧？结婚前的事儿，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但结了婚以后，俩人挣钱俩人说了算，我不同意，你就甭打谱。”
媛媛越说越气，把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也翻出来了：“你看你家的那些人，我结婚，你妈就出了两千块了事儿，你弟、妹一人二百，这是肖家娶长媳吗？打发要饭儿的吧。”
子豪也气哼哼地说：“什么时候的事了，敢情你想记一辈子啊，想起来就翻拉。你是图钱才跟我结婚的吗？这么说不怕掉你价！”
媛媛满腹牢骚地说：“你白捡一媳妇还好意思说，我要图钱还找你啊。人家谁家姑娘出嫁，婆家不给几件金银首饰，我有啥？啊？婆家连个破铁片子都没给我买过。我图钱，亏你说得出！”
子豪指着衣架上一个小包，说：“还嫌你你花得少啊，你一个坤包就一千多块，你节俭点儿，省出来就够人家吃半年的了。”
“那是我自己的钱！”媛媛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本想妥协一下的，见子豪拿她的手提包说事儿，便又不乐意了：“我郑媛媛凭本事吃饭，一不偷、二不抢，我买个包怎么了？架不住我乐意。什么人什么命，我辛苦赚钱，自己犒劳自己还不行啊？又不是没钱穷摆，你自己养不起老婆就直说，我幸亏没指着你吃饭。就算我一个子儿不挣，我给你当老婆，你还不应该掏钱吗？！你就是去嫖小姐也不能提裤子就走人吧？”
说完，媛媛觉得还不解气，又气咻咻地说：“感情是感情，钱是钱，别搅和一块去。要谈感情就别扯着钱，要谈钱就别掺和感情！”
子豪见媛媛又上来不讲理的劲儿了，忽地从沙发上爬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径直进卧室躺着下了。
2
子豪躺床上，与媛媛背对着背，他各怀心事，互不理睬。
媛媛越想越来气，又找不着个发泄的地方，便用脚将床垫打得“咚咚”作响，嘴里还“讨厌，讨厌”地嘟囔着，吵得子豪没法睡觉，他便坐起来，顺手拉起媛媛来：“起来，别闹我一个人，要不睡大家都别想睡。”
媛媛用手捶打着子豪，撒娇道：“讨厌，没你这么讨厌的，欺负我老实。”
子豪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媛媛，好了好了，别闹了，听我说。”
见媛媛安静了下来，他便说：“我也不是不知道，咱家并没有老家人想像得那么富裕，可是，我这不是也为难么。我小的时候家里穷，我爸在矿上挖煤，我十二岁那年，井下瓦斯爆炸，他一下子就去了。后来，补贴的那几个钱很快就花完了，靠我妈一个人种点责任田能有多点收入。到我上大学时，我妈愁得人一下子就老了。她一个寡妇，把婆家、娘家的亲戚全都借遍了，也就只凑够了我几个月的生活费。我弟当年学习还是不错的，正好那年他初中毕业，他一咬牙，就自个儿决定退了学，跟家里连个招呼也没打，一个人去深圳打工，当时，他才16岁。刚开始他在个建筑队干民工，后来，到了个修车铺里当小伙计。他脑子不笨，自己又肯钻研，学了点手艺。眼下，他需要钱，咱能帮就尽量帮帮他吧，毕竟这也是他的生计、前途。他当年自毁前程，资助我大学毕了业。我如今虽没大出息，好歹比他混得强不少，人不能忘本，我总不能翻脸不计兄弟的恩情吧，没他的帮助，我今天说不定还在西海固的蒿子川里刨食吃呢。”
“咳”，子豪感慨了一番，又说：“子娟也不容易，为了脱离农村，嫁了个有残疾的城里丈夫，她自己没工作，靠着给人当保姆、做清洁工过日子。我妹夫最近下岗了，一家三口日子艰难，咱给她那点钱，拿出来最多也就是少去几次饭馆儿，大不了不去旅游了，再不济，就权当咱做慈善事业了。这钱到了他们手里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就不用那么勒肚子、扎脖子省了。上回听我妈说，我妹夫给一单位看大门儿，中午饭都不舍得在外面吃，饿得实在难受，就去看会儿人家老头打牌，牙缝里省点钱，好为了孩子以后上学，老来干不动了，不至于没钱看病。”
