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祖有你们相助,要对付那七绝剑宗,自然更有把握了。”说话者一袭大红长袍,血红长发如云,连颔下也是浓密如森林般的火红虬须,只是面容衰老,满面皱纹,极是可怖。
楚玉楼在神龙岛上,自是熟悉这岛上的一切,除了神龙岛的禁地龙域。说话的红衣老人,正是火云宗宗主烈火老祖。
神龙岛上,数百年以来,便有七绝剑,火云,白水,神刀,海神,伏龙,鼎湖,星宿八宗存在于岛上。神龙八宗,以盟约的形式,连成一个整体,每五年举办一次试剑大会,推举盟主。如今五年之期已到,今年的十一月之末,便是神龙八宗的试剑大会,距今已不过五个月了。
在楚玉楼的记忆中,神龙八宗一直便由七绝剑宗掌执牛耳,而他师父慕容龙渊,便是神龙八宗的盟主。这位性格火爆的烈火老祖,执掌的火云宗,一直以来势力强大,只弱于七绝剑宗,因此两宗宗主,只是心和面不和,在神龙岛上,已是公开的秘密。
烈火老祖在五年前惨败于慕容龙渊,再次失去夺盟的机会。他似乎一直隐忍不发,近年来苦修烈火诀,御气术更是大进。去年,烈火老祖一举突破六星魂藏之境,成为正式受汉武大陆凌云城赐封的大御气师,隐然可与慕容龙渊并驾齐驱了。
而在烈火老祖之前,慕容龙渊是公认的神龙岛第一高手,唯一的一位大御气师,御气术已至七星神府秘境,更得到凌云城的正式赐封,荣宠一时无双。
在七陆世界,御气术根据元气精深的程度以及对于御气术的理解,可分为一星阶到十二星阶,而每一位御气士,刚入门时便可成为御气者,其御气术为一星苏醒,二星养元,三星御物。当修炼者突破三星御物,直窥四星魂息之境时,便开始成为御气师了。
御气师的星阶为四星魂息,五星魂胎,六星魂藏。当御气师突破魂藏五星阶,便跨入了七星神府秘境,成为大御气师。一般进阶到大御气师的极别,便需受各大陆的统治王城赐封,登记于册。神龙岛上,慕容龙渊与烈火老祖便是两位公认的大御气师。
在大御气师之上,尚有巨御气师,御气地罗,乃至最高存在御气神罗!只是这些超级强者,在小小的神龙岛,已是不可想象的传说了。
“烈火,我们铁剑大雄赫氏兄弟,虽说是奉命而来,可佣金是一块金币也不能少。而且,待你夺得盟主之位后,我们兄弟俩只能在神龙岛上待一个月时间,便要离开。”说话者是一个背着一柄铁剑的道人,头顶悬着一只紫金钗。他身边那人却是一个光头,也背着一柄铁剑,神态慵懒。
烈火老祖一拍胸口,哈哈大笑:“佣金好说,赫氏兄弟能入我火云宗,虽只二个月之期,但已足够让老夫执掌大权了。二人一共一千金币,若何?”
