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银灰色的半球体扣在羚羊谷中,这是一座神墓。神墓中,封着一条赤龙。
轰隆隆,一阵闷雷在上空滚过。顷刻间,阴云密布,林木生风。一群羚羊在乌云下匆匆地奔跑着。
参差不齐的岩石后,架着一张张弓弩。弓弩后,浮着一张张狞笑的脸。一个满脸横肉的青年,豹纹兽皮斜披在肩上,目光注视着谷中,右手慢慢地抬了起来,突然,猛地一放。
嗖嗖嗖——
百弩齐发,势如飞雨。一头头羚羊倒了下去。
满脸横肉的青年站了起来,得意地大笑着,再一挥手,百十个身穿豹纹兽皮的猎人冲了下去,喊杀声震耳欲聋。
刀光霍霍,惨叫连连。
又是一阵雷声滚过,雨如盆泼,顷刻间,羚羊谷中到处流窜着血水,尸横遍野。
就在这时,神墓中的赤龙变成一个少年,伟岸的身躯,几乎比常人高出两头,浓眉下,圆瞪的眼睛充满了血光,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因愤怒在不断地抖动着。
在神墓后面的石壁上,模模糊糊,似乎还封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女。
啊——
沉闷的吼声,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乌云翻滚,气浪冲天。所有的猎人停止了杀戮,拎着弯刀转过身来,望着神墓。
神墓泛着红光,不断地向外散发,仿佛欲烧毁一切。
满脸横肉的人惊呆了。一个猎人上前说:“少主,据猎户部落的祖辈传说,三百年前石墓从天而降,上面刻着‘战龙’二字……”
少主用手一指:“毁了它!”
十几个猎人朝石头奔来,其他猎人依然在杀戮着羚羊。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头头羚羊倒在血泊中,哀绝的眼睛朝战龙望去。
蓦地,一道闪电穿过云层,咔嚓一声,劈在神墓之上。轰地一声,碎末乱飞,战龙奔了出来,伟岸的身子裸露着,赤红如血,双臂一探,各抓住一个猎人,将他们远远地扔了出去。
两手连抓,十几个猎人如纸鸢般被扔上半空。
少主脸色大变地退着,双手一拢,做了个包围的手势。呼啦一下,猎人们将战龙围了起来。战龙双目赤红,振臂一吼,响彻云霄。
乌云翻滚,暴雨如注。不少猎人的手在哆嗦着,天神般的气势震慑了他们。
有人来到少主面前,颤声说:“少……少主,咱们快走吧……”
少主怒目圆睁,一掌甩在那人脸上,骂道:“怕什么,杀。”
一声令下,一张张弓弩对准了战龙。
猛地,战龙仰天长吼,巨雷作响,惊天动地,一个个身子剧烈震动。暴雨中,哀嚎声此起彼伏,十几个猎人拥着少主逃出了山谷。
云散雨收。山谷中渐渐地静了下来。如果不是遍地的尸体,很难想象,刚刚,这里发生了惨绝人寰的杀戮。整座山谷,只剩下两只活着的羚羊,它们一老一少,在族类的尸体中间走动着。小羚羊来到一只老羚羊的尸体身边,前蹄跪下,用鼻子拱了拱尸身,哀绝地叫着。
战龙仰面朝天,望着山谷上的云空,大叫一声:“把神力还给我……”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地回荡着。
小羚羊来到战龙身边,舔着他的手掌。摸摸它的嘴巴,轻叹一声。他看得出,小羚羊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老羚羊走了过来。战龙记得,它应该是小羚羊的奶奶,而刚刚让小羚羊哀绝凄鸣的,则是它的爷爷。
老羚羊在小羚羊身上拱了拱,它们低头交流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战龙转头四顾,整个山谷,数百只羚羊,仅剩下两只,想想,这是多么悲惨的现实。
振臂高呼,悲愤的声音久久不息。
唉——
有人在耳边叹息一声。战龙浓眉一挑,转目四望着,却看不到人影。
如空谷之音,那声音悠悠地回荡着,听来似乎很近,又仿佛极远。
目光望定了正南方,战龙大踏步地奔了过去。两只羚羊对视一眼,跟在他的身后。
远处,有轰隆隆的声响。一片银练从天而降。是瀑布,飞流直下,气势如虹。
在谷外的一条水渠边,坐着一个老者。老者一身的灰布长衫,头戴斗笠,正在溪边垂钓着,五绺长须随风飘拂,给人超然世外的感觉。
溪水清澈见底,果然有一波波的鱼儿游过。但是,没有鱼去吞食鱼钩,因为鱼钩上并没有诱饵。
在这样的地方垂钓,他想钓到什么?
战龙奔到老者的身后,一双赤红的眸子在他身上移动着,左手慢慢抬起,冷冷地问:“你是什么人?”