“还说我唠叨，你这些陈年谷子不也拿出来晒。”媛媛很同情他家里的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发牢骚，她满腹委屈地说：“你看看，我大姑娘头一次结婚，啥好处没捞着不说，你欠的人情债还得由我来还，这公平吗？我虽没指望着嫁给钱，但也不能让我这么为钱受罪啊。”
“别这么小心眼儿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还计较那点钱就没意思了。”子豪伸出胳膊从后面搂住了媛媛的腰。
媛媛翻过身来撇着嘴说：“瞧瞧你这大的委屈，敢情是我讨了便宜呢。”
他笑了笑，说：“我这么个会搂钱的耙子，你哪儿找去？甭担心，面包会有的。”然后，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膀子，小声问：“家里还有多钱存款？”
“大概5万多吧。”
子豪说话顿时有了底气：“这不还有不少的钱吗，我先借点儿，行不行？”
媛媛翻着白眼儿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很富，是不是？咱说好的，一万的压箱底儿钱该死不能动，万一咱俩有个人失业了，房子的贷款不能欠着，至少得有三个月的储备。现在的IT行业竞争这么激烈，不定哪天你就被解雇了，不防着点儿怎么行。”
子豪说：“那不还有4万吗？搁银行那儿也是白搁着，如今的利息就跟没有一样，还得交管理费。”
“谁在乎那几个利息。”媛媛把头靠在子豪的肩膀上，温柔地说：“豪，我今年都34岁了。”
子豪用手摩挲着她的头发，说：“怎么了？没觉得你老啊。”
“生孩子可能真的是太老了。”媛媛幽幽地说：“豪，咱去做IVF吧。”
“啥是IVF？”子豪第一次听说这名词。
“呃，就是试管婴儿。”媛媛说：“我网上看了，要做IVF，一次就得一万两万呢。我听说最好在35岁之前做，我明年就35岁了，时间不等人，过去了这关键的两年，兴许我们真的一辈子都没有自己孩子了。不试试，我这辈子怎么死心，可那都是往里砸钱呢。”
子豪知道，媛媛满脑子都是孩子，经常傻愣愣地，想孩子想得难受，不管看见谁家的小孩儿都忍不住要逗两下，回家就跟受了刺激似的，唠里唠叨，没完没了。尤其是每个月的那个日子，头着几天就坐立不安。每次看到她那失望、沮丧的样子，他心里都不忍。
“做也行，你只要能受得了那份苦，我没意见。”子豪嘴上这么说，心里感到对不起媛媛，没早要个孩子，如今却要让她一个人来背负不能生养的责任。他知道，媛媛要面子，人前总是满不在乎地说些“不想让孩子拖累”之类的话，可心底里其实是极痛苦的。那份无助、无奈，无人可以诉说的苦闷，满怀的希望屡屡遭受打击，期待的越多，反而受得伤越重。唉，真要是绝望了，反倒可以放得下了。
媛媛说：“那，怎么也得留出一两万来吧，这个钱是我攒了半年才攒起来的。没见我最近很节省吗？好久都没添置新衣服了。”
子豪沉默一会儿，说：“要不，就拿一万出来行不行？咱也甭跟他分红了，让他五年后把本金还给咱就行了，算是你这个嫂子赞助的。”
“既给了，我连本金都不指望着要回来了。”媛媛叹道：“唉，真架不住你能磨叽。咱可说好了啊，就这一万了，别看我好欺负，呆会儿又过来挤牙膏。”
子豪见媛媛松口了，喜笑颜开地搂着她，说：“干吗要等会儿再欺负你，现在就欺负。”说着，就动起手来。媛媛一边假意往外扒拉他的手，一边嗲道：“不行，哪儿有失财又失身的道理？”尽管嘴里推辞着，身体却已经像面条般瘫软了，子豪伸手下去早摸到了一片泥泞沼泽。“哼哼，不要嘛。”媛媛口里发出阵阵轻声的呻吟，大腿却越张越开，双手紧紧地搂着子豪的脖子，一张俏脸不知不觉地贴在了他的脸上，樱桃小嘴微微张开，一股股热气透过红唇传到子豪脸上，暖洋洋，爽畅无比。“你好骚啊。”子豪一口吻住了媛媛的嘴唇，一手扯下了她的蕾丝内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