那背剑的道人看了身边的光头一眼。两人点了点头,都对这佣金满意。
“烈火,你先说一说七绝剑宗的情况。”背剑道人说道。
楚玉楼听他们提及要对付七绝剑宗,便细心倾听下去。他此刻虽与七绝剑宗恩断义绝,但心中的好奇,仍然让他忍不住。他虽生于斯长于斯,但对外面的世界并不知道多少,也自然不认识这号称铁剑双雄的赫氏兄弟。
烈火老祖道:“七绝剑宗在三十年前便执掌我神龙八宗盟主之位,一直以斩天七剑著称。慕容龙渊在二十年前执掌门户,其时不过三十五岁。慕容龙渊接掌门户时,他共有十余位师兄弟,尽皆实力不俗。我想他慕容龙渊当时能够执掌七绝剑宗,恐怕还是与凌云城的支持分不开的……”
背剑的道人冷笑道:“烈火,这个你不用担心。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他慕容龙渊仍要霸着这盟主之位,也要以实力说话才成。”
“五年前的试剑一会,老夫与他一战,惜败其手。其时他已受凌云城封赐大御气师五年了。不过御气术一道,越到高星阶,进展越慢,老夫相信他此时的实力,仍是七星神府秘境。不过他斩天七剑,却是有独到之处,老夫之五年来苦心研究以掌破剑之法,到如今也并无必胜的把握。”烈火老祖叹了口气。
“七绝剑宗在慕容龙渊的带领下,这几年实力却是强过我火云宗,连他的夫人姬素素,这十余年间的御气术,也大有进展。以老夫观之,恐怕也已快进窥六星魂藏之境了。”烈火老祖这些年来,一直苦心积虑要赶超七绝剑宗,却始终未能如愿,一时恨意盈胸,老眸中凶光一现。
那背剑的光头突然睁开了眼睛,懒洋洋的神态,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挺了挺腰:“烈火,我听说七绝剑宗的几个女弟子不错……”
烈火老祖干笑了几声:“神龙岛上,公认的第一,第二位美人,便是那姬素素母女了。老夫听闻那丫头慕容晴,近日本来是要与七绝剑宗的废材大弟子楚玉楼举办婚宴,想不到前一晚,那不成才的楚玉楼,竟然施暴于未婚娘子,结果惨被割了下体……哈哈哈……”
楚玉楼一听他们提及自己,想起慕容晴的狠辣,紧咬着嘴唇,那种痛苦折磨,再度噬咬着自己的心来。若非自己闪得快,那一刀便已彻底断送了自己未来幸福的希望。
背剑的光头大感兴趣:“还有这等事?这么狠劲儿的小妮子,我喜欢……”一双贼溜儿的眼珠子转了转,舔了舔嘴唇。
烈火老祖低声道:“如果赫氏兄弟助我夺得盟主之位,除掉慕容龙渊,那慕容晴,便算是你的福利了。”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头颅,哂笑了几声,道:“小妮子嘛,用来尝尝鲜倒也不错。不过我一直听说,那慕容龙渊的夫人姬素素,仍是风韵尤存……哈哈……”
楚玉楼听得猛然心头一跳,血一下子涌上脸来。他自小便体蕴九昧真火热毒,激动兴奋时热血容易炙身上脸,这一激动,当即脸红如血。
七绝剑宗虽与自己恩断义绝,但姬素素却是自己从小就敬爱之人,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与爱,这时听得那光头言语辱及师娘,一时激愤之下,已难再忍耐!
他脚趾儿刚动,便发觉自己只不过是空有一腔血勇罢了。自己听到了烈火老祖请外敌相助对付七绝剑宗的秘密,烈火老祖岂会放过他?这些人要对付七绝剑宗,让他们狗咬狗好了,但是这光头显然是淫邪无耻之辈,居然要对师娘不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束手旁观的。
神龙岛极大,三座陡峭如剑的山峰,直入云端,号称截云三峰。峰顶终年积雪皑皑,飞鸟难至。从截云三峰又延伸出两道余脉,各向东南,直至海滨。
主岭之下,坐卧着一座城池。城的四周没有城墙,显然在这海岛之上,绝少有外敌入侵的风险。但城中阁楼堡垒林立,神庙庄严,城的正中心是一方巨大的广场。整个城市以中央广场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四条主要大街道。
号称神龙第一宗的七绝剑宗便坐落在东街主道一边,雄踞一方。
是夜,明月在天,鸽蛋一般大小的群星,镶嵌在若汉星域的夜空中,将神龙岛照得一片霜白。
楚玉楼戴着面具,来到七绝剑宗的大门外。那朱红色的大门旁,两条石龙匍匐而踞,而石龙之侧,插着一面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大旗。楚玉楼透过面具的水晶瞳,看得清清楚楚,旗上绣着“七绝剑宗”三个大字。
楚玉楼扣响了朱门兽环。
“什么人?”守夜的弟子推开朱门,看到一个戴着漆黑面具的人站在石龙边,吓了一跳。
楚玉楼并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楚玉楼!”
