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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从绝境中走出的强者(8)

德川家光是德川幕府的第三代将军,郑芝鹗昂然面对这位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他取出一幅事先准备好的画卷,上呈给德川家光。德川家光令人展开画卷,只见卷上所画的是一艘艘艨艟巨舰,迎风破浪,船上的战士整装待发,利刃在手,真是雄赳赳气昂昂。德川家光大惊失色,连忙问这幅画卷所指何意,郑芝鹗傲然回答道,郑芝龙手握十万大军,干艘战舰,如果幕府冥顽不灵、一意孤行,将迫使海上霸主不得不以武力强行解决。

面对郑芝鹗的强硬态度,幕府不得不紧急召开会议,以讨论如何回复,此时,郑芝鹗又暗中向幕府将军以及高级官员馈赠贵重礼品。最后,幕府决定,先将七岁的福松由郑芝鹗带回中国,至于他的母亲田川氏,因为她是日本籍,仍然不予放行。郑芝鹗虽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总算把福松带走,也算可以向郑芝龙做个交代。

郑成功虽然回到父亲身旁,但他对父亲的感情显然不如对母亲的感情。每当夜幕来临之时,他总是站立在海边,举头遥望东方,深深地思念远在大海那边的母亲。这件事经常成为诸多叔伯的笑柄,大家把郑成功还当做一个脱离不了母亲怀抱的小男孩,只有叔父郑鸿逵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虽然深切思念,但却很坚强地选择沉默不语,这与一般的小孩子是完全不同的,所以郑鸿逵抚摸着郑成功的脑袋,轻轻地说道:“这是我们郑家的千里驹啊。” 下篇:大明海军 一,血战刘香 对于郑芝龙来说,成为大明帝国的海军将领虽然是件好事,但是从海商的角度看,形势反而变得不利起来。

由于利益的驱使,当时东南沿海的海商、海盗星罗棋布,既有本土发展起来的海商,也有西洋人亦商亦盗的舰队。

原本郑芝龙和这些人身份一致,因此即便有小摩擦,大家利益一致,打打谈谈也不会有太大的纠纷。但是现在郑芝龙陡然成了大明海军将领,这一身份的转变,立刻让他站到了所有海盗的对立面上。

而这也就意味着,郑芝龙如果想继续当他的海上霸主,就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打倒所有敢于挑战大明帝国的海盗,无论你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那么在当时,有能力挑战郑芝龙的人是谁呢?

——在东南海域林林总总的海盗中,郑芝龙最强硬的对手就是刘香。

刘香,漳州海澄人氏。他所代表的是那种富有自由精神的海盗——勇猛强悍、无法无天。

刘香的崛起和郑芝龙不同,郑芝龙是以经商起家,后来才走上海盗道路。而刘香走的就完全是海盗的路子,先靠劫掠起家,然后再发展其他事业。

抢劫起家也是需要才能的,完成原始积累后,刘香没有表现出暴发户的自大和鲁莽,相反他知人善任,表现出了很好的组织能力,很快建立起了一支拥有几百艘战船的海盗舰队。

刘香和郑芝龙一样属于那个时代海上冒险家中的佼佼者,但是和郑芝龙不同的是,刘香对大明政府没有丝毫好感,对接受招安也没有一点儿兴趣。因此,当他听说郑芝龙接受招安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鄙夷和不屑。

“一样皮毛,素无仇隙,何苦为人做鹰犬也。”这是刘香对郑芝龙的评价。

不同的成长路径注定了两个人拥有不同的处事原则,利益的冲突也使两个海上集团的矛盾空前激化。

1632年,以劫掠为重要敛财手段的刘香常规性地率船队进攻福建的沿海重镇小埕,但是这一次,他要面对的却不只是明朝的政府军。

在刘香攻打小埕的时候,郑芝龙的舰队忽然在海上出现,并开始对刘香的舰队展开炮击,刘香舰队随即展开反击。 这是两位海上霸主的第一次碰撞。 碰撞的结果以刘香的撤退告终,这倒不是因为刘香吃了败仗,而是因为他进攻的是陆地目标,还没有准备好和郑芝龙打海战,所以接战不久就主动撤退了。事后刘香还曾联合盘踞在台湾南部的荷兰人的力量,共同对付大明海军,但是这个联合作战最后也失败了。

经过两次试探性的战斗,双方损兵折将,终于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死仇。但是因为大家都没有胜券在握的信心,所以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双方都没有主动发动全面进攻。

一山不能容二虎,无论怎么回避,决战的时刻终究会到来。

1634年前后,刘香的势力进一步壮大,活动范围逐渐拓展到了福建、广东一带。大明海军在帝国漫长的海岸线上来回游弋,疲于应付刘香舰队的骚扰。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发生终于使得形势陡然变得严峻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福建巡抚熊文灿升任为兵部右侍郎兼两广总督之后,仍然想通过招安的手段来收降刘香。于是派出洪云蒸等官员到刘香的船队中,试图通过谈判招安刘香。照理说劝降和招安属于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使者就是一个传话的工具,如果不愿意,赶回去就是了。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刘香却执意将洪云蒸等人扣为人质。

