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凌没被他的热切目光融化,自然也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少来这套,那三年不见你对秋月娘有丝毫感情,这半年对我也不过是试探用意,现在装什么夫妻情深?我这副皮囊虽不算差,但你看了这么多年也看腻了吧?这话题暂停,我交代完了该轮到你坦白了吧?你连丞相的儿子都杀还抢劫,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秦家难道想造反不成?你们是个什么组织?有多少人?你们背后的人是谁?肯定不会是太子……莫非是九皇子康王?他倒是有皇帝命,但时机没到呀?”
现在,她对这个双重身份的男人颇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真相。上一世的她虽然一心扑在医学上,但好歹周围人群会涉及一些狗血小说或电视剧情,这会儿难免就想多了些。
秦沐斐哭笑不得,按了按杜凌的脑门表示无奈。
“你脑中究竟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乱猜了,为夫做的事与秦家无关,杀蔡 是武兄的意思,至于劫财则是为我那班弟兄们。此事回头再详说,为夫先去送送太子,晾他够久了。”
一个清浅温暖的吻随着他的话音落在杜凌额头。
曾经无情怎可抹杀他此刻的动心?他曾有意与此女撇清关系给她一条安稳安逸的路,故而有了休书之事。
但如今,却是峰回路转。
轻松愉悦的状态下,总会觉得时光飞速,眨眼即逝。
杜凌原本觉得自己仿若一个偷偷闯入的外来者,时刻担心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刻意模仿古人适应环境,即使混得不错却始终存在一丝不自在与孤独感,渴望有同伴,渴望被认可,渴望肆无忌惮地做自己。
所以,那次对秦沐斐的倾吐舒解了她这半年的心结,即便对方仍存在质疑,她却可以抛却秋月娘的一切包袱,只做一个年轻了几岁的杜凌。
“小姐,夜深了,你别再看这破医书了,咱们又不会回鸿雁楼做大夫,你就不能做一些少奶奶该做的事吗?”绿意捧着铜盆进入房间时口中念念不停,东儿尾随其后,已到了伺候梳洗上榻的时候。
“要我说得怪少爷,一个斯文俊秀、满腹经纶的秀才怎会在书房中藏这么多医书?省试还考岐黄之术不成?他确实理应成日窝在书房温书,但不该让小姐被这医书勾去了魂魄,连夜里都要起来掌灯翻阅。”东儿拔下发簪拨了拨灯芯,让这簇昏黄在深夜更显明亮。
伺候杜凌虽不长,但好歹这半年里频频接触,她们岂会不知这主子不会将她们的唠叨听进去?鸿雁楼谁都知道杜大夫性子诡异,连殷老板尚不放在眼中,也只有李三绝的话能起到作用。
杜凌挑了挑眉思索,斯文俊秀跟医书存在什么关联?这丫头的话虽是埋怨她口中的少爷,却分明带着一股子倾慕。
她扯了扯嘴角,心中趣味上来便取笑道:“哦,东儿说的不错,你家少爷这么斯文俊秀怎可藏医书呢?我看那,他得‘书屋藏娇’才对,咱们东儿尤其适合被藏。”随即,她故作感慨地叹了一句,“哎,我养你们还没几天呢,这眼看着就到了春心萌动的时刻,莫非得找个婆家嫁了?真真是亏大了!”
尼玛古人真心早熟呐!
这俩孩子不是只十三吗?起初见秦沐斐还颇有忌讳,深怕被收房或送回鸿雁楼,这几日接触下来越来越亲切了,倒是生了仰慕念头。
所幸她不是原来的秋月娘,否则还不得为防着丫鬟惦记丈夫整夜难安?
“哎呀小姐!就你最不公平,东儿的事怎么连我也扯进去了?我才不要将毕生托付给一个男子,若能伺候小姐终老也是绿意的福分了。”绿意堵了杜凌一句,口气虽硬,却因长在鸿雁楼那地方,听上去却有几丝娇嗔。
到底是环境影响品质,这俩孩子若不纠正人生观与价值观,只怕不是整日里盼着一个男子能够钟情一生就是幽怨地愤恨世间所有男子。
回想起她的十三岁,似乎是个单纯无知的初中新生,哪里有过这些念头?
“小姐最坏了,不给少爷好脸色逼得少爷要留宿书房还要欺负我们小丫头!东儿跟绿意一样,鸿雁楼出身蔫能奢望嫁个好人家?只望小姐可怜我们让我们留下服侍小姐就已是天大的恩惠了。”东儿热络的视线落在杜凌侧脸上,一番话说得连绿意都动容了。
不过杜凌却心中一寒颇为失望。
明明是个孩子的年纪孩子的身量,却能够说出全然不符的话里,并且……这话里带话的用心她自是不曾漏掉。
听着该让人感动,她却觉得过分讨好,以至于听出那丝虚伪来。虽然这虚伪只是鸿雁楼迎来送往的职业病,小丫头耳濡目染学会了些,但她委实不喜欢。
或许,当初的有些决定是她考虑不周了。
“鸿雁楼出身又如何?若连你们自己都看轻了自己还如何能让别人看得重?你们下去吧,顺便让少爷在两刻钟后过来一趟,我把这偏方读完有事与他相商。”杜凌将视线移回手中民间偏方之上,思绪却再难集中。
秦沐斐进门时见到杜凌坐在桌前拄着脑袋陷入沉思,一只手掌压在医书上,对开门声浑然不觉。他好奇是什么东西引她入迷便蹑手蹑脚靠近,凑过去一看,医书上的内容竟是一副益肾补元的偏方。
通俗一点,就是一副壮阳药。
“娘子,为夫虽多次受伤但未伤根基,尤其是这方面更是不必担忧。”秦沐斐伸手搭上杜凌瘦弱的肩膀,将她轻轻揽在身前打趣道,“不若今晚……娘子亲自试试,如需进补再开方抓药?”