他此言一出,当即将那守夜弟子吓得够呛,大呼小叫,差不多将整个七绝剑宗给惊醒了。
师伯殷白夜眯着朦胧睡眼,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像一座山一般的堵住了大门,不让楚玉楼进去。
“楚玉楼,你还有脸回来?也是啊,正因为没有脸回来,所以戴着面具是吧?”师伯殷夜白眯着眼,手指还插在鼻孔里。他算得上是七绝剑宗最猥亵的师伯叔了,养尊处优,习武不勤,却偏偏权力欲极大,平时没少在楚玉楼耳边聒噪。
楚玉楼水晶瞳后的眼神冷峻寒凉,一字一顿,仿佛带着一往无昔的决绝:
“楚玉楼来此,绝不再与任何七绝剑宗任何人面见。”
他也懒得再称呼殷白夜为师伯了。他楚玉楼只是暂时身体上的废物,但这个师伯,却是精神上的废物。
殷白夜还未说话,慕容龙渊夫妇,已经到了身后。
师娘姬素素穿着一袭雪白素袍,娇艳绝伦的脸上,尽是疲倦之色。她推开殷白夜,已走出了大门,却神色一凛,又将伸出去的腿,给收了回来,并不踏下台阶。
楚玉楼心中一沉,暗想,师娘终究是要与我彻底断绝关系了。这样也好,自己以后,便对七绝剑门再无牵挂。
“你……你回来作甚?”姬素素看着这个从小为自己带大,视为已出的孩子,却戴着一副鬼怪般的面具,遮住了那满脸的红疹与疮疤,忍不住眩然欲泣。
七绝剑宗的门人弟子,在门口越聚越多,有些走了出来,对楚玉楼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楚玉楼游目四望,却没有发现慕容晴的身影。
“师……”楚玉楼刚一开口,声已微有哽咽:“楚玉楼为师娘抚养长大,此恩此德,绝不会忘记。”
慕容龙渊一脸铁青,袖手而立。他与楚玉楼本就平时话不多,自那夜“施暴事件”发生后,他便再也没有半句话了。
姬素素回头望着一言不发的丈夫,又看着声音冰冷如铁的楚玉楼,心痛如绞。
姬素素泣道:“玉楼,你……何若如此?”
楚玉楼看着这群平素与他同行同居,而今却戟指怒责的师兄弟们,那狰狞的面孔,在水晶瞳的透视下,更显清晰。
他眼神中寒芒一闪,恍若暗夜的鹰瞳,冷冷道:“楚玉楼在七绝剑宗所受的屈辱,此生也必定不忘!”
楚玉楼那水晶瞳,被月光一照,更显幽光灼灼,再加上他冷入骨髓的声音,他单薄瘦弱的身体,挺立在夜风之中,让人不寒而怖。
诸师兄弟们的苛责声逐渐的弱了下来,大家都望着七绝剑宗宗主慕容龙渊。
“从今而后,我楚玉楼再与七绝剑宗没有任何瓜葛。我自逐于门墙,逆徒也罢,叛宗也罢,这罪名楚玉楼都挑了!”楚玉楼看着慕容龙渊,斩钉截铁。他早已意识到,师妹家教甚严,从不敢有违师命,那“施暴事件”若没有慕容龙渊的暗中授意,至少是应允,慕容晴绝不敢对自己下此狠手。
他本与七绝剑宗诸人并无多么亲密关系,唯一的亲情纽带便是眼前这个风致嫣然的师娘姬素素。而今姬素素也视自己为逆徒,那自逐于师门,便是水到渠成了。
楚玉楼受辱于七绝剑宗,而他自逐于师门,实际上是向世界宣布,他抛弃了七绝剑宗。在整个七陆世界,教派宗门林立,统治着整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形成大大小小在诸侯,又都受命于每一片大陆的统治者。宗派观念深入人心,自古便只有师门逐徒,哪有门徒逐师门之理?
他此言一出,诸弟子更是群情激涌,怒火燃烧了起来。
“好你个楚玉楼,真是吃了龙胆了,居然敢自逐于门墙!”