灰衫老者没有回头,两道卧蚕眉微微动了动,柔和的目光一直望着面前的溪水,右手持着钓竿,左手捋了捋胸前的胡须,轻笑道:“灰衫老者。”
四个字,没有名,没有姓,甚至连绰号也不算。
战龙左手如抓,缓缓地落在老者头顶半尺处。
灰衫老者抬头看看云天。乌云早去,此时,天空晴朗,有一朵白云仿佛悠闲的隐士,在一起品茶,又似灰衫老者,在怡然垂钓。
“小伙子,你看,万物安泰,一片宁静祥和,景色多好啊。”老人似乎感觉不到危险,脸上一片祥和之色。
他抬头看看天空,目光收回,缓缓地落在灰衫老者的脸上,赤红的眼睛,渐渐变淡。
灰衫老者慢慢回过头来,看一眼那对羚羊,轻叹一声。
“是你……”他听出来了,那叹息声和刚才的一致无二。
灰衫老者微笑点头:“你叫战龙吧?”
战龙警惕地抬起手掌。
老人微微一笑:“小伙子,别害怕,我是听过石墓的传说,才联想到你的,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猎户村死了那么多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双眉一跳,战龙冷哼道:“这里是羚羊的生存地,我不能让它们离开自己的家园。”
“那好吧,老朽言尽于此……”说着,灰衫老者怜悯地看看那两只羚羊,站了起来,扛着鱼竿扬长而去。
小溪流淌着血水,溪流似在哽咽。
踏着水渠,战龙朝羚羊谷走着。脚步和心同样的沉重。
突然,他停了下来。已经来到了谷口。谷中,几十个猎人正在宰杀着羚羊的尸体。那些羚羊虽然已经死去,但是看到血刃在它们身上挥动着,一头头被剥下皮,取下角,战龙胸腔中,怒火迅速升腾。
身后的老羚羊和小羚羊双腿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大吼一声,战龙朝猎人们奔去。
猎人们停下手中的刀,一个个抬头朝谷口望来。正在岩石上端坐的少主挥挥手,呼啦一下,有十几个猎人排成一排,手中弓弩对准了战龙。
“放。”少主大喝一声。
嗖嗖嗖。弓弩如飞雨一般,乌光点点。
战龙双手乱抓,将十几支弩抓在手中,但是,仍有两支叮在他的双肋间。
他大喝一声,双目赤红,双手一扬,手中的弩飞奔而出,刺倒了几个猎人,大步跨去,抓起几个,远远地扔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双腿颤抖,跪在地上。战龙两手将他举起,暴喝一声,血光迸射,居然将猎人生生撕成两半。
少主脸色大变,颤声说:“排刀阵。”
呼啦一下,四个猎人一组,分为四组,四四一十六个猎人,扯起四个绑满尖刀的竹排,朝战龙围来。尖刀闪着耀眼的光芒。
战龙双手一分,将来自左右的竹排按住,双脚前后一踏,又蹬住两个。他双目喷火一般,瞪着前面的一组猎人。前面四人战兢兢,双腿打颤。战龙大喝一声,一脚踢出,竹排倒飞,将前面的猎人撞倒,接着,后脚一踢,双手一收一推,惨叫声中,十几个猎人如菊花绽放,朝外倒去。
一扭头,战龙朝少主奔来,双目赤红可怖。
少主吓得藏在岩石后,看到小羚羊,滚身过去,一手将它抄起,哈哈大笑:“战龙,还不束手就擒?”
战龙扭头一看,顿时血目瞪圆,钢牙紧咬,恨不得马上奔过来,将他撕成两半。
猛地,老羚羊一头撞向少主。
少主胸口一疼,放开了小羚羊。他满脸横肉一颤,大怒,一刀刺在老羚羊的胸口。
老羚羊慢慢地倒在地上,目光望着小羚羊,满是不舍之情。小羚羊一声哀绝大叫。
怒吼一声,战龙飞扑过来,将它抱起。
猎人依然还有十来个,手持弓弩,围了起来。
少主慢慢地抬起手,喝道:“放。”
就在这时,一阵蹄声响起,山谷中奔来一匹高头白马。马如闪电,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女端坐鞍上,身后呼啦啦,一件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那少女手中持弓,嗖嗖嗖,连射三箭,将三支弩射落地上,接着,又是连环三箭,射落了另三支弩。
战龙左手抱着小羚羊,右手抓过两支弓弩,又打落两支。若非这高头白马上的黄衣少女,他万万不可能躲过十来支弩。
黄衣少女勒住白马,两道眉儿微微一扬,瞥眼看看赤身的战龙,一张圆月似的脸顿时像朝霞一样绯红。黄衣少女带动马匹,胸口画着一只赤龙腾空而飞,侧身望向少主,菱角小口,轻轻启动,声如银铃般清脆:“萧腾,你想将羚羊一族赶尽杀绝吗?”
那叫萧腾的少主,看到黄衣少女出现,一脸怒意,喝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赤龙族的人怎么来了?”
黄衣少女杏目一瞪,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少主目光落在战龙的脸上,喝道:“弓弩准备,杀了这小子。”
黄衣少女杨柳细腰扭动,一提马缰,白马从猎人的头顶飞了起来,落到战龙的面前,伸出柔软小手,在战龙的胳膊上一拉。战龙抱着小羚羊,飞身上马。
白马长啸,放蹄而去。