这下麻烦大了,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大明官员?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崇祯皇帝愤怒了,对熊文灿大发雷霆,迫使熊文灿不得不采取强硬的手段对付刘香集团。

1635年,熊文灿会同福建巡抚邹维琏共同对刘香发动军事打击,而郑芝龙的军队将作为主力军参加战斗。

于是在崇祯八年的三月的徐徐海风中,台湾和福建的港口中扬起无数飞扬的风帆,大明海军最强大的舰队奔赴大海,走向宿命的战场。

郑芝龙的动向并没有超出刘香的预计,扣押洪云蒸的时候,他已经估计到这种情况必定会发生。但是刘香并不怕,因为他压根没有将郑芝龙放在眼中。在刘香看来,郑芝龙的舰队虽然貌似强大,但是却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本质上郑芝龙是商人,而不是海盗。

刘香打劫过无数商船,知道商人的特点是重财、惜命,缺乏战斗意志。刘香相信只要集中全力,手下如狼似虎的海盗舰队便会像恶狼冲散羊群一般将郑芝龙舰队一举击溃。

基于这样的考虑,刘香在战斗部署的时候,命令手下悍将李虎三在田尾洋一带准备迎敌,而他自己将亲率主力舰队等待一举击败郑芝龙的机会。

应该说刘香的自信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支抢劫起家的军队,战斗力确实要强于海商。但是战争的复杂性决定了实力和斗志未必是制胜的关键,而领导者的韧性和对机会的把握,却往往具有左右战局的能力。

刘香犯的唯一错误,就是低估了郑芝龙的这种能力。

刘香排兵布阵的同时,郑芝龙也将自己的舰队分为了三个编队。第_编队的头领是郑芝虎、郑芝豹;第二编队由郑芝龙亲自坐镇;第三编队由郑芝彪等率领。

两支军队从不同的起点向着各自的目标出征,西太平洋战云密布,最终的决战即将到来。

田尾洋!

当郑芝虎、郑芝豹的率领的先锋编队到达田尾洋的时候,海平线上露出了大批战船的身影——李虎三的舰队出现了。

郑芝虎立即向各船下达了作战命令。

先锋舰队共十艘大船,四艘哨船,一齐投入战斗。

当时的海战和我们印象中的大舰巨炮时代全然不同,由于武器和船只的限制,注定了这种战斗只能有一种制胜的方式,那就是鼓足勇气短兵相接,这对一支军队的战斗意志是极大的考验。

两支前锋舰队借风就水,艨艟巨舰贴舷碰撞,铳炮齐发,一时间血肉横飞,杀声震天。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双方势均力敌、各有损失。

次日凌晨,李虎三的海盗船队再次发起进攻,郑家军起锚迎战,战斗胶着的时刻,李虎三一直等待的援军到来了。

战场以南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刘香的主力舰队抵达战场。郑芝虎发现局势非常不利,马上下令舰队北撤,却被李虎三的船队死死地纠缠住。刘香命令主力舰队全速航行,合击郑家军。

郑芝虎、郑芝豹陷于极其不利的境地,苦苦支撑,刘香舰队的进攻越来越猛烈,先锋舰队随时有面临覆灭的危险。危急关头,郑芝彪的船队及时赶到,将海战激烈程度推向高潮。

刘香引以为傲的海盗精神让他的舰队发挥出了惊人的实力,海盗船左右穿插,如恶狼一般将郑氏舰队打得节节败退。郑氏舰队在几乎被包围全歼的情况下,勉强冲出海盗船的包围圈,向北撤退了十余里,摆脱了海盗们的追击,与郑芝龙的主力舰队会合。

首战失利,损兵折将,郑芝龙的心情可想而知,但郑芝龙毕竟是郑芝龙,初期的失败只会激发他的斗志。当郑芝龙的主力舰队与郑芝虎、郑芝豹、郑芝彪等人会合以后。在郑芝龙的旗舰上,郑芝龙和自己的几位亲兄弟,细细分析了战斗的细节,并且共同商议制定击破刘香海盗军的战术。

郑芝龙知道刘香舰队的优势在于勇猛无畏、善于进攻,而自己的优势在于兵多船广。

这样的情况下,速战速决是不现实的,只有拉长战斗时间,消磨敌人的斗志,然后再集中力量,一举击破。

第二天,两支同样具有称霸西太平洋实力的舰队终于以完整阵容在海上列队相见了。

为了鼓舞手下的海盗,刘香将他扣押的广东官员洪云蒸押到旗舰的甲板上,肆意侮辱嘲笑,刘香一方士气大振。

而对于郑芝龙来说,洪云蒸是熊文灿的部将,朝廷命官,他在刘香手上,不能不让郑芝龙投鼠忌器。

就在这样的时候,洪云蒸表现出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他向着郑芝龙高呼道:“我矢死报国,公匆失战机。”说罢挣脱左右海盗兵,准备跳海自尽,刘香大怒,拔刀杀死了洪云蒸。