“这等逆徒,叛师叛宗,留他何用?不若一剑杀了!”
“杀他这等叛徒,还脏了我的剑!”
慕容龙渊手按在腰后的剑柄上,瑟瑟发抖。他御气术精深,素来气定神闲,已是神龙岛第一高手,受封大御气师,但楚玉楼这番自逐门墙之言,还是激得他气血翻涌,已有些按耐不住了。
姬素素怒道:“你……你怎可如此自甘堕落?你……你真是……”她何尝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气得发抖了。
“师……夫人,楚玉楼专程前来,一为自逐,为大家抛弃掉我这个累赘。二来,我听到有些传闻,神龙岛上,有的宗门欲在试剑大会之期,对我……对七绝剑宗不利。”楚玉楼看着姬素素痛心疾首,花容失色的样子,也忍不住心如刀割。
姬素素还想挽留,但慕容龙渊一言不发,等于已是承认了这个惊天逆徒的自逐,想要挽留也已无法了。
“多谢楚贤侄的一番美意。我七绝剑宗既与阁下再无瓜葛,那便不劳阁下忧扰了。”慕容龙渊毕竟元气精深,沉得住气,在诸师兄弟与诸弟子辈人面前,绝不可失了涵养。
楚玉楼道:“夫人,这批人拿佣金受命于火云宗,意欲夺取神龙八宗盟主之位。其中有二人号称铁剑双雄赫氏兄弟,一个修道人,一个光头僧侣,而那光头僧侣显然乃淫邪之徒,言语无礼……我只恐师……夫人你需得加倍小心……”
姬素素将他抚养长大,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泪眼婆娑,丰腴雪白的脸颊上,两道泪痕滑下,轻声泣道:“玉楼,你……你向你师父,还有诸多师叔伯道歉……”
她话未完,慕容龙渊气得发抖的手按在了七绝剑上,舌绽春雷,一声怒吼:“楚玉楼,你若再言语对我夫人无礼,休怪老夫不念师徒旧情,将你立斩于剑下!”
楚玉楼冷笑道:“我好心送信,提醒旧宗门,却换来恶意揣测。既然如此,楚玉楼告辞了!”也不施礼,一甩袖袂,转身便欲离去。他与师父慕容龙渊已然恩断义绝,既然对方不念旧情,自己又何必在意?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弟子,右手一引,背上长剑如一道雪光,冲天而起,直指楚玉楼!
“楚玉楼,你如此放肆,辱我七绝剑宗,不将师父师娘,还有诸位师叔伯放在眼里,更对师娘言语无礼。师父师娘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我程青云却咽不下这口气,今日便叫你有去无回!”
剑声长吟,下刺楚玉楼背心,正是七绝剑宗数百年流传的“灵剑一引”之剑式。
楚玉楼手无缚鸡之力,更元脉不显,从不曾修习过御气术,如何能抵挡得了这背后如闪电般一剑?
他几乎是身不由已地朝前扑倒,躲过了背刺一剑,刚要爬起,那剑光一回,已到了程青云的手中。楚玉楼躲得狼狈,爬起身来,被那程青云一掌便击在胸口,登时打得五脏六腑翻转了过来,口吐鲜血不已。
程青云当然也不傻,绝不会真正出手杀他,因为要杀他,只有师父慕容龙渊才能决定。能够在师父面前,替师门教训一下这个废物和逆徒,必会博得师父的欢心。
慕容龙渊没有说什么,但是围观的诸师兄弟们,已自欢呼起来。
程青云得意,正待给楚玉楼再来一掌,姬素素已怒喝道:“住手!”白影一闪,疾趋而前,纤纤素掌架开了程青云的一掌,将他推得往后跌出去老远,一跤坐倒在地。
姬素素将楚玉楼扶了起来,搂在怀中。楚玉楼看着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那柔美而伤心绝望的面孔,鼻息里尽是幽幽的香味儿,他的眼前逐渐模糊,胸口沉闷,已似喘不过气来,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