“试?试什么?”
杜凌回过神来,抬头问向身后的男人,一脸的木然。显然,她并没有将之前的话听进耳中。不等对方回答,她才合上医书甩开肩上的手臂用眼神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坐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即使她的嗓音属于细软轻柔型,秦沐斐也觉得这句话出自命令的口气。他不禁蹙了蹙眉头表示不满,终是落坐在她身旁。
那日,太子走后他们虽开诚布公地谈过,但他对她尚有疑虑,而她也知他有所隐瞒,两人在短期内达成了一定的共识,却并未到掏心掏肺的信任程度。
其中,同房共枕便是杜凌所反对的主要条件。
“娘子可是突然善心大发愿意让为夫回房来睡?”秦沐斐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仍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秦沐斐,严肃点。”
杜凌紧了紧拳头,蛾眉微拧,露出一副难以决断的困惑表情。她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对上秦沐斐那双炯然深沉的黑眸,“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是否真打算把我当妻子?”
问出这一句话来,她才在心底黯然叹息。
不说来到大宋半年没有心仪之人,即便是曾经那二十多年她都未曾怦然心动,但她自然能意识到不可能独自过一辈子。
眼前这个男人算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又是这幅身躯的丈夫,对她也足够坦诚用心,更重要的是,他的死缠烂打与花言巧语并没有令她反感。所以,倘若此生要有个人作陪,或许他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沐斐被杜凌这幅态度一怔,没想到她要说的竟是这个问题。
“曾经的确未曾想过,但自我将你带出鸿雁楼时就是本着此意而行。小五,我已说过给你适应夫妻关系的时间,今日你这是怎么了?”
秦沐斐实言相告,并不打算敷衍难得一本正经的杜凌。
与其说他对她深情不移、终其一生,倒不如说他已将她视为此生风雨同行的伙伴,以他的品性为人,此生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并不难。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么我得表个态。”
杜凌咽了咽口水掩饰她的不自在,视线只快速扫过身旁的男人没敢直视,“我杜凌不是宋朝人,不像你们这的深闺小姐读过什么《女诫》受过封建思想教育,如果是我的男人,这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什么妻妾一家欢、在家小妾出门小三,没事还能去喝喝花酒抱抱花娘的事就别指望了。说难听点,丈夫的身份一旦落下了,也就代表你跟其他女人绝缘了,这意思你懂了吗?懂了的话给我个态度。”
她不否认自己有时太过理智。
眼前这个男人虽不当官也不经商,表面是个一无是处的秀才,实则是个官府通缉的山贼,但她知道对古代女人来说,这男人其实还挺抢手。
至少长得不错,身材不错,头脑不错,身手也不错,这要独占了他……从她的观念来讲并没有不妥,但这不代表迂腐的古人能够看得通透。
尤其是秦家二老,在秋月娘活着时就打算给他娶房小妾开枝散叶。
“呵呵……”
秦沐斐忽地笑出声来,引得杜凌移回视线去望他,直到发现那视线里带着几分不容轻视的怒意,他才稍稍克制了唇边的笑意,清了清喉咙说道:“在我给出态度之前,你是否先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你是否打算视我为白首到老的丈夫?即便日后遇上令你心仪的男子。”
这番话可以断定她会是个妒妇,或许不会受公婆喜欢,不被世人接受,但此时在他面前以这样的方式提出,又令他看到她的独特之处。
这个杜凌相较之前的秋月娘,耿直率真,委实生动多了。
“婚姻说开了不过是一种仪式一种誓言,没有什么保障,但如果每个人能正视心底的道德底线,从一而终应该也不是难事。何况,都说人间自有真情,我希望我这辈子能有幸遇上让我终其一生的真情。”杜凌的嗓音轻轻柔柔,却又像是带了一种坚定的信念,“秦沐斐,如果你真的要把我当成妻子,我自然会正视这段婚姻,虽然目前我对你尚未有……男女之情,但至少不讨厌不反感。不过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其实像你这种人也不愁娶不到好女人,只要不选我,大把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随你挑,我还能做主把东儿、绿意留给你。”
秦沐斐听得正有趣,忽地冒出两个丫鬟的名字来,他一时狐疑地蹙眉,问道:“怎么说到她们身上去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杜凌坚持地说道。
“这不是选不选的问题,你已经嫁了我难道还打算给自己机会等待下一个男人?我不管你是秋月娘还是杜凌,我已经不只一次表明我是你丈夫。至于小妾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