洪云蒸的死激发了郑芝龙舰队上下的怒火,战舰如山而进,直向着刘香的舰队发起了冲锋。

在茫茫大海上,两支舰队如同两条交错撕咬的巨龙,来来往往纠缠不休,血与火的颜色映红了天空染红了大海。

刘香勇猛,郑芝龙老练,战斗持续了一天,这两支中国最强大的海上力量都没能获得绝对的优势,直到天黑仍然分不出胜负。

双方鸣金收船,郑芝龙将舰队停泊于赤湖港,而刘香舰队仍然停泊于田尾洋,双方恢复僵持的状态。

但是郑芝龙的噩梦却才刚刚开始,停泊于赤湖港不久,郑芝龙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发现这个港湾对自己非常不利,因为这里处于下风向,而且半夜时涨潮,这样海盗舰队很可能利用顺风与涨潮的优势,在夜半时发起袭击。

如果换一个港湾停泊,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不说,单说在黑夜驶出港口,各船难以协调,如果那时被人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要是留下来,如果刘香趁夜黑风高、顺风顺水来袭,仍然可能是灭顶之灾。

到底应该怎么办?关键时刻,郑芝龙敢于冒险和富于韧性的性格促使他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他命令郑芝豹带几艘船在港口外往来游弋巡逻,郑芝虎带五艘船停驻于前湾戒备,一旦发现敌军偷袭,立即放起连珠火箭,向港湾内的主力舰队发起警报。与此同时,在港内休整的所有船只也均不得拉下船帆,船上的火炮与弹药均要处于战备状态,军士不得卸下身上的铠甲。

当天夜里夜风萧瑟、海潮荡漾,郑芝龙夜不能寐。他很清楚刘香的性格,拥有这样的优势,如果刘香还不趁夜来袭,那他就不是那个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刘香了。

决战就在眼前,郑芝龙心中有担忧也有希望,如果挺过这一夜,刘香舰队的士气必然受挫,那时决胜的机会一定会到来。但是这一夜究竟能不能挺过去,自己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郑芝龙想起自己和颜思齐一起准备颠覆日本政府的那段岁月,如果那时没有接受颜思齐的邀请,没有败逃台湾,恐怕自己到现在还是平户港一个庸庸碌碌的裁缝。

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让该来的都来吧!要么战胜称王获得一切,要么败北身死一败涂地,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刘香,我等着你! 远在田尾洋的刘香此时也在沉思,通过两天的战斗,郑芝龙舰队的强大和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终于了解到郑芝龙绝不单纯是一个商人,他身上不只有着商人的精明,也有着海盗的顽强和冒险精神。

下一步该怎么做呢?郑芝龙的船只数目比他多,还可以随时得到明朝海军的支援,消耗战肯定打不起。要一举击溃他需要找到一个制胜的缺口,这个缺口会在哪里?

刘香思索的时候,他手下的第一勇将李虎三向他提议说:“郑芝龙恃勇,不懂得水战,将船泊停靠于赤湖,主公可点齐船只,多设火器,俟夜半水起,乘潮顺风冲去,芝龙可擒。”

夜袭!刘香在瞬间下定了决心。既然拖不起,那就打吧!

夜晚二更时分,正是涨潮的时问,刘香率全部的船队,扬帆起航,乘风破浪,直奔赤湖。李虎三作为海盗军的前锋,冲在最前头,行至半途时,侦察员来报,前面发现有一条黑影,看样子好像是一艘船。

李虎三吃惊地说: “郑芝龙的船只都停泊于赤湖港,这里怎么有船呢?传令下去,各船严密提防,听我的炮声,一齐赶杀。”

火箭在漆黑的夜空中爆出绚丽的火花,照亮了赤湖港中的郑芝龙舰队。报警的钟声与鼓声同时从各条大船上响起,军官大声呵斥打瞌睡的水手与士兵走向战斗岗位。

早已做好准备的郑芝龙舰队如黑夜中庞大的鲸鱼群一般以战斗队形涌出了赤湖港。在他们面前,刘香来袭的舰队杀气腾腾地迎面扑来。

郑芝龙舰队反击的速度之快,远远出乎刘香与李虎三的意料。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借助风势在港口外开炮放火,将港口中密集的船只全部烧毁。但是这个计划现在已经行不通了,郑芝龙神速的反击让刘香失去了靠近港口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与郑芝龙硬拼。

刘香的海盗军占据顺风的优势位置,但是黑夜令这种优势荡然无存,两支军队在黑糊糊的海面上混乱厮杀,有时甚至根本分不出敌我船只,直到天色渐明,才慢慢恢复了秩序。

这场大海战从半夜一直激战到中午,几乎战斗了十二个小时,双方精疲力尽,只能暂时后退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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